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笼罩,空中下着滂沱大雨。
落白峰之巅,楼烛跪在殿外石阶,在一片雨幕中不住磕头,皮肤磕破,碎发狼狈的粘在血淋淋的额头。
“求掌门开恩,让弟子见师尊一面!”
猩红的血混杂冰凉雨水,流淌在硬石间,多是沈言束留在他衣襟,衣袖,衣摆的斑驳血迹,在雨水冲淋中尽数浮现出来。
楼烛在殿前跪了一夜,在雨中淋了一夜,在石上磕了一夜,他颤抖着身躯,双目泛红,一遍又一遍朝殿内喊道:“求掌门开恩,让弟子见师尊一面!”
“求掌门让弟子见师尊一面。”
“求你······让我见师尊······”
许是哀求起了效,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宗内负责惩戒的长老负手而立,一脸漠然,周围雨水未落到身上分毫。
楼烛燃起希望:“长老!徐长老!我师尊怎么样了?”他从禁地被人拎出来,再也没有师尊的消息,掌门师叔不让他靠近师尊寝殿半步,他现在只想知道师尊状况,“长老,我师尊······”
“宗主嫌你聒噪,”徐长老冷声打断,“我只奉他之命来驱逐你罢了。”
他说罢指尖一弹,将楼烛轰出十丈之外。
楼烛砰的坠地,狂吐了口血,全身疼痛,半晌没爬起身,徐长老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不如操心接下来你要面临什么吧,犯下此等大罪,仅是逐出宗门,恐怕远远不够了。”
傍晚时分,雨小了许多,但尚未停息。
楼烛仍跪在石阶前,但没喊没闹十分安静,仅默默的跪着。
从寝殿走进走出的人诸多,但没人向他走来,没有一人愿意向他告知沈言束现在的安危。
南沉仪从殿门走出,几位长老在和颜悦色的跟他交谈着什么,他时不时点头,往前走了两步,才注意到跪在外面的楼烛。
他迟疑片刻,叹了声,朝楼烛走去。
“师弟。”
楼烛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眼眸中燃起希望,“师兄,师尊怎么样?”
南沉仪面色难看:“不太好。”
楼烛脸色煞白,南沉仪瞅了他一眼,继续道:“仙尊被寂灭所伤,幸而他修的不是邪门歪道,所以圣剑并未全然发力,但······”他顿了下,叹了口气:“师尊旧伤犯了。”
楼烛一怔,旋即想起什么,“旧伤?难道是与魔域一战······”
南沉仪点点头:“魔域八年内不敢有妄动,就是因为师尊重创了魔尊,但我听掌门师叔所言,师尊当年也受了重伤,不过修养些年快好了,但这次······”
南沉仪看向楼烛,眼神不言而喻。
楼烛浑身冰冷,指尖紧扣地面,几许,望向南沉仪,声音轻颤,带着哀求之意:“师兄,我想去看师尊。”
南沉仪目光微沉,虽然一起生活在落白峰有些时日,但他始终觉得看不懂这师弟,楼烛给他最多的印象,便是师尊在教导他时,楼烛在一旁静静打坐,偶尔他不经意望去,会发现楼烛眼中还未褪去的一些羡意。
但每次他让楼烛一起去请教师尊时,楼烛又会拒绝,久而久之,南沉仪便不再管他。
南沉仪轻叹了声,手掌按在楼烛肩膀,拍了拍。
“师弟,你进去也无用,何必呢。”
楼烛一怔,攥紧了手,南沉仪起身回了寝殿。
沈言束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泛着疼,他咳嗽了声,床边立即传来惊喜的声音:“师尊,你醒了!”
沈言束睁眼看到是南沉仪,淡淡的应了声,南沉仪赶紧扶他坐起身。
“我睡了多久。”
“师尊昏迷十多天了。”南沉仪倒了杯水,递给沈言束。
沈言束接过抿了口,眼睫微垂,状似无意道:“楼烛呢?怎么只有你一人在。”
他都受伤了,身为徒弟,邢亦烛不应该来看望他这个师尊嘛。
南沉仪面容一僵,旋即跪下身,“弟子无能,保不了师弟,请师尊责罚。”
沈言束眼睛微眯起来,“怎么回事?”
