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两个字轻轻淡淡,却叫阿福一下怔在了原地。
“王爷,奴知您不喜热闹,这您要是不放心其他人,不如让柔儿来照顾您?”李婶停顿了一瞬才继续笑道:“柔儿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太后可都夸赞她知书达礼,温柔大方。”
李婶不死心,继续说着,耳边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阿福手心里捏着几片竹叶,竹叶在阿福无意识下割着手心,几屡红痕顷刻便冒了出来。
但阿福恍若不觉,神色怔然的看着越走越近四人。
为首的一人如良辰洒下的光辉,雨后初晴的风,一双古井寒眸仿佛容纳了万物,却又了无痕迹,淡淡的注视着远方,宛如孤月。
李婶跟在赫璟身后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却不料一眼便瞧见了立在青竹林里的阿福,瞳孔放大,神色意外,连嘴里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周围人的异样赫璟怎会不觉,漫不经心的抬眼看去,小小的身子被一袭青衣裹着,立在高大的青竹下,神色怔然,痴痴傻傻的,赫璟神色恍惚了下,记忆力的人这才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赫璟停住步子,小姑娘呆头呆脑的模样成功愉悦了他,低低的笑声从赫璟嘴里跑了出来,懒懒的招了招手,嗓音干净,“阿福。”
听到赫璟的声音阿福才回过神,与阿福一月前见的不同,赫璟今日着一袭玄色衣衫,腰间挂着一枚青玉玉佩,干净淡雅,公子如玉。
阿福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赫璟在唤她,这才把手放了下来,慢吞吞的走近。
“大哥哥。”
小姑娘稚嫩的嗓音如风惯耳,沁人心脾,如水一般的眼眸清澈见底,微微仰着脑袋望着他,赫璟本是阴霾的心顷刻间烟消云散,低首逗弄,揪了揪小姑娘扎的两个小丸子,打趣道:“怎么还是这么矮。”
也不知是询问还是随口一说,语气里带着丝叹息,一旁的护卫眼里闪过几分意外,王爷竟然没有责怪她擅闯拂尘院,还如此有耐心。
阿福站在赫璟面前就好似面对着一堵墙,赫璟八尺高,阿福还不足他的大腿高,以至于赫璟连揪着她脑袋上的小丸子都需微微弯着腰。
李婶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阿福,衣袖下的手捏的死紧,神色怨毒,上前一步刚想说什么,却不料被一旁的小六拦住了。
李婶看了过去,小六侧颜冷峻,浑身冒着寒气,硬生生把她逼得退后了两步。
阿福抿了抿唇,小声反驳道:“我长高了。”
小姑娘神色闪过几分别扭,声音也低低的小小的,像蚊子一般,但赫璟还是清晰的听见了。
“说谎。”赫璟轻轻的说了句,却不料就这么一句小姑娘即刻抬起头来,神色控诉,“我没说谎。”
还是一样的软,不过神色却多了几分强硬。
阿福抬头,正对上赫璟半带揶揄的目光,又重新缩回了脑袋,小姑娘又重新缩进了壳子里,赫璟收回了笑容,也不逗弄了,收回了手。
“来拂尘院做什么?”
阿福意识到这是对她说的,埋着脑袋回应,“送饭。”
赫璟神色自若,随即一想便知晓为何,故而愈加认真的瞧起了小姑娘的身子,矮矮的小小的,缩在地上一小坨。
想起平日里小六提着的食盒,赫璟收回目光,无意继续逗留,只淡淡的道了句,“日后不要送了。”
阿福因为这句话愣在原地了好久,呆呆的注视着前方越来越远的人,步履稳健,背如孤松,一身风骨清冷出尘,身旁便是十里青竹,竟也比不过他一人风华。
但阿福无意欣赏,满身心都只剩下赫璟方才走时留下的那句话。
大哥哥是不喜她了吗?
背影越走越远,阿福也慢慢的垂下了头,此时她才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疼痛感,竹叶割破了手指,微不可见的血迹冒了出来,阿福默默的把竹叶收回了挂在身侧的荷包里,抿了抿唇,往外走去。
没走几步李婶便也被请了出来,李柔一事自然也不了了之,不过李婶现下心思也不在拂尘院的丫鬟上了,转身之际,李婶冷笑了一声,马不停蹄的便往回走,待走到门口时,果然瞧见了往外走的阿福。
李婶三步两步便追了上去,“阿福。”
冷冽的声音传了出来,阿福回首一看,李婶面露冷色的表情映入眼帘。
李婶走近,劈头便问:“王府里的规矩怎么学的?”
