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011

    昏暗的梦境缓缓展开一副冗长的画面,带着江小婳回到了童年的时光,那是她记忆中最单纯美好的岁月。

    没有顾虑,没有烦扰,没有自卑,没有抑郁,只有数不尽的幸福与快乐。

    12岁那年,隆冬腊月,冰天雪地,寒风呼啸。

    江小婳裹着厚厚的花棉袄,趴在窗子前,看着外面纷飞的白色碎屑发呆,等她缓过神来,窗外的一切皆是白茫茫的颜色。

    她最喜欢这样的下雪天,这样她就可以和宋屿哥哥一起下去堆雪人,而且宋屿哥哥站在雪中的模样,像极了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尤其是那双温柔的眉目,在雪中更是让人挪不开眼睛。

    心动不如行动,江小婳随即跑出了自己家,叩响对面干妈家的房门。

    “是小婳呀,快进来吧。”宋母方荨一见是江小婳,喜上眉梢,立刻开门领她进了屋,把刚洗好的苹果递到她的手里。“小婳过来是找宋屿哥哥玩的吗?”

    江小婳点点头,开心地接过苹果啃了一口,甜兮兮的,正如她当下的心情。

    她知道方荨喜欢自己,虽然方荨生了俩帅气的儿子,但偏偏对自己宠爱有加,恨不能把自己当做她亲生女儿对待。

    “宋屿哥哥在房间里学习呢,你去也可以,记得不要打扰他,好不好?”方荨揉了揉江小婳的脑袋,动作是一贯的温雅贤淑。

    “好!”江小婳一听二话不说,直直奔向宋屿的房间。

    此时的宋屿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做着功课,面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复习资料,手中的笔在试卷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江小婳进门的动静,继续着自己的演算。

    江小婳悄悄地凑到宋屿的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被蒙住眼睛的他先是一愣,随后挑起嘴角浅浅一笑,江小婳感受到他柔软的眼睫扫过自己的掌心,痒痒的。

    “小婳。”宋屿猜出她的名字。

    “哼!没劲儿!”江小婳松开手,悻悻地站在宋屿的一侧,放下手中啃过一口的苹果,扯过一份宋屿做过的卷子仔细研究,除了宋屿好看的笔迹和工整的卷面外,剩下的江小婳竟然一个字都看不懂。

    “等我做完这份卷子就陪你去楼下堆雪人,好不好?”宋屿望了一眼窗外,又回过头看她,眸子里融进了笑意。

    江小婳推开了对自己来说如同天书般的试卷,趴在书桌上对宋屿噘嘴撒娇:“可人家现在就想去,求你了宋屿哥哥~~”

    宋屿拿她没有办法,刚要开口答应,房间的门就被宋堰蛮横地推开,只见他裹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进门拽着江小婳就往门外走,凶巴巴道:“我哥要学习,我陪你玩,走!”

    “我不要!我要宋屿哥哥陪我玩!”江小婳挣扎着,可惜宋堰的力气过大,任她用尽力气也甩不掉,只能被宋堰托着往外走。

    “宋屿哥哥……”她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宋屿。

    “我一会儿就去找你。”宋屿依旧笑着,直到江小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他才黯然地收敛嘴角的笑意,看着桌面上江小婳啃过一口的苹果出了神。

    没有宋屿的下雪天,一点也不有趣,只有无尽的寒冷。

    白雪簌簌而下,染白了江小婳的发顶和肩头,她一边哈着气,一边搓着冻红手心手背,小脸也冻得红彤彤的。

    突然,一个雪球砸中了江小婳的后脑勺,她生气地拍干净自己脑袋上的雪水,朝着身后的方向看去。

    “宋堰!”

    她想不出来还有谁会这么讨厌!

    “被砸了一下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自己脑袋开窍了?”宋堰故作正经地样子凑过来,打趣着火冒三丈的江小婳。

    “开你妹!要不是宋屿哥哥说他一会儿就来,我才不会跟你下楼呢!”江小婳伸手攥起一个雪球,砸向了宋堰,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堰反应极快,扭腰闪过江小婳的攻击,不屑道:“我哥哄你玩的,你还当真了?他桌子上那么多卷子要做,你眼瞎啊?”

