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楚渊以为自己能看到叶非折痛哭流涕的求饶模样

    这般艳烈高傲的美人,含泪求饶起来想必如凤凰泣血,牡丹含露,最美好的事物露出最脆弱无助的那一面,方算得是动人到了极点。

    可惜楚渊注定失望。

    叶非折接过白瓷瓶,叩开瓶盖后倒出一粒朱红滚圆的丹药,看也不看就和水吞服下去。

    若是不晓得的,单冲着叶非折淡然之态,恐怕少不得猜他服的是什么灵丹妙药,哪里想得到那根本是颗剧毒丹药呢?

    楚渊扯了扯唇角:“此药是以我楚家独门秘方所炼制而成,每隔三月便会发作一次,发作时非但剧痛无比,还会身陷恐惧梦魇之中,令人痛不欲生。”

    他原来是想好好放一番狠话吓住叶非折,好让他死心塌地地为自己办事,等楚佑的事情结束后,自己也能一亲芳泽。

    奈何楚渊千算万算也想不到的是,叶非折服毒竟会服得自若至此,衬得他一番声势都可笑起来,说话自然干巴巴的。

    系统被楚渊吓得不轻,慌忙问叶非折道:“宿主,这该怎么办?”

    它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办法。

    帮楚渊替男主下毒无疑是自寻死路,绝对不可取。

    可若是不帮,叶非折身上的毒也不是好玩的。

    “无碍。”

    相较之下,叶非折的态度可谓是与系统有天壤之差。

    他甚至轻轻地笑了:“一听就晓得你没修炼过。”

    叶非折相当轻松写意道:“等你境界一上去,便晓得百毒不侵不是一句虚话,大多数毒药和白开水无疑。嗤,楚家的所谓剧毒,能为难得了大乘?”

    “我的吩咐你可听明白了?”

    楚渊见叶非折迟迟不应,内心颇有种一拳搭了个空的挫败和羞恼,当即露出怒色,抬起叶非折下巴俯视他。

    叶非折敷衍地胡乱嗯了两声。

    楚渊面色稍霁:“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我若是探查不到楚佑有任何的中毒迹象,你的命就别想留着了。”

    本着打一棒子给一颗枣的朴实原理,说完后他语气略微软和了一些:“相反,若是探查得到,我自不会吝啬给你的恩惠。到时候你来我院中伺候我,也算是你上辈子积德行善得来的福气。”

    “又来了。”

    叶非折扶额叹息,颇为绝望地和系统道:

    “要是让我师父得知我上辈子行善积德就修来这种玩意儿,哪怕他飞升去了仙界也一定一道雷霆下来劈死我个丢人现眼的。”

    谁丢得起这人啊?

    ————

    楚佑成为楚家少主不过短短两日时间,他所居院落却是改头换面的大变样。

    琉璃窗中倒映出新栽的花木错落葱茏,其中不乏名贵珍奇品种,以润物细无声的姿态掩盖曾经荒芜的院落。

    一排排朱红廊柱上宛转如生的龙凤鳞爪栩栩,顶天立地,游走间撑起原本低矮的房屋,上面瓦片粼粼辉映着朝阳的光。

    房屋内,叶非折将楚渊交给他的白瓷瓶推给楚佑,言简意赅道:“楚渊给我的东西。”

    他们两人间,对楚渊的称呼有无形的默契,不尊称他为家主,也不称呼他以父亲之名。

    楚佑不把他当父亲,叶非折更不将他当需要敬畏的家主。

    叶非折:“这是楚家秘制的毒药,每隔三毒发一次,毒发时痛苦非常,楚渊不放心你,命我给你下毒。”

    他竟是将所有来龙去脉,毫无保留地向楚佑交代了。

    楚佑喉头一动,说出口的言语微微涩哑:“即使你瞒着我给我下毒,我不会怪罪于你。”

    他们本来就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楚佑当然不会天真到去指望叶非折为他反抗楚渊。

    因为弊大于利,自己根本不值得叶非折那么做。

    楚佑本就是这样冷血的性子,更不会指望别人能为自己热血一把。

    叶非折翘了翘唇角。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有人做来笑里藏刀,阴暗干瘪,由他来做,却如朝霞破云,明耀一片。

    “我知道如今你反杀不了楚渊,只得暂且忍气吞声受制于他。”

    “但这不是我背后给你下毒的理由。哪怕是一定得吃,也该是我正大光明将事实摊开在你面前任你选择,而非背后藏毒。”

    楚佑握住白瓷瓶的手忽地就有点抖。

    依楚渊的意思服下毒药,暂且蛰伏,本是楚佑听到叶非折言语时就下好的决定。

    他在抖什么呢?

    他这些年在楚家苦苦求生,又求的是什么呢?

    楚佑想。

    除却求一份生而为人的尊严以外,他何尝不是求能够摆脱楚家那些丑恶阴险的小人嘴脸,交付一份可以后背相抵的信赖?

    可十七年的磋磨实在是太长了,太永无止境了。

    长得楚佑快被磨成了顽石般酷烈冷血的性子,失去当初的渴求。

    直到叶非折出现。

    他和楚家的人都不一样。

    说是说所谓合欢宗炉鼎,楚佑却知道叶非折耀目的远远不仅是一张脸。

    他有生在锦绣荣华里的恣意骄傲,也有行走在青天白日下的磊落风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楚佑不敢相信叶非折,屡次猜忌他,怀疑他,和他针尖对麦芒。

    没想到他等来的是一份摆在他面前,一切都说得坦荡明白的选择。

    “多谢。”

    许是勾起往昔许多回忆,思绪越杂乱,楚佑便越惜字如金,只吝啬地挤出了这两个字。

    “我不该对你多有误解。”

    他先前只看见叶非折那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狂妄做派,和不气人不罢休的呛人言语,独独忽视了叶非折真诚柔软的内里。

    他将一切温软善意,皆隐藏在锋芒毕露的外表下。

    这种外冷内热的性子,最是容易让人误解,也最是吃亏。

    思及此处,楚佑心下掠过几许酸涩滋味。

    叶非折付出好意,得来却是自己的咄咄逼人,他会不会难受?

