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楚佑如今的形容实在颇为可怖,让楚家一众子弟下意识地心底发虚,往后退了两步。

    领头的楚文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楚佑,是被楚家上下公认的废物给吓退了。

    他恼羞成怒,用尽全身力气往楚佑心口处重重一踹,踹得楚佑倒飞出去在泥里滚了两圈,开裂伤口处的血水渗满衣衫,在地上拖出一道血污痕迹。

    楚佑侧过头呕出一口喉间淤血,哪怕是隔着布料,他依然能清晰感知到尖锐的砂石扎进伤口的触感。

    如此疼痛之下,他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模样,眉目冷硬,如高山峭壁上亘古不改的松石。

    楚佑甚至还翘了一下嘴角,挤出一个笑。

    遍体鳞伤对他而言早就是习以为常的家常便饭,再难忍的痛楚,如何抵得过得知希望破灭,信任错付时一刹跌下深渊的粉身碎骨?

    楚文见他神情淡漠,心里更是蹭蹭冒了火,一把拽起楚佑领子:

    “哟哟哟?我看见了什么?窝囊废还能有有骨气的时候?知道自己小情人被楚大哥抢了,你很伤心啊?”

    楚佑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字,下意识地联想到叶非折,原本如死水的眸光微微一闪。

    楚文朝着楚佑啐了一口唾沫,手指甲几乎要戳到楚佑眼睛里:

    “楚佑,我告诉你,那是合欢宗给家主送来的炉鼎,家主和楚大哥用厌了丢在一边也轮不上你的份!”

    “想活下去就给我在楚家安安心心做狗,敢想有的没的不该想的,知道吗?”

    楚佑无暇搭理他,脑中早如翻了惊涛骇浪般轰然一片。

    他竟然是合欢宗送来楚家的炉鼎?

    那样的人……就算是楚佑不喜叶非折冷言冷语,目空一切的死德性,也不得不承认他如神仙中人,高高在上

    他怎么可能会沦落到沦为区区炉鼎的地步?

    这么说来——

    楚佑忍着散架般的剧痛,手掌艰难屈伸,死死扣紧了散落在地上的药包。

    那人不一定是故意失约戏弄于他。

    他口中的灵药也不一定就是假。

    自己还有希望……

    楚文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下一刻,楚佑指节咯吱作响,锥心似的痛,原来是楚文的靴底重重踩上了他手背。

    楚文犹嫌不足,全身重心倾倒脚下,鞋底缓慢有力地在楚佑手掌下碾了两下,直至看见楚佑因痛苦蹙起眉头方有两分满意。

    他蹲下身份,恶意森然:“药包里装的是什么好东西,能让你这样护着?”

    “不如把它毁了罢。”

    楚文其实不在意药包里装着什么。

    楚佑那个废物能弄到什么好东西?

    只是楚佑难受,他便高兴。楚佑在意的东西被毁去,他也高兴。

    月光下,一群楚家子弟的脸冷漠而讥诮,宛如地狱中麻木不仁的恶鬼。

    楚佑被踩住的手顶着楚文的鞋底,更用力抓紧了药包,骨骼不堪重负地发出脆响。

    “这么想护着它?”

    楚文如同观摩着濒死之鱼的垂死挣扎,分外有耐心:“也好,只要你给我学几声狗叫,叫得我心情好了,我就放过你的药包,怎么样?”

    他等楚佑回答等得不耐烦,骂道:“都给过你机会你还不跪下来谢我?学狗叫对你来说有什么丢人的?你以为你过得比狗好!

    楚佑动了动唇。

    就在楚文一群人以为他要像过去每一次样那样妥协,沉默地接受所有过分的□□时,他们听见楚佑吐字,掷地有声,杀意满溢

    “滚!”

    他的声音还很沙哑,里头的戾气却像是迷雾中的□□,雪亮枪尖掩不住地破云而出。

    与此同时,楚佑侧身,拿出了他积蓄许久的力气,以肩部全力撞向楚文鼻梁!

