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夜韶最讨厌的是什么，那就绝对是揣摩别人的心思，尤其是揣摩能够掌握他生杀大权的人的心思。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有种生命不在他自己手中的彷徨感，所以这两天他见过乾隆后气压极低，闹得本来就只有寥落几人的景兰苑更加安静死寂。
“我不觉得额娘对你有多苛刻，可是每当来到你的院子，我就觉得你肯定不是她生的。”绵德坐在夜韶院中随意扫一眼就看出这里的东西已经几年都没换新的，而且仆从也很随意，根本不在主子面前转悠的。
“我比较喜欢这种感觉，况且额娘确实没有苛刻我。”夜韶自己动手给绵德添了些茶，又晃了晃茶壶觉得没多少水了站起身道，“我再去烧点水。”
“你说你上次在街上看到皇玛法了？”绵德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从夜韶口里套话，虽然不知道最后是谁套谁的，但是绵德可不想就这么无意义的坐在这里和夜韶品茶。
“对，我见到他了，他和还珠格格还有五叔一起出来的。”夜韶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本来想走结果没想到皇玛法派人跟着我，所以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伤了侍卫，不过我把皇玛法带到水府去赔罪了。”
绵德原本端着茶慢悠悠听夜韶解释，结果在听到水府两个字的时候一时不慎将一口茶水呛到气管里，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夜韶叹口气，怜悯的走到他身边帮他顺气道，“放心，这次他们几个没那么闹腾，他们就看到叶十和叶八的时候有点惊讶，剩下也没什么。”
经历过水府的绵德想到这两个人顿时没了继续探究夜韶到底有没有得到皇玛法青眼的欲望，在他看来进过水府还能对夜韶青眼有加的人绝对是脑子不太清楚。他们府里面妥妥都是不正常的人啊。
满意的送走几乎是什么都没打探到的绵德，夜韶擦了擦手上不小心沾上的茶水，别过头道，“叶三，帮我收拾干净。”
先不说夜韶带给乾隆的冲击在乾隆回宫后还没消失，那余韵让乾隆很快关注起这个基本上没关心过的孙子身上。
得到乾隆传召的夜韶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他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当然还有一部分是归功于他特意透露出的几条信息。
身为皇孙见到乾隆的面数还没那个假格格多，尤其是这个皇孙居然还排在外面等着乾隆断定还珠格格和五阿哥，福侍卫与夏紫薇之间的二三事时，大多数人肯定会表现的很淡然，不过心底想就不知道了。但是夜韶是当真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他经历过的古代江湖对于这些并不是特别看重，首先他那时候汉文化还没完全渗透到元朝就被先摧残过一遍，二是他也更合适江湖里那些独来独往的生活，尊卑等级规矩礼仪远没有达到如此森严的水平。
“皇玛法看来不是一时半会能够结束的，公公不如带我去偏殿等着吧。”夜韶在外面站了会，凭他的听力觉着里面的人才刚开始慷慨陈词，怎么也要辨得皇后哑口无言才能罢休，所以他主动搭话求个宽松的环境。
虽然知道眼前的皇孙不如还珠格格等人受宠，但好歹是皇孙，公公很快点头哈腰的将夜韶请进偏殿，而后吱呀一声替他关上了门。
夜韶估计得没错，等他小憩一会后门外才传来公公小心翼翼的呼唤声，等夜韶踏入养心殿感受到的则是皇后气急败坏离开后仍旧火药味十足的余韵。
“皇玛法找绵泽有何事？”夜韶才没那个功夫陪着乾隆打马虎眼，在整个安亲王府里大概也只有绵恩是最得他的心，而绵恩的身份说到底也不差，绵德又在前一阵子失去宠信，若是安亲王府能袭爵，其实乾隆放心的是绵恩。
偏偏夜韶从中插了一脚，如果夜韶紧紧是依靠叶八和叶九的印象就让乾隆重视那是不可能的，他所能引起的不过是乾隆的兴趣，有了兴趣才有了解的心情，了解后如果真的发现什么事情脱离了乾隆自己的掌控，这时候就是赌了。
夜韶最大的赌注是在于他是皇孙，这样的身份再怎么被厌弃也不可能就此跌落云端再也不见天日，而乾隆也不可能真的把夜韶拖下去下狠手。
