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穆氏的院中出来,宋河叫来小厮,吩咐道:“你去孟家还有谢家给我传个口信,就说……”他抠抠脑袋,“就说本少爷身体不大好,明天不能跟他们俩去赛马了,改日再约。”
小厮上下左右地打量宋河,愣是没看出来他身体哪里不大好,这不是好好的么?吃嘛嘛香的……
但少爷说啥就是啥,他一个下人只有任凭吩咐的份,赶紧应道:“是,少爷。”
宋河舒展了一下胳膊,朝自己住的东厢房走去。途径阮瑜所住的西苑,忍不住朝里头看了一眼。门关着,屋里亮着灯,只能看到窗户上倒映的两个黑乎乎的人影。
宋河想起今早阮瑜低着头,红了眼睛的模样,透着几分委屈。
他心里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里怪,宋河有些烦躁的在脚边踢了一下,一个没注意却将一盆兰花给踢翻了。
‘晃铛’一声,花盆碎了。
这动静引来屋里人的关注,‘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阿襄举着小灯笼扬声道:“谁呀?”
宋河心中一惊,一个闪身躲到了假山后面。虽然这种行为不是他宋河平日会做的,但他总觉得不能被他们主仆俩看到他在这儿,要不然还不知道她们怎么想呢,别不会认为他是来找阮瑜的吧?
他才不是,他就是顺路经过而已。
阿襄走到碎花盆面前,又四处看了看,忍不住嘟囔:“没人呀……怎么花盆自己给打碎了?”
很快阮瑜也过来了,柔声询问:“怎么了?”
“小姐,你最喜欢的墨兰被打碎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干的,好不容易开出来的花也被踩得稀烂……”阿襄噘着嘴,心疼地说道,“这花是少爷送给小姐的,小姐最喜欢了,一直好好养着……这回来蜀中都没把它落下,可是如今……小姐……”
假山背后的宋河在听到阿襄说‘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账干的’的时候,脸上涌起一股怒气,这婢女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说他宋河是个‘混账’!
但是又听到刚刚被自己不小心打碎的兰花,竟然是阮瑜死去兄长送给她的心爱之物,宋河心中的那股怒气如同被一盆水一下子浇灭了,只剩下了愧疚。
他指天为誓,尽管他宋河做过的坏事不少,但这次是真的不小心,并非故意为之!
阮瑜蹲下身子,将带着土壤的兰花拿起来,却在看到好不容易开出来的那朵花,如今已经被踩的稀碎之后,叹了口气:“花与茎都被踩伤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养活,死马当作活马医吧……阿襄,你去给我找个小坛子过来。”
阿襄应了一声,嘴里还在不停骂着那个始作俑者:“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否则我肯定饶不了他,什么人呀,心肠也太坏了,连小姐最喜欢的花也给毁了……”
阮瑜低垂着头,灯笼暗淡的光映在她的眉眼上,她的表情有些瞧不太真切。
在阿襄的抱怨之中,她咬唇无奈道:“可能那人也是无意的吧,又或许是野猫不小心碰到了……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不该把这盆墨兰放在这儿。”
原本是见这两日天气好,墨兰正好开花,想着让它见见光,谁知却出了这事。
阮瑜嘴上不说,心里却涌上一丝难过,她连小小一盆兰花都护不住,又谈何替父亲洗刷冤屈?她真没用。
阿襄将坛子拿来了,阮瑜将兰花重新载到新坛子里,又浇了点水。
“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养活,若是花没被踩到的话就还好,可是花跟叶子都被踩成这样,只怕不容易活了……”阿襄苦着脸说道。
阮瑜没有言语,眼眶却有些红了。
假山之后,宋河越听越觉得内疚,他低头看了看沾着脚底的花瓣,无言。
他真不是故意踩上去的,这不是怕被发现,情急之下不小心踩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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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宋府便备好了马车。
穆氏和阮瑜坐在马车里,宋河则骑马而行。因为昨夜那事,他的表情有点蔫蔫的,看到阮瑜的时候张张嘴想要跟她说句什么,但阮瑜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福了个身子便上了马车。
宋河盯着马车的帘子看了一会儿,摸摸鼻子上了马,不说话了。
祖母还总说她性子软好说话,要他说,她看着性子软,其实脾气比他还犟。多大点事啊,今天还甩脸子给他看,女人果然麻烦。
城南有一条护城河,河边栽满了柳树,此时正是柳絮纷飞的季节。风轻轻一吹,如雪般的柳絮便摇曳着飞向远方。
河岸上是一片草地,绿莹莹的透着青草的芬芳,沁人心脾。除了他们之外,也有别的人在放风筝,还挺热闹。
马车停下来,李嬷嬷搀着穆氏下了马车。穆氏看了宋河一眼,说道:“你这孩子,还愣着做什么,没瞧见瑜丫头还没下马车,赶紧去搀一把。”
阿襄听罢,赶紧说道:“老夫人,阿襄可以……”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宋河已经走到了马车旁,朝阮瑜伸出了手。
她吞了口唾沫,今日宋公子怎么那么听老夫人的话?让他搀还真的搀……
阮瑜能猜出穆氏的心思,却没想到宋河竟然没有拒绝。如今骑虎难下,她只能将柔荑放在宋河的手心,脸却红了。
温热的柔软碰触过来,宋河感觉手上酥酥麻麻的,这种感觉很奇怪,他张张嘴,感觉喉咙又有些发痒了,宛如第一次见阮瑜时。
他稍稍用力,阮瑜从马车上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地上。她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谢:“谢谢宋公子。”
宋河见不惯她这个样子,耸耸肩转身走了:“举手之劳罢了,谢什么。”
阮瑜放的是一只春燕模样的风筝,风起来的时候,风筝也就跟着扬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阿襄跟在阮瑜身后,时不时抬头看看风筝:“哇,小姐小姐,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柳树下,宋河板着张脸,有些无语地吐槽:“这才飞多高,这也叫放风筝?”