    楚文惨叫一声,人仰马翻,鲜血从他捂着鼻梁的指缝里止不住地狂飙出来。

    其余少年一时间被楚佑气势所骇,居然不敢轻举妄动。

    楚佑一把抓过了药包,看也不看就撕开药包往自己嘴里倒,以最快的速度咀嚼吞咽下药材。

    他最饿的时候挖过野菜啃过树皮,从野狗喉咙里抢过食物,药材那点艰涩酸苦的味道对常人来说犹如噩梦,对楚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药材一入喉间,化为一道灼烫热流,散在他四肢经脉之间肆意横冲直撞。

    楚佑微微地哼了一声。

    他一般是不喊疼的。

    可是他现在,委实是太疼了。

    像是每一寸经脉都在遭受针扎刀砍之苦,火烧火燎之痛,被拉拽着一条条地抽离皮肉,折磨得人恨不得满地打滚,抱头痛哭。

    疼痛之中,另一种感觉悄然而生。

    他自出生以来闭塞的经脉中凝滞的杂质,随着热流化开,汇到楚佑丹田中气。

    他经脉渐渐能知悉外界的气,身体渐渐变得轻盈有力,丹田中也像是有了某种不为人所知,又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这废物玩什么花样呢?”

    楚文刚从地上爬起来,提着拳想和楚佑算账时,就看到这样一幕。

    少年蜷缩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往外呕血,原该坚韧的眉头紧紧拢着,仿佛在遭受什么天大的痛苦。

    他同伴风凉道:“自己心上人被抢走疯魔了呗,吃要把自己毒死了。”

    说完嘿然冷笑:“嘿,我还以为这狗东西终于要出息一次了。没想到心上人被抢走,也只敢自己吞毒药。这种窝囊废的事情,不愧是楚家鼎鼎大名的废物干的出来的。”

    “行了!”

    楚文喝道。

    他望着楚佑,莫名有种不安的预兆,烦躁道:“他再活得不如狗,也是家主的儿子,平时欺负他也就算了,明显这回是要闹出性命。我们先走,回头追究到我们头上来就有麻烦了。”

    他那群跟班一听这话六神无主,跟着楚文掉头就走

    留下楚佑躺在原地,继续忍受着疼痛的煎熬,和几乎将他冲昏的巨大喜悦。

    十七年了……

    他盼修行盼了十七年了,日思夜想,做梦梦见的也全是修行。

    终于盼到。

    楚修锦院落中。

    叶非折像是被楚修锦放的狠话吓到,眼睫扑棱几下,如同暮色下寒鸦振翅的翎羽,里头波光细碎,要哭不哭的样子楚楚动人。

    楚修锦看他看得入了迷。

    白得如雪般几欲化开的肌肤好看,乌黑如墨,光鉴动人的长发好看。

    最好看的是那副五官,平平淡淡的言语姿态往那儿一浸,都能浸出勾魂夺魄的样儿来。

    叶非折小声道:“你让守卫们退下,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说到最后,因为不好意思的缘故,声若蚊呐,几不可闻,双颊飞红,如雪地里开出的一点红梅。

    楚修锦色迷心窍,听得大喜过望,哪里还顾得着其他许多?当即挥挥手示意守卫全部退下。

    “美人儿。”

    他拇指擦过叶非折的脸颊,整个人迫不及待想要凑上去一亲芳泽:“你方才脾气那么大,我可不信,先把这酒喝了再说。”

    到时候,不管叶非折真心假意,一旦喝了这酒,便只能任他摆布。

    “乖,听话点不会亏待你的,来,喝了。”

    叶非折冷笑一声,与方才楚楚动人的姿态判若两人:

    “喝你妈个头!”

