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傻子

    马车到猎场的时候, 白笙正伏在马车里临时搭起的小木桌上,专心致志的拿着画笔画着小狐狸, 容胥给他铺上了画纸,一边低头看着白笙画,一边静静的帮白笙研磨。

    白笙心里已经记住容胥教他画的小狐狸了, 不用容胥再怎么指导,几乎不假思索就能按着步骤一笔一画的勾线,因为已经画过好多次了, 所以画的很流畅。

    可他画的正认真, 还没等他把小狐狸的脑袋画完, 马车外就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有些突兀,一点心理准备都没给白笙。

    “陛下, 已经到了猎场了。”

    白笙原本正沉浸其中的画着,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 就勾叉了线, 把小狐狸的右耳朵线条画歪了

    这一笔墨涂的太显而易见,画纸上的小狐狸从耳朵尖尖往下, 一直快到耳蜗,都被黑墨水染上了重重的一笔。

    白笙愣了一下。

    发现自己把画给涂坏了, 惊的眼睛都瞪大了,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事实, 又实在舍不得把这张丢掉重画。

    白笙作画不像容胥那样容易, 他不享受画画的过程,他喜欢的是画出来的那幅画,所以在作画的过程中每时每刻对白笙来说都是十分枯燥的,若是画到一半弃了,比用膳用到一半不让他吃了还让白笙难受。

    白笙眼睛都不眨的盯着画看,可举着笔愣了半天,笔往下落了好几次,到最后也不知道要想什么办法才能把它补回来。

    蓦然被打断了思路,加上又把用了好大的心血画到一办的画给毁了,十分费劲的想了好久还不知道能不能补救回来,白笙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委屈。

    白笙不管不顾的丢下画笔,转过脑袋,扑到容胥的怀里,埋头在容胥胸膛里蹭了蹭,委屈巴巴的呜咽了几声。

    容胥一直看着白笙的一举一动,还没来得及哄,就被白笙扑了个满怀。

    垂眸看着自己怀里揪着一个半扎起来的小髻,背后披着柔软黑发的小脑袋,容胥既心疼又好笑,忍了好一会儿,才忍住没有笑出声。

    他将手心的墨锭搁到一边,揽着白笙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又轻又温柔,带着一点笑意,全是掩不住的宠溺,“好了好了,笙笙乖,没事的”

    “没事的,笙笙,别气,这张咱们不要了,换张纸再画好不好,还有好多好多纸呢,笙笙想画多少就能画多少,或者我给你画画到和现在一样的,笙笙再接着继续画,好不好”

    容胥一边哄着,伸手到白笙腿弯下面,抱着白笙稍稍转过来一点,把白笙的两条腿放在榻上,让他靠的舒服一些,不至于像刚才那样别扭的反扭着难受。

    容胥拥有的东西太多,天下奇珍异宝,不论什么,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不可能有得不到的,因此他也不会懂得要去珍惜什么。

    不喜欢了的就丢掉,这是容胥一惯的做法。

    就像是这幅画,既然晕上了墨汁,这幅画毁了,丢掉重新再画就是了,没什么东西是没了就不能再得的,容胥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

    他唯一留下来的,不算满意的东西,是那张他第一次画白笙时晕过墨的画,但其实容胥留着那幅画,并不是因为那幅画在他心里有多珍贵,而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画活着的人,并且还没法画完,容胥留下它,只是想要弄清楚,他自己反常的原因。

    而现在他已经懂了自己对白笙的感情,那些东西便也都不重要了,容胥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的人,即使他懂得了要珍惜白笙,可其他的,他依旧不会懂,也不想去懂。

    但白笙不一样,他是一个特别恋旧的人,即使一些没用了的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白笙也舍不得扔,原先的那个小玉牌被容胥丢掉以后,白笙就因此难过了好久。

