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间咖啡店星星点点散落在街上。
拐角靠前十米左右。从一家占了两个门店的咖啡店靠窗位置正好能够看清博物馆的正门与侧门。穿着热裤的姑娘与她的年轻男友拥吻，一吻结束，带着唇角未干透的印记推开店门点了杯咖啡。
姑娘点完单眼位一扫，只见一个靠窗视野极好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扯了扯男朋友的袖子略微有些不满地小声抱怨：“什么嘛，一个人占这么好的情侣座干什么，竟然还老土地搭扑克塔。有谁还会玩这个啊。”
原本低着头的人若有所觉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姑娘低呼一声，握住男朋友的手腕，耻于自己的议论被当事人听见，又止不住地红了脸，凑在男友耳边说：“那个小姐姐好帅！”男友揉揉姑娘的头，姑娘转回去抱有歉意地对西索笑了笑。
西索推推眼镜，嘴角一贯的弧度在灿烂的太阳光下显出一点人情味。下午两点，离开展还有三天。
慢悠悠地戳倒扑克塔，西索将视线从门口收回。
咖啡从满杯到半杯最后见底。时不时就往西索方向侧一眼的服务员终于找到机会积极地为西索续杯。库洛洛适时出现在视野尽头，西索心情颇好地说：“谢~谢~”
虽然这位小姐说话的语调有点奇怪，但不妨碍服务员揣着暗暗激动的心情回到服务台压低声音炫耀。前脚还通红着脸嫉妒的人后脚不约而同止住话头。
门上的风铃和着微风叮叮当当，学生模样的库洛洛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看到西索扮相的时候略微挑了挑眉，也仅止于此。
“请……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围裙的一角被攥出交错的褶皱。
“一杯美式，谢谢。”温柔且礼貌地保持距离，光看表面库洛洛是再绅士不过。
库洛洛走到西索身边带有歉意地小幅度躬身，“请问，我有幸与您共享这个位置吗？”
西索抬头，整张脸暴露在库洛洛的视线中，还有那白皙脆弱的脖颈，与上面的项链。
猎物上钩了。“当然可以。”西索也堪称温和地回答，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可遏制地稍过了头。
猎物上钩了。库洛洛的微笑加深几分，再度躬身，这才坐下。
扑克牌已经妥善安置在桌角，两人无言。库洛洛首先打破沉默。
“冒昧地问，小姐您是要参加‘恩嘉’的展览吗？”库洛洛说话时乌黑的双眸毫不避讳地直视面前的人，星亮的眼中铺满尊敬，掺有一点点冒昧的羞涩与好奇心。
西索不掩饰眼中的兴味，状似审视，大约一秒半才好像受不了那双眼中的真情似的挪开，含糊其辞：“唔……算是吧。”
“那真是太巧了。”库洛洛声音清亮，眼神落在开封的扑克上。
“你也喜欢扑克吗？”西索不等库洛洛将眼神收回，托起腮拉近两人的距离，问道。
库洛洛掩饰性地垂下眼睛搅了搅咖啡，挡住一瞬间的幽深。他的视线不过堪堪落上去这女人就发问，敏锐到可怕的洞察力。
“真是抱歉……”库洛洛为自己的失礼道歉，随后认真地点点头，回答道，“是的，谈不上特别喜欢。但是认识的一个朋友是这样，他非常有趣……爱屋及乌。”库洛洛基于事实编写谎言的能力一流，说话的此刻，他甚至连带把自己也说服了。
西索十分想为“朋友”之言好好大笑几声，虚伪，虚伪到骨子里的男人。不，库洛洛的骨髓里可容不下区区虚伪，他的血与肉通通是由最纯正的污黑捏成。而现在，他正当着自己的面主动编造有关他们友情的谎言。西索敢保证给她发挥的时间说不定她能整整笑三十秒，分贝频次不重样的那种。可惜现在没有。
库洛洛只看见面前的人突然噗嗤一笑，连狭长的眼睛也眯起来，整个人微微压在支撑着的手臂上，苹果肌饱满，还鼓出一点婴儿肥。先前的第一印象在短时间内被悉数推翻，截然不同。实在是，太有趣了！