    “我不信!宋屿哥哥从来说话算话的,跟你不一样!”江小婳负气地背过身去,把脚下的雪块当成了宋堰,狠狠地一脚踢开。

    哪知宋堰抓起一把雪塞进了江小婳的脖子里,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哎呀!宋堰!”

    江小婳被吓了一跳,冻得直打哆嗦,等她抖落了冰凉的雪碴,宋堰已然跑远,她愤然起追,奈何自己速度太慢被宋堰远远地甩在身后。

    两个人你追我赶间,江小婳脚底打滑,摔倒在寒冷的冰面,膝盖瞬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她起身坐在雪堆上,挽起了裤腿,皙白的腿上果然有一道猩红的痕迹,鲜红的血滚滚流出。

    几次起身无果后,江小婳愁眉苦脸地坐在雪堆上。

    “不就是磕了一下,有什么好矫情的?自己站起来!”宋堰满脸的嫌弃。

    “很痛的!”江小婳委屈地皱眉。

    “你坐在这就不痛了吗?我哥把你惯得没点样子。”宋堰继续埋汰着江小婳。

    “你懂什么!”江小婳心里憋屈得很,索性别过脸去不理睬他。

    二人争执不下,干脆沉默着谁也不理谁,直到宋屿姗姗来迟发现了他们。

    他先是蹲下身,拆下自己的围巾戴在江小婳的脖颈,随后温热的手掌覆在江小婳冻得通红的脸颊,脸上带着柔和的笑:“痛不痛?我是不是来晚了?”

    宋堰鼻子里粗粗哼了一声,径直离开二人的范围。

    江小婳望着宋屿,心头倏然像是被暖暖的日光笼罩,她害羞地点头,又摇了摇头。

    “小傻瓜,雪天路滑,以后不要再从雪地里跑来跑去的了,好不好?”宋屿的语气如盛夏的晚风舒和温柔,见江小婳点头,他背过身去,侧头示意:“上来吧,我背你回家。”

    “可以吗?我可能有点沉……”江小婳赧然低头,伸手勾住宋屿脖子,红着脸颊趴在他的背上。

    那时的江小婳体重80斤出头,身高已经接近1米8的宋屿轻而易举地背她起身,甚是宠溺地回应着:“小婳一点都不沉,反倒是瘦瘦的惹人担心,要是再胖一点就好了。”

    “不要,那样宋屿哥哥就背不动我了!”江小婳用力搂紧宋屿的脖颈,把头埋在了他肩膀,嘴角挂着掩盖不住的笑意。

    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漫天飞雪,渐渐掩盖了她们踏过的痕迹,不留踪影。

    **

    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光亮驱散了眼前的黑暗,江小婳的眼睫微微颤抖,随后缓缓睁开了眸子。

    好亮……

    她尝试着伸手去遮刺眼的阳光,却发现自己的手完全使不上力气,连轻微地活动一下手指都异常艰难。

    挣扎几次,只是徒劳,江小婳果断放弃抵抗,她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陷入了迷茫。

    记忆中,自己昏迷前最后的场景不应该是在操场才对吗?

    现在是在哪啊?

    还有那一抹身影,到底是不是宋屿?

    不过,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学校呢?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小婳?”从医务室外回来的宋屿发现她苏醒,迅速凑到病床前,轻柔抚着她的发,神情很是担心。

    宋屿哥哥!?

    江小婳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她简直不敢想象宋屿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布满血丝的眸子、下巴上的青碴、还有凌乱的发,这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见到宋屿如此疲惫的样子。

    “你这个傻瓜,出了事也肯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给你打电话听出了异样,恐怕还要被你瞒在鼓里。”宋屿坐在她的床边,语气听起来十分温柔,却掩盖不了藏在话里的埋怨和担心。

    “对不起……”江小婳看到宋屿的模样很是心疼,她也跟着埋怨起自己来。“……都是我不争气,我只是不想让宋屿哥哥担心,结果反而越闹越大。”

