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溯朝百里颦走过来。目光暗淡,却像单薄而锐利的刀刃, 刺穿她的肩膀, 将她整个人钉死在门上。
百里颦仰头看着他。
心脏悸动的声音无限放大,然而, 在中途李溯就身体重心疾速朝一旁偏离。
眼看着他要摔下去,百里颦连忙上前把他拉起来。
李溯身上还很烫,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凭借着她的力气接近, 微微垂着头,像向水中啄食的鹤般徐徐倾身,随后把额头靠到她一侧的肩膀上。
百里颦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试探着挪动目光。她抬着双臂, 屏住呼吸, 以防止自己的吐息落到他肩上,然而顺着肩线往中间看,却又瞥见他的后颈与耳廓。
“李溯?”她轻声问。
“嗯?”他的嗓音沙哑, 像是困得要命。
“很累的话就去睡觉吧?”百里颦这么说。
靠在自己脸旁边的男生没吭声。良久,他才迟缓地摇头,浅褐色的头发叫百里不由得身体后仰。
“还没洗澡。”他说。
原来脱衣服是打算去洗澡啊——
百里颦无可奈何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李溯忽然像想起什么般起身,随后猛地揉了揉额头说:“不好意思, 我身上有气味吧?”
他今天发烧,倘若能出汗或许还算促进康复。
“没有啦。”百里颦好笑地回答。
这么看来,李溯又还是那个病恹恹、发烧时有点意识模糊的李溯。
百里颦顿时安下心来了。
“真的没有?”他问。
“真的没有。”百里颦点头, “你这么不舒服,为什么还非要参加到最后——”
他像总算放下心来,刚松懈,就又不由自主回到刚才的姿势。额头抵住她肩膀,这回甚至抬手握住她手臂。
百里颦听到他在她耳边说:“你说你一个人会很无聊。”
不是为了什么回忆,也没有其他理由,就只是因为她说一个人会很无聊。
这姿势总觉得像是拥抱的前奏。百里颦举着手,不敢抱他,却也没勇气放下去。
寝室门再次被打开时,室内所呈现的,就是这样一幕。
王璐停顿了两秒,随后把门关上了。
还是百里颦飞快强行支撑着李溯靠到床边,这才欲哭无泪地跑去开门。李溯烧得说话都含糊,总不可能靠他来解释前因后果,万幸的是王璐理解得很快。
“我还以为我打开方式不对。”她冷冰冰地说道。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百里颦抬不起头来的样子像鞠躬。
不过,直起身来时她偷偷扫视了一圈,却没在走廊上看到另一个人。
王璐面不改色,转身时兀自说道:“回去吧。冉志因说他再去一趟医务室。”
在确定李溯一个人也没问题后,两个女生一起走下楼梯,同男生宿舍的宿管老师打过招呼离去。
王璐走在前边,百里颦则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
想问的话很多,却又不知道如何问出口,甚至连可不可以问都不确定。
是王璐先开口的。她说:“你和李溯关系真好。”
想回答“也没有很好”,但却总觉得不合时宜。
百里颦缄默不言。
正是晚自习期间,校园里静悄悄的,唯有下课铃声倏然响起,仿佛宣告某些事物的结束。
“要是我和他也能这样就好了。”那个总把一切喜怒哀乐隐藏在眼镜底下、常被人说不苟言笑的女班长抬起头。
紫灰色的天空下,月色已无声无息沿着红墙攀爬上来。
百里颦看到她哭了。
-
“我讨厌百里笑。”
“啊,我懂的。”烟头按进烟灰缸,“我也不喜欢百里康才。”
“好热,你去开一下电风扇。”踢了隔壁沙发上的人一脚。
“大小姐,你在你爸妈家也这样吗?百里康才怎么没骂死你啊。”
闻言她笑了两声,盘腿坐起身来,把散落到脸庞前的头发别到耳后:“他们才不骂我呢。他们只关心百里家的独苗。”
在校期间还好,一到放假,她不惜早晨辛辛苦苦乘车来奶奶家,晚上再披星戴月地回去,只为了少和弟弟他们碰面。
“哈,说什么独苗,”百里慎又点了一根烟,快活似神仙,惬意时颧骨上的疤也舒展开来,顿时显得更加狰狞,“我不也没病吗?当初我爸妈也不是这样栽培独苗的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父母有不同的教育方针嘛。”百里颦敲着手机说,“爷爷奶奶觉得应该关照弱小的孩子,我爸爸妈妈觉得应该重视有用的孩子。”
她抬头,朝小叔抛去一个自嘲的笑。
他是健康的孩子。
她是没用的孩子。
祖母午睡起床,经过起居室去书房,先唠叨百里颦几句催促她回自己家,又指挥百里慎:“我要练今天份的字了,你去给我准备纸墨。”
旧贵族风范的老太太就是不一般。百里慎一边应答如流一边垂死挣扎,懒汉似的赖在沙发上多嘴一句:“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前桌想去你家玩?怎么样,给他上好人寿保险没有?”
