第18章 也该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元晦才反应过来:甄停云那脑袋正好就磕在自己心口位置,可不就和“有人拿锤子在他胸口敲了一下”一模一样吗?怪不得胸口疼,怪不得心脏跳得厉害!

    元晦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念了几句佛经,方才稍平心气。

    然后,他眼睫微敛,从牙缝里挤出冷冰冰的声音:“.......我就说,得再加辆马车!”

    甄停云慢半拍的回过神来,尴尬的差点说不出话,手脚并用的要从人怀里爬起来:“就,就是意外。偶尔一次......”

    话声未落,马车又颠了一下。甄停云还未从元晦身上爬起,顺势跟着马车晃了一下,手脚一软。

    于是,她又一次的摔回了对方怀里。

    这一回,甄停云摔得结结实实,脸颊磕在对方结实坚硬的胸膛上,雪嫩的脸颊都被磕红了。

    甄停云捂着脸,可怜兮兮的,声音里都带了些鼻音:“好痛!感觉脸要肿了!”

    嘤嘤嘤!

    元晦却像是生气了,绷着脸,面上线条凌厉,五官如刀刻,深邃冷峻。他皱眉看着甄停云,那目光像是带着火。

    火焰照在雪白坚硬的冰面上,火光瑰丽。像是能融化冰川,又仿佛能将人从皮到骨都烧得干干净净。

    甄停云捂着脸颊揉了半天,心里也有几分委屈,本还想抱怨一下。被元晦这样一看,她心中一窒,立时便服软了:“先生,您坐了这么久,觉不觉得累呀?要不我给您按一按肩膀?”

    元晦眉心微跳,最后还是闭上眼睛。

    眼不见为净,也算是默认了甄停云的话。

    甄停云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跪坐在元晦身后,又把《九章算术》摆在自己身边,一面给人揉肩,一面那眼角去看那本《九章算术》,偶尔抬手给翻个页,然后接着揉肩,接着看书。只是,她看着看着,手上的动作不免也懈怠了许多,仿佛敷衍。

    元晦冷哼了一声:“一心二用,如何能够做好事情?”

    甄停云嘴上抹蜜一般:“我的心全在先生身上,如何就是一心二用了?”

    元晦:“.......”

    甄停云不要脸起来,元晦也只得认输,闭着眼不再说话。

    结果,甄停云一面看书一面揉肩还不老实,看着看着,忍不住就开口:“先生,这道题.......”

    “肩膀!”元晦淡淡道。

    甄停云嘟着嘴,哼了一声。

    她在手上用了点力气,使劲揉了好几下。只可惜元晦看着瘦削,身体却称得上高大健硕,肌肉坚实,哪怕她用尽力气揉捏,故意拿指甲偷偷掐了几下,落到元晦身上也多是不痛不痒。

    ........

    因着有个死不要脸的甄停云,元晦便是再不习惯,再不自在,久了也就惯了。

    在经历了被练字的甄停云甩墨水、被学吹箫的甄停云折磨耳朵、被坐不稳的甄停云不小心投怀送抱........

    总之,无论元晦是否愿意,他终于还是不知不觉被迫放松了下来,连着一直紧绷的心情也都好了许多,有时候坐在马车上看着甄停云给马兰头摸头喂胡萝卜,他还顺嘴教她些骑射知识,嫌烦了就赶她出去骑马,倒也落得轻松。

    骑马这是原就是要放开了练才能练出成效来的。如今甄停云得了元晦指教又有马兰头配合,竟也骑得有模有样的,也能说一句英姿飒爽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好容易才赶至京城附近,甄停云的字和竹箫已是大有进益,如今都能够手持竹箫,吹出一些简单的小曲儿,悦耳动听,时不时的就要与甄老娘显摆一二。

    便是叫元晦说,甄停云这也算是个有天赋的。

    眼见着甄停云好似小狐狸翘尾巴一般的洋洋得意,到处显摆,元晦既觉好笑又觉欣慰:虽然甄停云这辈子怕是不会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一日了,但她能有一二进步,自己做先生的自然也不丢脸。

    只是,元晦心里也明白:既已到了京郊,明日就要入京,想必也到了自己和甄停云一行人分开的时候。

    事实上,这一路上,他虽面上如常,心里却也已断断续续的想起了一些东西——比如说,他大概已经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

    ********

    思忖再三,元晦到底没有不告而别。

    临入京前,他还是寻了个恰当的机会,开口与甄停云这个小徒弟辞行:“我想起了些事情,也该回去了?”

    甄停云正烦心该如何安排元晦:元晦到底身份不明,又是外男,只怕是不好随她回甄家。可若是不回甄家又该如何安置呢?

    结果,没等甄停云想出个一二三,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元晦却放了这么个大雷出来。她不由一惊,有些懵了,仰头去看元晦,结结巴巴的道:“回,回哪里去?”

    元晦笑看着她这小呆模样,不知怎的有些喜欢,便缓声道:“自是回家去。我记着我在京郊有一别院,应有老仆看守,眼下就能直接过去。”

    甄停云睁大眼睛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声。

    元晦见她这般模样,又觉手痒。

    想着临别在即,他也没再忍着,伸手在她发顶轻轻揉了揉。

    因着怕揉乱了她才梳好的发髻,他用力极轻,几乎只是轻轻碰了几下,然后便松开手,动作竟是少有的温柔。

    揉了头,元晦脸上笑容更真切了些,顺嘴揶揄道:“做什么这样看我?这又不是生离死别。你既叫我一声‘先生’,我肯定还是要管你的。”

    他还是很有责任心的,想了想,仔细与甄停云道:“如今已是一月里,六月便是女学入学考,也没剩多少时日了,你的书法和竹箫还需再练.......若我得了空,少不得要再考考你的功课。”

    甄停云这才慢慢的将事情消化了,也渐渐明白过来了:也对,元晦他只是失忆而已,既然想起来了肯定还是要回家的。

    而且,左右都是在京城附近,总是能够再见的。

    这般想着,甄停云倒是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的道:“其实我这次回甄家,想必日子也不会太好,估计是没法好好安置你,正愁着呢........你现下想起以前的事,直接回家也挺好。”

    元晦听出些许意味,蹙了蹙眉,补充道:“若有事,你可以来别院寻我——我做先生的,总不会看你被欺负,还是能帮上些忙的。”

    甄停云含笑应了,心里却很不以为意:就元晦这被人追杀的落魄可怜模样,又能帮得上什么?

    心念一转间,她倒是有些好奇,追问道:“对了,先生,你是不是只有我一个弟子啊?”

    这话的潜台词大约就是:说!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小宝贝?!

    元晦想要叹气,只是开口却是先笑了,抬手敲了敲她的额角,道:“单你一个就够操心的了。”

    虽然,他眼下记起的东西并不多,但能如甄停云这样叫他操心的显然也没几个。若以入门早晚论,以后说不得她还能在小皇帝跟前摆大师姐的款儿呢。

    甄停云闻言也觉欢喜,睁着一双星星眼,拍人马屁:“我就知道先生眼光高,等闲人都看不上,这才只收了我一个呢。”

    两人这般说了一会儿话,也都笑了起来,觉出颊边拂过的清凉夜风,心上那点儿的临别愁绪渐去。

    元晦想了想,索性便带着甄停云去了他口中的别院,也算是提前认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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