    宋屿摇头:“傻瓜,我们已经结婚了,以后有什么事不要再自己一个人扛着了,好吗?”说着,他握紧江小婳的手。

    “宋屿哥哥……”江小婳怔怔地看着宋屿的眼睛,他温柔的眉眼中,竟添了几分陌生的固执。

    之后的一个小时里,江小婳在不断的恢复中逐渐可以下地行走,只是碍于膝盖的两处摔伤,让她行进缓慢。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和脖颈上的抓痕已被纱布掩盖,连两只手上缠着绷带亦是换了新的,还有浑身上下那些碍眼的淤青……

    这令江小婳很是苦恼,她其实并不想让宋屿看到自己这副难堪的样子。

    宋屿如实地告诉了江小婳他当着很多同学的面宣布了二人关系的事,唯独没有将自己撇下工作的事情坦白交代。

    江小婳全程害羞地低着头,尤其是听到宋屿公布了两个人的恋情这段话,心里美滋滋的,曾经她日思夜想,哪怕跟宋屿做个地下情人也甘愿,如今她终于可以在同学面前坦坦荡荡的做宋屿老婆了。

    她真的盼了很久……

    只是,现在的自己除了学习这一个优点之外,又有什么地方配得上宋屿呢?

    宋屿笑着将江小婳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俯身在她的耳侧低语:“我们的婚房装修好了,今天就可以正式入住,以后那里就是我们的家。”

    “……!!!”

    江小婳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脸上滚烫的温度烧到了耳根。

    “我已经给你们老师请过假了,这几天咱们就在家里好好养着,哪里也不去。”宋屿粲然一笑,提起了摆在另一张空床上的书包,向江小婳解释:“你的舍友已经把这几天要带的东西都替你收拾好了,现在就差小婳跟我回家了。”

    “……”

    江小婳万万没想到,宋屿趁着自己昏迷期间赶来学校也就罢了,还替她默默安排了好一切!

    凝视着宋屿温柔的笑眼,江小婳的眼眶微微泛潮,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现在的她只想抱住宋屿。

    这般想着,她大步朝着宋屿走去,却忘记了自己腿上的伤,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而宋屿眼疾手快,把江小婳顺势拉入怀中,这一刻属于他的气息将江小婳包裹。

    宋屿抚着她脑后的长发良久,随即松开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背过身去,稍稍弓腰。

    “上来吧,我背你。”

    江小婳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屿的动作,心里估摸着自己现在的体重宋屿肯定承受不住,故而退后了几步。

    “宋屿哥哥,我胖了好多,会把你压倒的……”

    宋屿微微侧头,眉眼柔和:“你一点都不沉,相信我。”说着,他跟着江小婳倒退了几步,伸手捉住江小婳闪躲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

    还不等江小婳反应过来,宋屿已然扳起她肉乎乎的两条大腿,向上一掂。

    “啊——”

    被掂起的江小婳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宋屿的脖子,滚烫的脸颊紧紧贴在宋屿坚实的后背,半分也不敢动弹。

    她还是有些担心:“我说过我很重的,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

    宋屿笑着摇头,没有再开口讲话。

    开始的确有些不稳,不过适应几步后如同脚底生风,宋屿背着江小婳走出了医务室。

    “哎哟我去——”

    眼前的画面对坐在门外的夏青甜、齐桐和鹿念三人而言太过劲爆,她们纷纷看直了眼,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齐桐小声调侃:“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猪八戒背媳妇,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了真人版的媳妇背猪八戒。”

    “……”

    江小婳一见她们仨在门外,恨不能立刻从宋屿身上跳下来,偏偏宋屿卡着她的两条大腿别在腰间,令她动弹不得,她只好摆出一副掩耳盗铃的架势,用手捂住脸不看那三个人,也算做个心里安慰。

    她们看不见我!

    她们看不见我……

    “小婳,你怎么害羞了?”夏青甜跟在他们身后,研究着江小婳的动作。

    齐桐附和:“江小婳,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老公背?羞不羞?”

    “人家这是在撒狗粮呢,你们俩有点见识。”鹿念扶了一下黑框眼镜。

    江小婳依旧挡着自己欲哭无泪的脸,生怕她们三个把周围的路人引过来,让别人看着自己被宋屿背着走出校门,这多臊得慌!