    原本围在殿下的守卫统统散了出去,叶非折自恃不能以一敌数十,收拾个炼气前期的楚修锦还是不在话下。

    楚修锦脖颈一凉,顾不上去计较叶非折的一反常态,颤颤巍巍低头往下看。

    他看见叶非折捏着薄薄刀片的手。

    那双手明明生得如雕如琢,纤美得容不下分毫增减,握着刀刃时屈起的指节间,莫名给了旁人一种杀伐决断的气魄。

    仿佛是……天下苍生命数,尽缚于一人指掌之间。

    楚修锦摇摇头,努力想要去甩到这个可笑到荒谬的念头。

    他不动则已,一动脖子自己主动送上刃口,擦出一串殷红血珠滚落在地,疼得楚修锦丝丝倒吸起了凉气,鹌鹑般缩在原地,更不敢轻举妄动。

    叶非折劈手夺过他手中酒壶,不紧不慢往空的琉璃盏中斟了一杯:“来,那么喜欢劝别人酒,不如自己先喝一杯?”

    楚修锦拼命往后缩,没了刚见面那会儿颐指气使的劲,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不要。”

    他张嘴,拼命想辩解什么似的:“我父亲是楚家家主,你不能动我,他不会轻饶你的。”

    叶非折惊奇挑了挑眉:“倘若你父亲不是楚家家主,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或者说——”他沉吟片刻:“你父亲本来就打算打断我四肢,挑断我手筋脚筋,我不对你动手他就会轻饶我?”

    楚修锦抖成筛子,哆哆嗦嗦保证道:“你若是不动我,我一定尽力在父亲面前替你美言。自从你到我这儿来后,我只是看中你的颜色,别的方面可对你不薄,没叫人过来伤害你。”

    “确实对我不薄。”

    叶非折慢条斯理道。

    他冷不丁一抬手,琉璃盏直接砸上楚修锦额头!

    这一下不曾留力,琉璃盏顿时应声四分五裂,酒水混着血水一同淋漓滴落在楚修锦前襟,最后与沾血碎片安静卧于地毯之上,将榴红色的厚重锦缎洇湿一滩,犹如血染。

    楚修锦疼得眉目扭曲,顾忌着叶非折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始终不敢痛呼出声。

    叶非折掸了掸衣袖,道:“毕竟酒水里下的药呢,是最下三滥的门路。一旦饮下,整个人经脉全废,难以行动,只能沦为用来承欢的工具。过去那些不入流的家族,倒是常常用这么一招来对付自己豢养的不听话的炉鼎。”

    他每说一个字,楚修锦的脸色便要白上一分。

    等到叶非折说完,楚修锦面色白如金纸,心知肚明叶非折对他所想所做一清二楚,绝无善了之可能。

    叶非折端起仅存的一只酒杯,莞尔一笑。

    他的所作所为在楚修锦看来与索命修罗鬼魅无异,笑起来时,杯盏酒液倒映出的颜色却胜过天上朝霞彩云。

    “从这点上来说,你和你爹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楚少主你说是不是?我一个小门小派长大的人,见识得不多,楚少主你可别骗我。”

    叶非折一句楚少主一出,叫得楚修锦双腿都不争气地软了。

    叶非折喝道:“跪下!”

    楚修锦双腿更软,膝盖不听使唤地直直下落,撞到地面上。

    叶非折目光一凝!

    他修为不在,神识依旧敏锐,听见有人快步穿过长廊,转眼间已至门口。

    叫楚修锦放话拦住已经来不及,来人修为逼近筑基,放在以前,是叶非折一个眼神能死一大片的那种人。

    而现在嘛——

    就算他手里拿着楚修锦为质,对方约莫也有一百种办法能够在叶非折发难,楚修锦身死前从他手下救下楚修锦。

    虎落平阳被犬欺,莫过如是。

    叶非折心念电转,很快手中利刃一松,指尖轻推,最后一点雪亮的光隐在他鲜红衣袖间,合上眼睛,找了处尚且完好的地方往后一倒,装作人事不知的样子。

    楚修锦还没反应过来这瞬息万变的局势,便看见自己最倚重的长老进了室内,当即欣喜若狂!