阿福一愣,抬头看向李婶,李婶瞧见她清澈的眼眸,越来越白皙柔嫩的小脸,精致的五官,心里的火又升了几截。
“果然是乡下来的丫头,不懂规矩,一身土气。”
她倒还不知道,这死丫头本事那么大,竟然还有本事跑到拂尘院来。
阿福再不济也能听出来这是在骂她,小姑娘也有些恼怒,从来不说重话的阿福今日也冷下了脸,颇有些以小对强的气势。
“不知阿福犯了什么错,李婶要这样说阿福。”
“哼。”李婶冷笑,低首看着眼前这个努力仰着脑袋与她对抗的小人,“还说哪里犯了错,就凭一点,就可以治你死罪。”
“王爷贵为当今圣上的胞弟,身份是尊贵无比,龙血凤髓,岂容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唤为哥哥,简直是不知尊卑,不知廉耻。”
李婶冷酷的说完这一席话,看着阿福瞬间白了下来的脸色冷笑了两声,今日一过,晾这丫头也不敢再如此胆大妄为了。
“不过晾在你一个乡下丫头,没学过规矩,所以这次便暂时放了你,若有下次,纵然王爷不说,我也会罚了你。”
李婶气的直咬牙,方才她才出来时,恨不得把这丫头千刀万剐,本来想趁着今日的机会让柔儿进拂尘院,好好的机会,硬是被这死丫头给搅和了。
不过见王爷似乎对这丫头有几分兴趣,王爷自个儿都没对此称呼有何不满,是以今日也没个正当理由收拾她,李婶冷笑一声,等着吧,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李婶冷蔑的睇了一眼阿福,欣赏够了她惨白的脸色这才从她身侧离开,离开之际,李婶恶狠狠的弯了阿福一眼,随即走远带起了一阵风,和愈渐远离的脚步声。
李婶何时离开的阿福不知道,她静静的站在原地,阿福人小,有些话还听不得太明白,但记忆力却不错,这一袭话只字不漏的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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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安详,柔光和善,秋日的阳光不难见,但却比其他时候多了份柔和,晒在身上格外的暖。
阿福最喜抬个小凳子,坐在膳房的门槛处烤着太阳,小脸上细白的戎毛在阳光下翩翩起舞,因为烤的时间久了,阿福的鼻尖冒了些汗意。
但她恍若不觉,殷红小嘴紧紧的合着,眸色认真,低着脑袋认真的继续着手里的动作,鼻翼落下一抹阴影,小脸红扑扑的。
虎娘知晓阿福对荷包欢喜,自那日之后,每日便会抽些时间出来教阿福刺绣,虎娘的女红不见得精细,但耐在从小学习经验丰富,所以教习阿福不在话下。
小姑娘在家学习女红这是常理,像阿福如今七岁了才开始接触女红已经有些晚了,但因为阿福本身欢喜,每日就算虎娘不提,她也会有事没事便拿起针线慢慢动作。
几日下来,也算是小有成果。
阿福绣好了最后一针,才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拿起搁在腿上的绣布放在日光下看了看,料子有些陈旧,是虎娘翻出了去年给虎子哥做新衣时剩的布料,剪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用来阿福练习。
此时,阿福静静的看着料子上的图案,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清晰,也格外的不堪入目。
阿福抿了抿唇,把举着的小手慢慢的放了下来,垂头看着布料上的一团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
虎娘念在阿福小,所以从最简单的教,阿福学的快,所以虎娘前几日便开始教阿福绣梅,不算简单,但也不难。
虎娘教过很多次,阿福也尝试过很多次,今日这副梅花,是阿福绣了三日才绣好的,绣的时候没有察觉,等完了一看,阿福才知晓有多难看。
花不像花,草不像草。
小丫头沮丧的模样落在胖婶眼里,胖婶瞧瞧拍了拍一旁的林婶,指了指阿福,林婶瞧见,回看了胖婶一眼。
胖婶哪会不知道阿福在学习刺绣,只不过小丫头似乎有些沮丧,是以在瞧见林婶回应了之后便起身扭着身子走到了阿福跟前,蹲了下来,拿起了被阿福放在腿上的绣布。
“阿福绣的真好。”胖婶一边看一边点头,末了还颇有些认真的观察起来,“你看这鼻是鼻的,眼是眼的,绣的多逼真啊。”
胖婶拍了拍阿福,“你说是不阿福?”小丫头沮丧的模样真让人心疼,胖婶别的不说,至少这颠倒黑白的能力却是一流的。
阿福扭过了脑袋,不知为何,小脸却慢慢的红了起来,眉眼也带了些尴尬,胖婶初还以为是因为她的夸赞,小姑娘家家的害羞,结果却听见了一声叹气,语气颇有些无奈。
“胖婶,我绣的梅花。”
——所以哪有什么鼻子眼睛。
胖婶一顿,面色一度尴尬,拿着绣布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恨不得钻个洞藏起来,但蹲在哪里胖胖的一坨也让人忽视不了。
“哈哈哈,你瞧我,这话都没说明白。”胖婶尴尬的笑了笑,继续道:“我说的眼睛是梅花的花蕊,鼻子是花瓣,我这人一向这样,喜欢如此,哪怕是朵花我也能瞧出生命来,万物有灵嘛,你说是吧林婶?”
胖嫂自个儿说的尴尬,末了还唤了林婶一起,林婶无奈,饶是看不惯胖婶,也不愿小姑娘伤心,所以应和的点头,“对对对,你胖婶一向如此。”
两人一唱一和,阿福哪会听不出来她们在宽慰她,为了不让她们担心,阿福抿着唇笑了。
见着阿福笑了,胖婶暗自松了口气。
这时,院子口突然传来一道柔声细语,带着小姑娘的稚嫩与动听,宛转悠扬。
“阿福。”
阿福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李柔明媚的笑容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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