她们这些娇小姐是不是从来没看到过什么叫做真正的放风筝?她这风筝的高度都还没柳树高。
穆氏忍不住笑了,说道:“既然你能放的更高,怎么不跟瑜丫头一块儿去放?正好也教教她,怎么把风筝放的高一些。”
“我不去,放风筝是女孩子才做的事情。”宋河一口就拒绝了,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穆氏笑了,说道:“谁说只有女孩子才能放风筝了?你小的时候最喜欢跟瑜丫头一块儿放风筝了。”
宋河看看远处沉浸在放风筝的喜悦当中的阮瑜,皱皱眉头,嘟囔道:“祖母,你别无中生有,我怎么不记得了?”
应该说宋河对他小时候的事情都不太记得,听他娘说是因为小的时候落了次水,受了风寒之后就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了。
穆氏还想再说句什么,却见阮瑜的春燕风筝被树枝给挂到了,拿不下来。瞧着那主仆两个急得不行,她赶紧道:“瑜丫头的风筝被勾住了,你快过去帮忙把风筝拿下来。”
这回宋河倒是没说什么,起身就去了。
阿襄拉了拉风筝线,见风筝还是下不来,沮丧地说道:“小姐,怎么办啊,风筝拿不下来了,要不然咱们去找宋公子帮帮忙吧?他的身手不是很了得吗?肯定有办法把风筝拿下来的……”
阮瑜抬头看了看树上的风筝,却摇头道:“算了,他那人有些喜怒无常,若是我们冒昧去请他帮忙,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反正今天已经放过风筝了,就算了吧。”
她想起那日宋河对她说的话,还有那日码头上他的威胁,她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宋河不想娶她?
若是她再主动去找他,万一被他认为自己别有用心,岂不难堪?
干脆算了,就这样吧。
宋河就在她们主仆身后,原本听了阿襄的话,还双手抱胸等着阮瑜来找他帮忙,谁知阮瑜却说了那样一番话。他登时黑了黑脸,说道:“谁喜怒无常了?阮小姐,你可别背后议论人,还无中生有啊。”
阮瑜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背后说人的不是,就让正主给听见了,面色绯红:“你……我……”一时之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宋河扫了她一眼,没几下的工夫就把树上的风筝给拿下来了,大喇喇道:“行了,别你你我我的了,放风筝是不是?我教你。你说你们这些姑娘家家的,放风筝的技术也太菜了吧?放的还没树高就又蹦又跳的说飞起来了。”
“来来来,今天小爷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放风筝。”
趁着风头吹来,宋河将风筝一把放了出去,然后开始放线,接着快速的奔跑。很快,风筝就顺着风势越飞越高。
阮瑜抬头看了看半空中翱翔的风筝,面色有些羞红了。宋河果然没有说错,之前她放的风筝高度跟宋河放的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瞧瞧,这才叫放风筝。”宋河把风筝放的很高,很快就成了草地上飞的最高的风筝,引来许多人展望。他有些得意地看着阮瑜,说道,“放风筝时借了风力之后,就得快速地跑起来才行,你瞧瞧你跑的都没有我走得快,怎么能把风筝给放起来?”
阮瑜咬咬唇没说话,她倒是想跑,可她穿着裙子根本不好跑。
却听到阿襄倒吸一口气,指着空中越飞越远的风筝说道:“风筝断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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