    这位长老修为将近筑基,叶非折再反常,再豁出去不要性命,能在长老面前翻出什么花?

    他拍案狂喜道:“阿伯,你来得正好,这小子一身反骨,胆大包天,你替我废他修为,折他羽翼,挑去他手脚筋脉,灌上哑药,最后再让他喝下特制的密药—”

    楚修锦以为自己能见到叶非折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地下跪求饶。

    结果装死的人依然在装死。

    楚家长老咳嗽一声,打断他道:“少主,老朽此番冒昧求见,来不及向少主通禀,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他侧眼觑了楚修锦那边两眼,心里想着这次少主玩得还挺激烈,自己的脸上都有血糊着鼻涕眼泪到处都是。

    不过楚修锦是什么鬼德性楚家长老清楚得很,不再与他在风月事上多纠缠,开门见山道:

    “少主,楚佑那边出大事了?”

    楚修锦喜道:“那碍眼玩意儿终于死了?”

    叶非折:“……”

    他百思不得其解。

    楚家的人怎么就瞎了眼,让这种智障玩意儿当上了楚家少主,是何等不怕被连累至死的强大心性?

    他后来想想,楚家这地方没一个正常人,注定要成为主角打脸成神的路上不起眼的垫脚炮灰,也就随即释然

    长老第二次咳嗽两声。

    楚修锦疑惑道:“阿伯可是最近嗓子不太好?”

    长老索性不再咳嗽,直截了当:

    “楚佑正在少主院门外,想要求见少主,询问少主关于一个叫作叶非折之人的去向。”

    楚修锦还没来得及惊诧自己弟弟哪来的勇气,就听长老凝重道:

    “少主,楚佑不知何故,竟踏上了修行一路,如今已是炼气后期的修为。”

    惊得楚修锦打翻了案上剩下的所有杯盘,一片狼藉,说话都结巴了:“他他他怎么可能?”

    楚佑怎么可能能够修行?

    怎么可能一修行就有炼气后期的修为?

    这是何等惊人的天资?他们饶州百年内有没有出过这样的天才?

    惊天霹雳接二连三地下来,楚修锦彻彻底底不知所措。

    长老微微不悦道:“固然不可思议,却是我亲眼所见,我怎会欺骗少主?”

    他压低声音:“少主,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对付楚佑。”

    “他再不受待见,毕竟也是家主之子,是您的手足兄弟,往常没修为的时候还好说,如今能够修行,家主那边恐怕——”

    长老的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楚修锦猛然惊醒。

    是啊,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最清楚。

    楚渊看得最重的是利益。

    先前放任自己命人欺负楚佑,是因为楚佑在他眼中毫无利益可言。

    如今楚佑能够修行,又是炼气后期的修为,自己的父亲会不会特意栽培楚佑?自己这个楚家少主的位子还能不能够做稳当?

    想到此处,楚修锦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长老趁机煽风点火:“少主,不如趁家主未知此事前,先斩草除根。”

    长老他容不得楚佑活下去。

    楚佑沦落到与狗争食的地步,长老亦在其中有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

    如今眼见着他不复以往,长老哪容得下他活下去,容得下他和自己清算以往种种?

    长老放轻了语调,说话间极具蛊惑力:“少主,否则的话,你我地位恐怕——”

    他触到了楚修锦的死穴,

    楚修锦猛然起身,做出决定,满脸阴沉道:“叫所有效忠于我的修士一同前往院门口,迎接楚佑。”

    “务必不计代价,就地格杀这个狗杂种!”

    他提起装昏的叶非折衣领,眼珠子一转:“把他的姘头也带上去。”

    “我倒要看看,在小情人性命和自己的性命之间,楚佑会选择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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