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舒站在一片森林中,看着周围的环境,觉得有一点不对。
这片森林分明早就已经消失了,而且他也早就已经到达海明市,现在应该正躺在床上。所以实际上他已经睡熟,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吗?
但贺云舒的精神十分清醒。
一种久违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抬起右手,捂着额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判断出这不是他自己的梦。
理论上,他的能力能轻易感知到所有人的情绪,但这只是最初级最普遍的情况,他并不是只能感知到情绪而已。而他对他人内心的窥视究竟能到达什么地步,与许多因素都息息相关。
比如说每个熟知他能力的人,都会在他眼前有着本能的戒备,而这戒备本身便是一种有效的抵抗。对方越是戒备,贺云舒的感知便越模糊。当然,正常人再如何戒备,也顶多只是让贺云舒的感知变模糊,不可能完全屏蔽。
反之,假如对方对贺云舒毫无戒备,甚至主动将自己的内心完全敞开,贺云舒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
典型的例子就是梦境。一个人在睡眠的时候会本能地卸下戒备,做梦时又会本能地放开自己的思绪,于是贺云舒便偶尔会被他人给直接拉入到梦境之中。
但这个几率一点也不大。
在小时候接受过相关的测试后,贺云舒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了。
所以眼下究竟是谁的梦呢?
贺云舒迈起长腿,脚步声极轻地往前走去。
每个人都会在梦境中对现实的场景进行改编和重构,眼前的森林自然也和真正的森林很不相同。虽然同样是密密麻麻的树木,同样是茂盛无比的树冠,阳光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下来,将整片森林都照射得一片明朗,充满了夏日的味道。
很快,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栋古堡,一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古堡。
古堡的大门敞开着,能望见一道站立在门前的身影。
理所当然的,那是吸血鬼烈恩。
“烈恩先生的梦吗?”贺云舒不太确定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同时他止住脚步,站定在层层叠叠的树木遮挡之后,以免被对方看到。
眼前的情况让他有些困惑。虽说别墅里面就住了这么几个人,看到谁的梦境都不足为奇,但既然烈恩是吸血鬼,难道不应该更喜欢阴暗的地方吗?为什么梦中的阳光会如此充沛?
正当贺云舒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古堡中的烈恩突然走了出来,将手伸到了门外那些璀璨的阳光之中。
这意味着烈恩虽然是一只不能见光的吸血鬼,却向往太阳的光明?
但烈恩并没有安全地走到阳光之中。仅仅下一个瞬间,他被阳光照射到的皮肤便猛地燃起一团火。火焰在刹那间就将这只吸血鬼苍白的皮肤给烫黑烫红,而且很快蔓延到全身,将烈恩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场景十分可怕。
贺云舒被吓得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去将人救下来,却很快回过神,继续停留在原地。
这只是场梦。
梦境中,烈恩被火焰烧得蜷缩成团,整个人的形状都仿佛正在被融化,即将成为一团灰烬。但烈恩没有显露出丝毫痛苦,没有挣扎没有惨叫,只是安静地任由火焰焚烧。他甚至还在继续往外挪动,让更多的阳光照射到自己身上,激起更多的火焰。
贺云舒忍不住移开视线,有些看不下去了。
虽然这只是一场梦,但梦境往往能反应出许多东西,甚至直接映照出人的潜意识。
古堡门前的火焰还在燃烧,烈恩甚至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贺云舒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八成又窥视到了他人内心中最为私密、最不愿让人知晓的部分。
可他无法选择主动离开,只能继续留在这儿,等待对方的梦境结束,或是自己的身体在某种刺激之下突然从沉睡中醒来。
贺云舒移动步伐,想要至少离古堡前惨烈的景象远一点。
突然间,他却又停下脚步,愕然地转过头,看向了森林的另外一边。
在刚刚的这一个瞬间,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错觉,他感觉似乎有道视线突兀地从自己身上扫了过去。可树木实在是太多了,他追随这道视线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在吸血鬼烈恩的梦中,还有另外一个人?
但除了贺云舒与烈恩自己之外,这个梦中究竟还会有谁?莫非是另一个能进入到他人梦境中的人吗?
……
翌日,贺云舒醒得很晚,睁开双眼时太阳已经挂得很高。
他揉着脑门起床,认真洗漱一番,又再次戴好自己的假发,选好合适的硅胶,花费大量时间梳妆打扮,最后打开衣柜,在众多美丽的小裙子之中挑选出最符合今天心情的一件。
当贺云舒再次走出房门,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便又是那个美貌优雅得无可挑剔的绝代佳人了。
“小少爷,”保镖老王在走廊在与他打招呼,“胡老先生来拜访了,何婶正在招待他。”
这何婶是贺家在海明市的佣人,今早才赶过来。
至于胡老先生,则是音乐协会的代表人之一,也是下个月将要开始的那张音乐会的主要举办者。
贺云舒笑着点了点头,走到客厅,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的胡老先生。
这个清瘦的小老头留着一把山羊胡,此时的情绪很不美妙,“小贺啊,你看到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个新闻了吗?”
