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念笔挺地站着军姿,手掌紧贴着粗糙的裤子,一双水濛濛的眼睛目视前方,虽然有帽子遮阳,可依旧挡不住这毒辣的太阳。
再看看树荫下乘凉的同学们,她们坐的七零八落,繁茂的枝叶轻轻摇曳,光影在她们稚嫩的脸上晃来晃去,她们脸对脸嘁嘁喳喳在聊天,清脆响亮。
只有江南和田潼两人,无能为力地看着她。
看得她越来越难受!
都怪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睡着?为什么不能早点起床?为什么不能不路痴?
可是,她也不想啊!
远处绿茵茵的草坪在热浪中起伏涌动,她只觉得脑袋一团嗡。
就像是被扔到地上的一条鱼,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干渴地要死!真希望现在能够天降暴雨,或者教官原地爆炸!
但显然都不现实,她只能度秒如年地期待这半小时能够过得快一点!
一想到刚刚男模路过时的场景,阮念就委屈地想哭,且不说其他班级的女生反应有多强烈,就他们班,叫喊得最厉害的人也不是她呀……
她只是歪着脖子嘀咕了一句而已,怎么就无端端地受罚了呢?
杀鸡儆猴?
那她也不是扑腾地最欢的那只小鸡仔呀!
从小到大,别说罚站了,老师连句重话都没说过,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站在暴晒的操场中央!
被人观赏,被人议论,被人指点……
她仰起头眨了眨眼,可不断盘旋升腾的雾气仍旧弥漫开来。
凭什么呀?
凭什么是她?
不远处,男人细长的眉眼抬起,沉静如墨的黑眸一眼不霎地盯着她,目光深处动荡的全是心疼而担忧。
看着她委屈地站在那里,他的一颗心像被一座大山死死压住,呼吸憋在胸腔里,压抑极了。
他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按住想越过人群抱走她的冲动!
“卫阑!”他一把拽住前面走的男人。
“嘘,打电话呢!”卫阑疏朗的眉毛微蹙,拨开廖景疏往边上挪了挪。
得!再等等!
他不着急!
真的不着急!
半分钟后卫阑收起电话,得意地说:“我堂兄说了,下午就能查到!”
廖景疏手指抖了抖,眼眸微闪,“那事……不用查了!”
卫阑刚挑起的八字眉,此刻拧成了人字,狐疑地盯着他,“耍我?”
“不是”廖景疏目光攫着空地上一个如烈火一般的身影,眸底涌出某种更加深邃的光芒,“人我已经找到了!”
“她?”卫阑不可思议地指了指阮念,“靠!这几把缘分!”
廖景疏按了按他窄紧的肩膀,神态严肃,一字一句认真地拜托道:“现在,有个更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卫阑很快就领悟到了他话里的意思,嫌弃地唾了一口,“日了!我就不该跟你们提我小舅!”
“去吧!”他阖了阖眼眸,脸颊的轮廓渐渐化开。
“等等!”卫阑开始在手机里翻号码。
“现在就去!”焦躁的廖景疏大掌往卫阑紧俏的臀部一拍,卫阑警觉地躲闪开来。
“你他妈的下次去拍尤溪好不好?”
说罢,一甩小卷发,走开了。
*
阮念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唇,此刻多想能喝一瓶带汽儿的饮料,最好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那种,什么美年达啊,雪碧,可乐都可以!
往日里唾手可得的东西,此刻竟然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苍天啊!大地啊!哪个天使姐姐来救救我!
她晕晕乎乎地看见一位穿着军装的教官走了过来,看起来很有权威的样子!
他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地踱着步子,巡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是来救星了?阮念眯了眯眼睛,眼神里透出一丝求助。
那人含笑不语,背过身去,向她们班的教官招了招手。
像是有希望!阮念眸子一亮,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小教官从林荫处起身,懒散地走过来,对上一双凛冽的目光后,立刻立正敬礼,铿锵有力地问:“领导有何指示?”
总教官抬起下巴,淡淡地点了点树下的女生,“都休息了?”
“是!”
然后他又点了点阮念,漫不经心地问:“这个,什么情况?”
小教官又是一个敬礼,“报告领导,不守纪律,罚站半小时,以儆效尤!”
总教官绕着阮念转了一圈,叹了口气,“唉,都是女生嘛,不要太严格……”
阮念总算松了一口气,身子都轻了几分。
谁说铁血无情?还是有怜香惜玉的人存在的!
她兴奋地在心里祈祷,这位领导大大,你一定可以搞定你的小兵仔的,是不是啊?
