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姐儿来了。”
陈老夫人招手“让祖母看看你。”
“祖母安好。”
陈宛霜屈身行礼, 去了她身边。
陈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会, 问道“最近吃饭不香吗看起来清减了许多。”
“都挺好的,祖母不用挂念。”陈宛霜弯唇笑了笑。
陈老夫人揉揉孙女的头发,她是活了一辈子的人了, 什么场面没有见到过。怎会不知道陈宛霜的疏远。说起来, 柔姐儿也是蠢笨, 她闹的那档子事,确实过分了。明眼人一看都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也怨不得霜姐儿委屈。
但柔姐儿是柳姨娘的女儿, 柳姨娘又是为了她在侯府里做了妾她不能不帮衬些。
至于霜姐儿, 她是正经的侯府嫡出小姐陈老夫人想了一会, 和王氏说话“今年冬天冷的早, 给各位姐儿制作的衣物发下去了没有”
“每人都有了, 两件缎褙, 两身袄裙。”
陈老夫人“嗯”了一声,又说“霜姐儿穿的素净,给她打一套金丝髻头面,我瞧着鹊踏枝的花样就不错。”她又摆手让冬枝去拿收藏的祖母绿,也给了王氏“这些都镶嵌到冠上去。”
王氏看了一眼祖母绿。绿中带点蓝, 色彩浓郁, 阳光一照,晶莹透亮的。果然是好东西。她说道“玉带胡同里有一家做头面镶嵌最讲究的店, 许多达官贵人都去过, 赶明儿我让内院的管事婆子亲自过去。”当真姜是老的辣, 陈老夫人的这一举动, 分明就是捂二房的嘴。而且捂的面子里子都漂亮。让二房知道,她是偏疼陈宛柔,但也重视陈宛霜。
陈老夫人点点头“你办事妥帖,我是放心的。”
赵氏眼珠一转,脸上溢了笑“让母亲费心了。”陈宛霜也跟着道谢。
“都是一家子,霜姐儿又是我的亲孙女,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
陈老夫人举了举拉着白雪的手,又举了举拉着陈宛霜的手,“只要孩子们高兴,我也就满足了。”
“母亲慈爱。”
赵氏亲自给陈老夫人满上热茶,说起了十月十五要去西山的城隍庙烧香拜佛的事情。西山位于固安和永清的交接处,因为地界好,来往的香客也是络绎不绝的。
“我有半年没出过侯府大门了,去一趟西山也好,拜拜佛祖。求他保佑咱们家平平安安的。”陈老夫人抿了一口热茶,她近些年吃斋理佛的,对赶去庙宇烧香这件事情更是热衷。好像多跑几趟,佛祖就会领略到她的诚心。
白雪安静的喝茶,并不说话。她前世的日子过得不好,潦倒的时候,也喜欢烧香拜佛。要说她真的相信这些,也不见得,不过是聊以慰籍罢了。
从留春馆出来后,白雪和陈宛霜结伴而行,去后花园闲逛。
“你看着还是闷闷不乐的。”
白雪问她“还是放不开吗”
“也不是全为着陈宛柔。”
陈宛霜目视前方,幽幽地“昨天下午,我收到了表姐的来信,说她快要嫁人了。定的是大舅母那边的亲戚。”
“这不是好事吗”
白雪微微一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再自然不过的现象了。”
陈宛霜转身看她,觉得哪里怪怪的。三姐姐对于男女婚配这件事情看的很开。就像是,怎么说呢经历过又看透了一般。
随后又立即否定了自己,三姐姐仅仅大了她一岁,连及笄礼还没有到呢。
“怎么了”
白雪见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玩笑道“我脸上开的一朵花吗”
“没有。”
陈宛霜“噗呲”一声,笑起来,又说表姐的事“她不想嫁人。”
“实在不想的话可以和家人说一声,再作另外的商议。”
“你不懂。”
陈宛霜叹了一口气“她不想嫁人,是因为心里有我哥”
“二哥”
白雪愣住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二哥知道她的心意吗”
陈宛霜摇摇头“我哥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的,我母亲看上了文渊阁大学士周暨的嫡长女,准备和祖母商议一番就去提亲的。”
“是周嫦曦吗”
“是她。”
陈宛霜叹了一口气“去年清明节游春的时候,我见过周姐姐,她人很温柔。我哥也见过她,大约是满意的。”
当然满意了,前世的陈容安娶的就是周嫦曦。白雪想起母亲让她嫁给王晨濡的事情,一时间便有些惆怅“姻缘前定,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那表姐她嫁给了别人,或许也能过得很好。”
只是,她努力的想为自己活一回,哪怕结局不美好,也甘心了。
“也许吧。”
陈宛霜捡起落在地上的一片枫叶,吹掉泥土,“人长大了其实也不好。忙着出嫁,忙着娶亲。再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无拘无束了。要是大家都一辈子不长大就好了。”