    他曾经有没有一样对旁人付出过好意,却一样被误解,没得到他应有的回报?

    那他该多难受。

    难怪叶非折养成了这等尖锐带刺的性子。

    系统对此也非常感动:“宿主,你真是个好人。”

    叶非折礼貌性回应:“谢谢,一切为了任务。”

    他还要成为楚佑心中不可取代的存在,推楚佑走上黑化。

    他的回答无疑是给系统泼了一盆冷水:“宿主选择坦诚的行为是装出来的?”

    它不死心提问:“倘若没有任务,宿主会如何选择?”

    “那倒也不是。”

    叶非折想了想:“我不算个好人,但我不爱背后捅刀的小把戏。若真有人拿我性命威胁我去给旁人下毒,无论他是不是我任务对象,我是不是有求于他。我还是会选择说清楚的。大不了他不愿意就是和他打一架塞他嘴里。”

    “有些事情可以投机取巧偷奸耍滑。有些不能,是人活在世上必须得坚持的东西。”

    “不过——”

    叶非折嗤笑一声:“若是没有任务,我还在呼风唤雨指哪打哪,能威胁我的人,大概还没出生罢。”

    给叶非折安排那么一个世界的系统自认理亏,乖巧地噤声了。

    另一边,楚佑旋开药瓶瓶盖。

    白瓷的瓶身隐约映出少年俊朗的轮廓,如大漠孤夜中的长悬星辰,冷独内里和明亮颜色竟和谐交织起来,成了独一无二的深刻存在。

    “楚渊……”

    “我幼时不解我做错过什么事情,能让楚渊厌我至此。”

    “只是事到如今,都已经无关紧要。”

    若说他们先前尚是相看两相厌的父子,今日服药后,便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楚佑倒出丹药,再无犹豫。

    “等等!”

    叶非折出声喊住他,乘楚佑不注意时,劈手夺过楚佑手上丹药,将其一分为二。

    “大家都在一条船上的人,既然要吃丹药,那就一起吃,同甘共苦。”

    楚佑眼瞳不可思议一缩,厉声道:“叶非折你疯了?”

    他出掌成风,不用一个来回,叶非折掌间两半丹药统统化为粉末,簌簌而下。

    他语如寒冰,里面藏的是灼人的怒火:

    “废楚修锦修为的是我,遭楚渊厌弃的是我,要留在楚家听他摆布做他傀儡,稍不留神有性命之忧的是我。这一切和你有什么关系?非要插一脚很好玩?你假如有个万一怎么办?”

    话本中的男主沉默寡言,能有一个字解决的事绝对不用多说第二个。

    叶非折头一次听楚佑说了那么一长串话,竟忘了应答。

    楚佑敛眸,硬下心肠道:“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出楚家,从此以后楚家诸事,与你无关。”

    “宿主……”

    系统颤抖着劝他:“一切为了任务,别玩太过。”

    叶非折慢慢摊开他另一只手掌。

    丹砂似的一点丹药躺在他手掌上,如雪地红梅,白云彤霞。

    楚佑根本来不及阻他,叶非折自己就将丹药送入口中。

    他乘着楚佑难得大脑空白的时机,倾身而上,一手扣着楚佑肩膀稳住自己,另一手按着他下颔,唇对上楚佑的唇,以口渡药,将一半丹药送了过去。

    因着一番动作,叶非折乌黑似鸦羽的长发散落,如瀑般倾在他和楚佑身上,甚至顺着衣摆在地上逶迤开来。

    楚佑浑身僵硬。

    他们两人呼吸相交,肌肤相贴,乃至于……唇瓣相接。

    楚佑忽然明白了温香软玉,活色生香这几个字该怎么写。

    他甩开无关的念头,重重一把推开叶非折:“你疯了?”

    叶非折力气不及楚佑,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楚佑一推之下,毫不设防地向后倒去,眼看着就要撞上茶案尖角。

    系统赶忙提醒他道:“宿主小心!”

    叶非折一点不慌:“你看着好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原来是楚佑及时揽了叶非折的腰护住他,以自己的掌背撞上尖角。

    “叶非折……”

    楚佑把他拖进自己怀中,以圈住叶非折的姿态狠狠抱紧了他:

    “我不识好歹,不知你的好意。我有什么地方能值得让你为我牺牲至此?你何苦为我牺牲至此?”

    真正的原因,叶非折当然不能告诉楚佑。

    反正他早在楚渊那里吃过一颗,吃一颗是吃,吃两颗也一样是吃。

    债多了不愁,十分轻松。

    他一眨眼,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带过去:“这下我们彻底系在一根线上,你应当不会把我安排出楚家,不会疑我了吧?”

    不会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

    许是灯里的烛火不停地跳的缘故,晃得楚佑眼睛发热发涩,模糊一片:

    “你……”

    “我有什么好,值得你为我牺牲至此?”

    傻子。

    他多疑冷情,屡屡将叶非折的好意向外推,又如何消受得起他沉甸甸的真心?

    “不碍事啊。”

    叶非折带着一点笑意,轻声慢语间自有种胸有成竹的气魄:“楚渊所说,这种毒三月发作一次,解药和其配方掌握于家主手中,你尚有机会。”

    笑意点燃了他眼里的神光,宛如亡国前烧起的一场最盛大烽火。

    “所以三个月,楚佑,为了你自己,为了我,当上楚家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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