原来三天前沈言束情况好转,白痕和长老等人大松口气,人没事,便轮到惩戒铸成大错的弟子了。
他们一番商议,决定将楼烛逐出道墟宗,不过在逐出前要废了他的修为,而且不是简单废除。
道墟开宗起便设有惩戒台,位于巍峨高耸的东峰之巅,门中无论长老弟子,凡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者,皆在此台受罚。
楼烛被绑在惩戒台中央的通天玄柱,带着紫电的长鞭狠狠抽在身上。
神雷鞭抽打三日,楼烛皮开肉绽,湛蓝的宗服布满狰狞血迹,在执鞭之人毫不留情的抽击中,旧伤不断绽开,新伤不住增添,全身已经没有半点好肉。
“楼烛,你可知错?”朔阳手持鞭子不停动作,脸上挂着讥讽笑容。
按理而言,惩戒弟子当有徐长老动手,但朔阳怎么舍得报仇雪恨的机会,于是求白痕让他来执行,这不,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神雷鞭立马在他手中了。
楼烛微低着头,身体已经察觉不到疼痛,但能清晰感受到,体内最后一点灵力在神雷鞭的抽打下慢慢被剥离。
他声音沙哑:“知错。”
师尊因他而伤,他知道错了,废修为,受雷鞭之苦,乃至逐出宗门都是应当的。
他唯一高兴的,既然掌门等人有心思来罚他,师尊该没事了,他唯一遗憾的,逐出宗门可能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不过如此也好······楼烛低垂眼帘,心道自己也没脸见师尊。
沈言束赶来的时候,入眼,捆缚在玄柱奄奄一息的楼烛,还有手持雷鞭笑得张狂得意的朔阳。
眸光霎时冰冷。
缠绕在楼烛身上的紫色灵藤倏地断开,楼烛没了捆缚,伤痕累累的身体当即向前倒去。
沈言束接过他,旋即手掌一挥,将朔阳捆在通天柱。
“仙,仙尊!”朔阳神情惊恐,手中雷鞭眨眼间落到沈言束手中。
他明白沈言束想干嘛,瞬间惊慌失措的大喝:“仙尊!你不能······啊!”
沈言束一手搂着楼烛,让他靠着自己,一手持雷鞭,二话不说抽打在朔阳身上。
“啊啊!好疼!!救命啊!”朔言大声尖叫,平常骄纵的姿态全然不见,“仙尊饶命!仙尊饶命,啊啊啊啊啊!好疼!”
他只听闻神雷鞭不仅抽人骨肉,更有惊人神魂之能。
之前打楼烛,见他没有多大反应,以为鞭子没有传言厉害,却不想自己仅仅受到一击,便觉身体被碾碎了般,而更糟的是神魂,像被撕裂成渣,在重塑的刹那又被击碎。
恍惚间,意识都难以保持清醒。
朔阳口齿不清,一个劲地痛哭求饶。
沈言束置若罔闻,扬起神雷鞭一遍又一遍抽打在对方身上。
“师尊,”耳边传来低若游丝的轻唤,沈言束侧过头,看见楼烛微微睁开眼睛。
“······师尊。”
“闭嘴!师什么尊!”沈言束眸光冰冷,盯着楼烛布满鲜血的脸,冷声道,“你若真把我当师尊,便该知道,即使你犯了错,这世间也只有我能惩戒你!”
额头滑落的血流模糊了楼烛的视线,他只能从一片猩红中,勉强看清师尊神情,面若寒霜,精致的眉眼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冷然与气恼。
楼烛青白嘴唇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抬起几乎被血色浸透的双手,从师尊腰身划过,缓缓的,紧紧的缠住。
他下颌搁在沈言束肩膀,发出一声近乎满足的喟叹:“师尊——”
他的师尊,世上最好的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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