“我没答应。”百里颦头也不抬,“去那边?我在爸妈跟前自己都像个客人。来这里,奶奶也不会点头的。”
百里慎脑子一转:“我们出去玩吧?”
“蛤?”她看向他。
“我好久没放松一下了,而且,”百里慎说,“我也想知道律政俏佳人的女儿是怎样的人嘛。”
律政俏佳人?
百里颦的右眼皮一跳,猜测是指李溯的母亲唐穗。
百里慎是在教室走廊上偶然听到她打电话的。借此也猜到了唐穗的职业。
看样子,李溯的妈妈似乎是家校交流会那天他印象最深刻的一环。
“那个,不是女儿,”百里颦在小叔被祖母揪着耳朵拎走以前纠正道,“是儿子喔。”
-
李溯有着病好以后就把之前的事通通忘光的体质。
以至于他退烧三天之后忽然在体育课上和身边人搭话:“为什么没开运动会?”
假如放在平时,被李溯这种问题少年搭话,大家多少会被吓得有些诚惶诚恐。但自从那天在赛场上看到他的努力后,许多同学意外地发现——李朔同学其实也挺普通的嘛!
因此,对方也只镇定回答:“……不是开过了吗?你还拿了两个第一。托你的福,那天罗斌没布置政治作业。”
李溯:?
见他一脸“还有这回事”的疑惑,冉志因倒有点幸灾乐祸:“这不就等于你高中三年一次运动会都没参加过嘛!”
经过身边人提醒,李溯才勉强想起一些运动会的经过。
他问冉志因:“我跑完3km,然后在宿舍发生了什么吗?”
不问不知道,一问不得了。
一听到这个问题,冉志因忽然像被桃核噎住似的,脸色难看起来不说,还刻意转移起话题:“劳动节长假要不要一起去打篮球?”
就在这时,操场中间的绿茵地飞来一只足球。球场的同学里有几个忌惮李溯不敢开口,却见他一声不响把球踮起来,自如地颠了两下,随后才朝那边踢去。
又印证了李溯并不危险的说法。
李溯本人却对此浑然不知,扭头回答冉志因:“不行。”
“你又要去哪座山里吗?!”
“嗯,算是吧。”李溯说着,风轻云淡地朝他一笑,“我和百里约了去爬象山。”
被李溯帮忙捡了一回球,远处那群同班男生大概是飘了,讨论后突然高声问李溯去不去:“还缺一个人!”
没想到李溯回了声“好”就去了。
留下冉志因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回味起刚才友人脸上的笑容。
“我和百里”。
和百里。
百里。
嘻嘻。
是错觉吗?冉志因忍不住想。
李溯那一笑怎么这么像在炫耀呢?!
他越想越愤怒,越想越生气,站在原地抱着幻想中的篮球站了整整一节体育课。
体育课的后一节是语文课。
天气渐渐热起来,刚刚才和宋艾琳、乐小可玩过排球,百里颦也顾不上形象,偷偷躲在书立后头用教科书扇风。
因此,新任语文老师走进教室时,她并没能及时发现。
李溯把发下来的提纲往后传,百里颦没及时抬头,因而只能由他转身亲自递过去。
为了接那张提纲,百里颦才勉强支起身来,伸手接过去时边说“谢谢”边读上边的文字。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年轻男子开口。
“4班的同学们大家好。因为一些原因,接下来你们和3班的语文课都会由我负责。”男子精神满满的声音十分响亮,足以令教室里所有人都抬起头来。而在孩子们之中,百里颦看过去时,神情又有些不一样。
她低声质疑:“……庆舟哥哥?”
“我叫徐庆舟。”朝气蓬勃的青年向全班同学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有亲爱的在问,孟修是不是男二、江荣是不是男二
其实都不是
这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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