“是啊。”
白雪也颇有感概“谁说不是呢。起码小时候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都可以直接说出口。长大了就不一样了,顾虑也多了。”
曾经最期望的长大,反而禁锢了最基本的自由。需要承担的和不必去做的,明明是两回事,或许就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要极力的扛在肩上。一瞬间便变得身不由己。
一阵北风吹过,树枝被刮弯了腰。
晚上。
景庑苑书房。
陈容与正在练字,吴华过来了。
“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奴才都查清楚了。三小姐淋雨的那个晚上,是夫人提起了她的亲事。夫人和侯爷都感觉表少爷王晨濡很好,家世、人品配的上三小姐。但是三小姐不同意,又迟迟说不出原因因此,和夫人别扭了几句。”
“亲事”
陈容与的声音不自觉的发冷“夫人要三小姐嫁人了”
“应该是的。”不然,夫人也不会和三小姐挑明了去说吧吴华继续说“后来不欢而散,晚膳也没有吃完,三小姐就冒雨回去了,夫人也没有留她。”
“三小姐有表明她自己的想法吗”
“没有,只是说她自己和表少爷不合适。”吴华又说“奴才也是打听了许久也得来的消息,上林苑的丫头、婆子们口风很严,幸亏里面做饭的牛婆子是我干娘。”就这,一开始还不说呢。他又跑了一趟,买了熟牛肉和糕点送过去,两杯小酒喝下肚,才开了口。
陈容与摆摆手,让吴华退下。他往后,靠在轮椅背上,想这件事情。脸色难看极了,铁青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王晨濡此人,他算得上熟悉,少年的举人,为人谦和有礼,是一位温润君子。出身也好,户部尚书王宇的嫡长孙。和三妹妹实在是郎才女貌。王家是继母的外家,也不怕他对三妹妹不好。继母的眼光很好,也替三妹妹考虑的周到。
但他就是觉得王晨濡不配三妹妹天仙一样的姑娘,凭什么要嫁给王晨濡天下的好男儿多的是,比王晨濡强的更多。
陈容与端起茶盏喝茶,又猛然摔在地上,喊吴涛“你会沏茶吗我惯常喝的是铁观音,谁让你沏西湖龙井了”
吴涛就在门口站着,听见书房的响动,腿都吓软了,“世子爷您上一次不是说今年的西湖龙井味道醇正交待以后就喝它吗”世子爷都喝过一盏了,怎地第二盏突然发脾气了。他看向旁边的大哥,用嘴型问他“你和世子爷说什么了”
吴华笑的比哭的还难看,他说的事情是世子爷让查的。查不出来怪他没本事,无妨。怎么查出来了还发这么大的火他也没有说别的啊,不过是三小姐要嫁人了
对,就是三小姐要嫁人了。
吴华脑瓜子被雷劈了一样,灵光了。世子爷面对所有人或者所有事情时,都是淡淡的。唯有三小姐不一样,似乎特别的关心和在乎。世子爷也有别的兄弟姐妹,并不曾如此过。
三小姐年纪到了,要嫁人不是很正常吗世子爷为什么吴华心里冒出来一个小苗头,却不敢再往下想了。
陈容与听见吴涛顶嘴,阴测测地“这院子里,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您您您。”
吴涛看自家大哥不言不语的发呆,以为他也吓坏了,小跑进了书房,“奴才马上给您沏铁观音。”又拿起笤帚和畚箕清理地面。
陈容与又喊吴华“收拾一下,我们去海棠阁。”
“世子爷,天色太晚了”
吴华抖抖索索地进了屋,“辰时都要过了,三小姐估计都休息了。”他顿了顿“再则,您和三小姐不是嫡亲的兄妹,也过了不必避嫌的年纪,若没有正当的理由不好见面的。您身份尊贵,也还罢了,但三小姐”他咳嗽一声“名声要紧啊。”
陈容与眼神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有点寂寞。月色倾泻而下,雾蒙蒙的,给大地蒙上了一层细纱。书房的槅窗是打开的,窗下种了几株竹子。一阵风吹过,竹影婆娑。他的身影和竹影交叉了,十分的形单影只。
陈容与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月亮也在看着他。
“世子爷”
吴华说道“奴才说的都是些私心的话,到底要怎样还得您自己拿主意。”
陈容与轻轻吐了口气,吴华的意思太明显了,他反而迷糊了。三妹妹在他心里是什么他不想听到三妹妹要嫁人的事情更不想她嫁给别人又是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先想明白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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