    “嘘——”

    “你们小声点……”

    江小婳把手放在嘴边,悄声示意她们三个安静。

    “干嘛?还不许别人谈恋爱撒个狗粮吗?”齐桐的声音足足高了一倍。

    “齐桐!你小点声!”江小婳吓得再次捂住脸,把头紧紧埋在宋屿的肩头。

    这场景太过吸人眼球,压根不需要其他三个人吆喝,路过的同学就都纷纷投来了猜忌和羡慕的眼光。

    宋屿走得倒是落落大方,江小婳则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热切的注视,直到出了校门口她才长舒一口气。

    找到代驾放车的位置,宋屿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把江小婳放进副驾驶座,此时的江小婳不止脸上是红彤彤的一片,连脖子耳根都是红的。

    车门外,舍友三人趴在窗前,纷纷送上诚挚的祝福。

    鹿念:“晚上注意着点,别累坏人家!”

    齐桐:“你这体重可得悠着点,记得别坐上面!”

    夏青甜:“小婳,记得做好措施,这很重要的……”

    “滚啊!你们说什么呢!”

    江小婳的脸红得像个大番茄,她只恨自己现在腿脚不灵便,不然肯定要找她们三个人算账!

    不等她们仨说完,江小婳直接没有犹豫地按上了车窗,整个人缩在副驾驶座的一侧,别说是看了,就是瞟都不敢瞟宋屿一眼,生怕他听到那三个沙雕舍友的话,误会了自己。

    其实她真的是个单纯女孩!

    思想更是纯洁的不行!

    江小婳内心:呜呜呜呜,我在老公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

    目送黑色的卡宴离开视线后,夏青甜和鹿念决定先回宿舍补个觉,齐桐自己则要重新回到医务室,找到自己落下的手机。

    果不其然,手机被自己遗忘在了走廊的座椅上。

    正当她拿回手机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隐隐有声音传出,虽然她平时并不怎么爱凑热闹,但是医务室的走廊向来安静,不免让她有些好奇。

    只见走廊的不远处,宋堰坐在椅子上,身边的秦若姝不停地在他耳边聒噪。

    “宋堰,我只是太珍惜咱们这段感情而已,江小婳她身上的伤确实有我的一份里面,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打我,我总不能傻站在那里吧!”

    齐桐一听是关于打架事件的话题,瞬间来了兴趣,索性坐在了相隔二人距离不远的椅子上,假装玩着手机。

    宋堰甩开了秦若姝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格外厌恶:“为什么打你,你心里没点数是吗?咱们交往是不是有过约法三章?我警告过你不要碰江小婳一根头发!”

    越说他的脾气越发火爆,他的手指向走廊的出口,冷漠道:“我们已经没有交往的必要了,滚!”

    “宋堰!”秦若姝试图撒娇。

    “我让你滚!”宋堰的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了整个走廊。

    见自己已然没有了商量的余地,秦若姝缓缓起身,一边哭着一边向外走,精致的妆容被她的泪水化开,在脸上乱七八糟的晕染开来。

    “啧。”齐桐看着秦若姝离开时的样子,心里不免生出感触。

    这些女生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脾气火爆的宋堰,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宋堰喜欢江小婳,可她们总以为自己是例外的那一个,喜欢以身试险,结果往往如她所料,功亏一篑,费力不讨好不说,还白挨一顿骂。

    宋堰意识到旁边还有人在,目光冰冷地射向不远处的齐桐。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齐桐向来见惯了宋堰对江小婳的样子,所以并不惧怕宋堰的眼神,反倒还有点觉得同情他的遭遇。

    “什么意思?”宋堰似是认出了她是江小婳的舍友,并没有露出太多凶神恶煞的表情。

    齐桐沉默着收起手机,起身走到宋堰的跟前。

    “我觉得你挺可怜的,对江小婳一往情深了那么多年,江小婳不仅对你丝毫不动心,反倒被你哥用一枚小小的戒指给掳走了……”

    “我要是你,早就换另外一棵树开花结果了。”

    说完,她低头看了一眼宋堰,强压着怒气的宋堰,也正微微眯起一双冷眸看她。

    “别这么看我,我对你这种类型可不感兴趣。”齐桐出于礼貌,朝他莞尔一笑,随后潇洒地离开了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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