贺云舒点了点头,“是那辆旅游大巴的事?”
“是啊,失踪的乘客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胡老先生的山羊胡忍不住抖了又抖,“不知道谁传出的谣言,说海明市开始闹鬼了,简直一派胡言,信的人居然还不少。出门看看,连大街上的人都变少了——真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恐慌果然开始发酵了。毕竟这两日不止出了这一件事,诸多的异常已经闹得人心惶惶。
贺云舒猜测,“这影响到我们下个月的音乐会了吗?”
胡老先生的心情又更差了,显然确实在这方面遭受了不少的压力,“有一部分人已经退票了,更多的人正在网络上闹,试图让我们将这场音乐会给延期,或者更换举办城市。”
“我猜您肯定不会同意。”贺云舒笑。
“我当然不同意!”胡老先生顿时激动起来,“开什么玩笑,我们为这场音乐会努力了这么久,这么多人做了多少准备,凭什么说延期就延期!还是因为这种无理取闹的理由延期,简直可笑!”
贺云舒笑着等待对方吼叫完毕,在对方发泄后心情有所缓和时递上一杯茶,“也就是说,我还得继续努力为音乐会做准备。”
“是啊,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件事。”胡老先生润了润嗓子,长长吐出一口气,“小贺啊,你可是我们的杀手锏,是压轴的人物,一点问题都不能出的。你千万不能被这些奇奇怪怪的传言所影响,一定要好好练习,努力练习,并且保持最好的状态,然后在音乐会当天拿出最完美的表现,你明白吗?”
“放心吧,胡老先生。”贺云舒微笑,“我什么时候出过错?”
胡老先生点了点,这才感觉心情彻底平静了下来。
等送走了胡老先生,贺云舒看了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
昨天一整天,除了在林子里弹的那几分钟外,他都没有碰过自己的竖琴,确实是松懈了。想到这里,贺云舒便让小赵将竖琴给搬到了庭院中。
向杉适时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女神珍爱的乐器,“赵哥,我来帮你吧。”
小赵抱着竖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玩意,一百二十万。”
向杉伸出的手就这么僵在原地,顿时不敢碰了。
……
这架竖琴对贺云舒而言并不昂贵,当初买下来也只是用来练习的。但乐器这种东西,一旦熟悉了其中一件,便很难再换成其他的。如今贺云舒到哪儿都会带着这架竖琴,就像是自己的另一只手一样,离不开了。
贺云舒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指尖轻轻抚过竖琴边缘木质的纹路,因那熟悉的触感而惬意地眯上了眼。
下一刻,美妙的乐声从他手中倾泻而出。
就连树上的灰雀也好似被这音乐打动,落在了附近的梢头,认真聆听。
别墅中的众人更是忍不住暂时停下手中在做的事,纷纷沉浸其中,连心情都变得温柔起来。
“绝妙,真是绝妙。”烈恩从房中走出,轻敲手掌。
贺云舒的指尖莫名乱了一分,让这本应完美的音乐中夹杂了一丝不太美妙的音符。
他笑了笑,干脆暂停练习,起身见了一礼,“抱歉,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怎么会是打扰?能够欣赏你的演奏,简直是莫大的幸运。”烈恩今天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俊逸,金色的长发从右边的肩头垂到身前,发尾还用一个红色的小蝴蝶结系起,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花枝招展,“像云舒这种才貌双全的美人,无论做任何事,都不会称得上是打扰。”
贺云舒嘴角勾着完美的弧度,感受到对方明显殷勤的态度,心情十分复杂。
向杉更是僵立在一旁,感觉十分不对。这只过于轻佻的吸血鬼,显然是已经开始猎艳了啊!
贺云舒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的竖琴,却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
“烈恩先生,你喜欢阳光吗?”
这句话把烈恩给问得一愣,一时间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问一只吸血鬼喜不喜欢阳光?这简直就是在骂人啊!
烈恩正准备开口否认,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一下变得难看了起来。
“抱歉,我唐突了。”贺云舒苦笑。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是许多人难以接受的,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装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贺云舒一看到烈恩,就想到昨晚看到的那场梦,想到那个充满阳光的森林,以及古堡前绚烂的火焰。
要如何才能装作自己根本不知道?
这只看似轻佻的吸血鬼,骨子里其实刻着深深的自毁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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