    现在容胥这样说,说要把这样丢掉不要了,白笙一下子就想起了先前被他扔掉的小玉牌,不仅没有被哄好,反而比刚刚还要委屈了

    白笙顺势往容胥怀里拱了拱,手指头揪着容胥的衣裳,听了容胥哄他的话反而更不高兴了,气呼呼的拿头撞了一下容胥的下巴,不抬头的又把脸埋进容胥的肩胛里。

    “不要。”声音低低的,听起来瓮声瓮气的,白笙平常都是一副傻乐的模样,这个声音一听就是不高兴了。

    容胥对白笙的这些小反应小脾气已经很了解了,自然知道他是委屈了。

    他刚被白笙拿头撞了下巴,一点该有的脾气也没有,眼眸中只有温柔缱绻,揽着怀里的蜷成一团的小身子,敛目低下头,浅浅的在白笙的额侧亲了亲。

    “怎么了,笙笙小可怜,我说错话了是不是,怎么委屈成这样了,嗯”

    白笙一直都很乖,即使从小被宠到大,也没有恃宠生娇,被惯成不可一世的模样,反而很会替别人着想,把画晕了墨也不是容胥的错,容胥还这样一直哄着他,蹬鼻子上脸不理人那样的事,白笙是做不出的。

    “我不想扔掉,都已经画了这么多了,不想扔,就想要这一幅”白笙小声回应,只是声音听起来很沮丧。

    容胥揉了揉白笙后颈上软乎乎的皮肉,轻声哄道“好,那就不扔,都听笙笙的。”

    白笙终于抬起了脑袋,仰头看向容胥。

    容胥手上移了一寸,拿手心托着白笙的后脑勺,轻轻的摩挲,又接着哄道“别难过,也不必委屈,想要怎么样,想要做什么,只要说出来,不论是什么,都尽可以告诉我,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今后不会有委屈,也不会有难过,万事都有我,笙笙什么都不用担心,知道吗”

    被容胥这样抱着温柔的哄了这么久,白笙心里有再大的气也散的差不多了,何况容胥根本没有错,白笙没有理由去把自己不高兴加诸于容胥身上。

    白笙用手拽着容胥的衣裳,无意识的绕着指尖卷了卷,抬着下巴小声道“陛下,我的画”

    他的话还没说完,正在这时,外面又传过来了侍卫的声音。

    现在一起到皇家猎场的不只圣驾,还有百官及家眷,这里原本就是皇家的地儿,帝王都没有进帐篷,在场没有人敢进去,因此从到猎场到现在,一大批人都陆陆续续下了马车,在后面等着容胥这边的一句恩典。

    可他们等在马车旁边晒了这样许久的太阳,也没等到容胥下马车,统领侍卫其实已经提醒过一次了,他不知道是因为他说的不清楚陛下没有听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越等得久,心中就越忐忑。

    容胥不像大周以往的那些帝王,下面的人还能偶尔猜着他的心思决定一些不大要紧的事,就比如这时,侍卫统领其实有权利以要安置车架为由,将朝臣们放置在马车上的东西都送到他们各自的帐篷里去。

    但在容胥这儿,侍卫统领却不敢,容胥的心思太难猜,没人敢在他面前自作主张。

    平日若是拿不定主意,他还能问问内侍总管,可江有全又一早听着容胥的吩咐,一到猎场赶去帐篷里去收拾添置白笙平日要用的东西去了,他不得不自己拿决定,只能硬着头皮又问了一次。

    侍卫统领斟酌了许久,这次的声音比一开始小了许多,带着不确定的小心翼翼,“陛下,猎场到了,各位大人们也”

    “等着。”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语气很淡,听着就知道说话的人不怎么耐烦。

    外面立即没了声音。

    容胥稍稍顿了一下,指尖轻轻摩挲着白笙的下巴,声音很温柔,轻声问“笙笙继续说,刚刚想跟我说什么你的画怎么了”

    白笙将视线重新转回来,听到容胥问他的画,原本被外面的人转移走的注意力又重新被拉了回来,“我的画,它还能补好吗”

    容胥笑了一下,对白笙的要求没有不依的,看也没看画就答应道“能。”

    白笙眼眸闻言亮了下,只不过上面还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看起来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那样子委屈极了,“真的吗陛下,要怎么做呀,我的小狐狸都成这样了,能补好吗”

    容胥摸了摸白笙的脑袋,手抚了一下那张画,盯着纸上的狐狸脑袋瞧了几眼,点头道“嗯,你看,只是染上去一点墨汁,没什么大碍的。”

    容胥拿起被白笙丢到一边的笔,递到白笙手里,又用自己的手连着笔一起握住白笙的手,将笔尖移到画上小狐狸的耳朵处,手下一边在纸上描,一边哄白笙,“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再教你画一个和原先不一样的小狐狸好不好”