只见总教官使了个眼色,两人背对着她走了好几米,一阵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讲什么。
两分钟后,小教官又是一个立正敬礼,“收到!”
他手臂落下,转过身来,冲着她摆了摆手。
就这样放过她了?
阮念难以置信地向前迈了一步,见教官没做反应,她便大胆地朝林荫处狂奔而去。
江南和田潼立马腾开一块空地给她,两人又是捏胳膊又是捏腿的,感动地阮念泪眼婆娑。
休息结束后,大概又训练了四十分钟就结束了,教官通知下午两点钟在原地准时集合。
大家如鸟兽散,偌大的操场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行。
阮念活动着僵硬的肩膀,垂头丧气地挪了挪步子,江南和田潼担心地走过来,见她脸色不差,也放心了许多。
为了帮阮念解气,两人对这个是非不分的教官一阵编排。
田潼一脚踢开地上的石子,“真是有病!人家都不舒服了,还让人家亲自来请假,神经病!”
江南也愤恨不已,“就是!阮念分明没有叫嚷,他就见软柿子捏!”
“等等!”田潼忽然问,“古娜怎么了?”
“来大姨妈了!”
这两人又戳到了她的痛处!
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姨妈”还有个外号叫“倒霉了”!
真的好倒霉啊!
阮念心头酸涩,哭嘁嘁地说:“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罚站……好丢脸……全班都记住我了,以后怎么办啊……”
江南见她要哭了,吓得赶紧劝慰她:“没关系的,阮念,都是小事!不要让自己活在别人的眼光中,也不要忘了你当初是为何而来的!”
阮念怔了怔。
江南说得对!军训只是锻炼身体,她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只是一个小小的罚站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谢你,江南!”她抱住江南的胳膊蹭了蹭,“我会努力做最棒的设计师!”
江南眼睛弯成了一个小月牙。
“我的老天鹅啊!这是什么盛世美颜呀!”
一阵惊呼声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只见不远处人声鼎沸,嗡嗡的议论声跟咔擦的拍照声争相四起。
“我去看看!”田潼撂下一句话,好奇地挤入拥挤的人流之中。
阮念和江南顺着人流走到出口,人海中“万绿丛中一片花”,格外醒目。
男人坐在操场出口的看台上,上身穿着白色短袖,下身是一条洗白的破洞牛仔裤,两条大长腿随意地一摆,隐约露出来的大腿撩地妹子们心砰砰直跳,恨不得钻她怀里去!
什么叫杀人不见血?真是长见识了!
他刚毅的下巴微扬,眉梢眼角却是温柔的弧线,漆黑的眸子越过人群与她隔空相望,背后翠绿的围栏都被时光以虚化。
喧闹的环境里,他眸光收拢,抬起手臂朝她招手。
像是被放慢的特写镜头一般,光影缱绻,世间万物都归于沉寂。
她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
那些悄悄溜走的记忆,缓缓地,清晰的浮现出来。
阮家和廖家既是故交好友,又曾是门对门的邻居,那时候两家人常来常往,有小小温柔和浅浅的欢喜。
廖家有个景哥哥长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从初中开始就是校篮球队队长,无论是校内还是校外,追他的女孩都能从教室排到家门口了。
他和哥哥同岁,打小爬过一棵树掏鸟窝,下过一条河抓青蛙,当然也少不了同时挨父母的揍。
阮念打小就乖巧,从不惹是生非,经常追在他们的身后帮他们捡鞋袜,还在他们受罚时帮他们偷东西吃。
后来廖爸爸下海从商,赶上好时机,发了一笔小财,在城东买了一幢别墅,前些年他们一家人都搬了过去。
记忆力,那年夏天特别热,石榴花开的特别美,蝉鸣声在绿荫里聒噪地唱了一夏。
两个哥哥即将升高三,商量要考哪个大学,报什么专业……直到有一天景哥哥说他们要搬家了。
再后来,阮念再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阮念曾经幻想无数种相遇的方式,巷子口、大院里、楼梯间,总之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在这里!
女子大学!
她不可置信地又眨了眨眼!
是景哥哥!没错!就是他!
只有他,见了她,眼里总是闪着笑意!
“景哥哥!”阮念一阵欢喜雀跃,站在原地胡乱地挥舞着胳膊。
一瞬间,成千双眼睛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阮念欣喜若狂地拨开人群,跳到了廖景疏面前,抬头仰视着他,像在荒漠中看到绿洲一般。
她那会果然没认错,揽着小卷毛的男人就是景哥哥!
廖景疏站起身来,坚毅沉稳,如山屹立,遮天蔽日。
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看。
他缓缓弯下腰来,唇角浮起温柔的笑意,“念念,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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