“明明是你先要接近朕，如今再问朕找你何事，绵泽，你当朕真的是傻子吗？”原本就因为和皇后吵了架的乾隆这会心情不好当然不会给夜韶面子，一句话就抖落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夜韶不否认乾隆作为皇上的能力，但是在这个时代里的乾隆太过幸福，有时候也会忘记当皇帝原本要付出的一些代价。
“皇玛法还真是自信。”夜韶一步步朝乾隆走去，伸手拿起笔洗上挂着的一只紫毫笔在指尖把玩着道，“既然你有这样的自信，不如和我打一个赌。”
“什么赌？”
“清之衰败，是否始之乾隆。”
巨大的声响从乾清宫内传出，而守门的太监都恨不得自己耳朵是聋的才能控制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毕竟乾隆大发雷霆后还没立即找人进去拖出那个让他不满的人就已经很是稀奇了。
原本是想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扔到夜韶身上的乾隆却惊讶的发现这个人并不像其余的人一样站在那里承受，而是轻笑着转身躲开，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脖颈一凉。
黑色的墨汁可以和乾隆的脸色有得一比，而让乾隆未曾发作的是这个眼前笑着的孩子居然煞有其事的用同样一支笔在实木的桌子上刻了一条长痕。
“皇玛法觉得自己的脖子要比桌子更结实吗？”夜韶丢弃已经不能用的毛笔，笑眯眯的神情不变，一点都没觉得他这话说得有多惊天动地。“皇玛法，这么多年你一个人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是不是太少关注脚下的事情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以为弑君就能平安走出这紫禁城吗？”乾隆好歹是个皇帝，即使被夜韶这么□□裸的威胁也没有一丝惧意，而是勃发出一种更强的气势。
夜韶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危险的地方，康乾盛世不是白叫的，可也是乾隆自即位后过得太过安逸才没有多少居安思危的感觉，开疆扩土这种事情他其实有野心，只需要个契机去激发他，当然这样也能将他的注意力从别的地方转过来。
“皇玛法，手掌江山的感觉很不错对吧？可这只是你的错觉，你掌中的江山其实是个无法再支撑下去的空中楼阁，基石被岁月腐蚀掩盖你却只能看到其上的繁华。”夜韶看着这周围华贵却一点人情味都显现不出来的的摆设叹口气，“况且皇玛法不觉得无聊吗？世界那么大，你总是看着这同样的风景，多没意思。如果你的人生是看戏，也要让戏目上得丰富一点才对。”
“绵泽，不要以为你是我的孙子我就不能动你，凭你这番话我也可以让你永远都无法再走出府一步，或者直接在宗人府终老一生。”乾隆被夜韶接二连三的轰炸终觉得只能采取强硬手段来一刀切，如果真的想要追究下去，夜韶觉得是被圈禁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皇玛法以为我真的在乎这身份地位？”夜韶有些好笑的对于乾隆的指责反驳道，“你一直喜欢的是绵恩，我又不是不知道，再怎么样爵位也无法落到我的头上，况且我这个遗腹子也不是额娘的骄傲。在你看来重要的事情我根本不在乎。”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因为在我看来，皇玛法和我有些像。”夜韶指了指这空荡荡的大殿道，“坐拥高位却能任性到这种程度，也许你能接受我的提议，而不是把我一棍子打死。”
“我倒是有这个打算。”乾隆没好气的回应道。
“皇玛法不觉得这样的赌局比起宫里的大戏更加好看吗？”夜韶点了点下巴歪着头带着无辜的笑容道，“稳坐中宫直言不讳的皇后，温柔可人往上攀爬的令妃，热情活泼不被礼教束缚的还珠格格，情爱信任温暖这种东西，皇玛法真的会相信？”
谁都不知道夜韶到底跟乾隆说了什么，宫外的侍卫只听到皇帝暴怒的吼声后便是一片寂静，而接下来夜韶的频繁出入宫廷却是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最难以接受这个变化的首先是绵恩，这个自来被乾隆看重的孙子曾经隐晦的问过帝王这个问题，而乾隆只是笑着将这个问题带过，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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