    白笙眼睛亮晶晶的,仔细的盯着笔尖,有些雀跃的道“好”

    为了让白笙看清,容胥画的很慢,几乎是一笔一划的,在那个狐狸耳朵上添上了一朵绽放的小花,看起来很轻很轻,像是从树上落下,又不小心在那一瞬间落到了小狐狸耳朵边上。

    在画完那朵花以后,容胥又带着白笙的手,继续将这副只画了一个脑袋的小狐狸补全了。

    不同于画册上的那些乖乖巧巧蹲坐着的,容胥画的这个小狐狸更传神得多,它抬起前爪跳了起来,似乎是正要拿脑袋去撞那飘在半空中的小花,可能是因为没有对准,小花撞到了它的耳朵上,骨溜溜的正往下滑。

    白笙都看呆了。

    嘴唇微张,白皙的脸颊在窗外透过的光下,看起来似乎是透明的,像是阳光下的羊脂玉。

    容胥停下笔,从还傻傻愣着的白笙手中把笔拿出来,垂眸看着白笙的侧颜,忍了几次也没有忍住,像是被引诱了一样,缓慢的俯下身,偏头在白笙侧脸很轻的亲吻了一下。

    白笙根本没有发现,他还专注的看着那幅画。

    白笙原本害怕着先前容胥强迫他做的那些事,一直都对这些很敏感,轻易不许容胥再亲他的,容胥还以为白笙会傲娇的瞪他一眼,或者扑过来咬他一口,可没想到,白笙这次却没有一点反应。

    容胥愣了一下,指尖微曲,摸了摸白笙的脑袋,低声问“怎么了笙笙”

    白笙像是终于回过神,转头看了看容胥,突然抬起胳膊,拿手掌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垂下眼眸,不高兴的嘟囔了一声,“傻子。”

    白笙刚刚本来更多的不是因为别的生气,而是他生着自己的气。

    他原本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最近变的聪明了一点,为此又惊又喜,可没想到原来他还是这么笨,跟着容胥学了这么久的画,竟然还是只会照搬照抄,连一点变数都解决不了。

    容胥能轻易就画出来的东西,他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办法,白笙心中忍不住的沮丧。

    说者或许只是无意,可听者的心里却不能没有波动。

    这一句话说的很轻,却让容胥呼吸一滞,心蓦然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容胥闭了闭眼。

    脑海中浮现了先前在白笙不知缘由的昏迷时,他取白笙魂体记忆时见到的那些过往回忆,在那个回忆里,有许多令他记忆深刻的事,可在那些事中,最容易让容胥时常记起的,是许多人都说过那样一句话――

    “若是没有那些蛇毒”

    若是没有在娘胎中中蛇毒,白笙定是那天底下最风流恣意的少年郎,画这些画,定是难不倒他

    谁能比得过他的笙笙聪明

    容胥十指握紧,为了不吓到白笙,死死的将心中那股暴戾压了下去

    他抬起手,手指轻轻的将白笙蹭的乱糟糟的头发理顺。

    容胥的声音有些哑,却又尽量放的很平稳,“学作画原本就不易,你先前没有基础,能仅学这短短的几日,就画的这样好,已经很厉害了,我先前跟着画册学的时候,学了有大半年,才能像笙笙这样厉害。”

    在白笙的心里,容胥一直都是最厉害的人,白笙觉得,根本没有能难得到他的事,听到容胥这样说,神色有些难以置信,吭哧吭哧的撑着容胥的腿把身子转过来,仰着头惊讶道“真的吗”

    容胥手掌后移,手心托住白笙的后脑勺,额头伏低,轻轻的和白笙的前额相贴,“嗯,我的笙笙是最聪明的。”

    白笙听到这样的夸奖,脸有些红,有点不好意思的别过了眼。

    虽然容胥这样夸他,可白笙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傻,这个不用任何人告诉他,他比着周围那些一起长大的小狐狸们就能知道。

    容胥看出了白笙在想什么,眼眸很沉,柔声唤了白笙好几遍,等到白笙又抬起了眼,才把话说出来。

    容胥眼中神色很认真,轻轻抚摸着白笙的脑袋,郑重道“笙笙,那些都是以前,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一切都会好的,你要记住,你一点也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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