西索一方面不得不笑得收敛，尽量符合人设，连颤抖都偷偷得来，另一方面注意到库洛洛露出一分想把她制成标本的表情。
“那么——来抽鬼牌吧。”西索与库洛洛对视，“先抽到鬼的人输，输的人无条件答应赢得人一个条件……你觉得怎么样——”最后几个字如游丝般缠上库洛洛的耳边。
“您的邀约自然不会不同意。”库洛洛道。
西索抽出扑克熟练地打乱顺序。扑克被放在两人正中间。
“女士优先。”库洛洛道。
西索先抽了一张，不是。
库洛洛看着那堆离两人的距离分毫不差的牌，若有所思，抽了第二张。
“真遗憾，我也不是。”
桌上的牌一张一张地少下去直至最后两张。是西索的回合。
“扑克，玩的是技术，但运气也是技术的一种。”西索抽走其中一张没有看上面的花色，“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主导型人格，变化系，有强烈的冒险精神，实力强的同时过于自负……】库洛洛心中一条一条将对面的人分析透彻，最重要的是，【她有可笑的某种精神支柱】。库洛洛取走最后一张——鬼牌。【会与陌生人玩愚蠢的信任游戏】，作为一个片面相似而独特的代替品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的荣幸。克洛尔。”库洛洛顺其自然地回答道。
“库西亚。我的名字。”西索看了一眼手中的牌，“我输了，今天不是我的幸运日。”
库洛洛没有翻开手中的牌，权当信任西索的话。“那我能否幸运地邀请到你今晚喝一杯？”
注意到库洛洛的表演，西索自然不会辜负。控制瞳孔微张，刻意压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惊讶而暗自惊喜。西索抽走库洛洛手中的鬼牌，“自然，今天是克洛尔你的幸运日。”
克——洛——尔——，念出这个名字，需要舌尖在上颚轻轻扫过，一如面前男人的恶劣态度，突兀地闯进“库西亚”的生活，蜻蜓点水，留下深刻的印记后转身离去。
幸好“库西亚”不是“库西亚”，“克洛尔”也不是“克洛尔”。
“这里的咖啡不错。”西索达到了目的，向库洛洛告别。面对狡猾的老狐狸，少出场是减少破绽的好方法。
库洛洛则有些诧异，这如果不是欲擒故纵，那库西亚真是一只几近完美的猎物。除了水晶羽骨的附带价值，她还兼具克制的美德。
库洛洛没有将自己对库西亚的吸引力不足考虑进去，这当然是不存在的。也正如库洛洛所想，库洛洛本身的存在就是对西索最大的吸引力。
她在克制自己兴奋起来。
“路上小心，期待晚上与你相会。”库洛洛站起来为她送行。
西索走出咖啡店时右眼已经止不住地泛金，左手指甲神经质刮过肌肤，地在大腿上留下红色的印记，敲着节奏。
和库洛洛演戏不是她的强项，在精神上，细节处的博弈和对自己脸上每一块肌肉的控制远比打一架困难得多。仗着库洛洛的自负，西索半真半假的谎言还得以粉饰颜色。一个不小心，崩盘也不过瞬息之间。
晚上提前到场的不是西索，库洛洛早早地点了一杯酒，人模人样地解开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拒绝几波人的邀约，坐在吧台边。
西索进门便已经注意到库洛洛，但她没有上前而是顺势与她搭话的女人拥吻起来。送开被吻得气息不稳的女人，西索走到库洛洛身边握住他捏着杯脚的手。收敛了一半的侵略气息包裹住库洛洛伪装的纯良，明明是混乱的酒池却偏偏无人敢靠近相遇的两人。在公开的私密空间里，超过安全距离，西索贴近库洛洛，柔软贴上库洛洛的背部，温度肆无忌惮地穿过三层布料打破名为距离的桎梏。
当西索伸出舌头顺着库洛洛的下颚线舔到一如本人冰凉的耳垂并叼住时，库洛洛手里的高脚杯被捏了个粉碎。
超出预计，第三次。
库洛洛不知道心底叫嚣着躁动是这个女人接二连三带来的惊喜感所导致的，抑或者是两性之间博弈的原始本能的虚假信号……更不愿意承认的是，这个女人和他目前唯一得不到的收藏品的片面过度相似。
库洛洛控制住自己的失控征兆，学习普通调情者那样，另一只手往后精准的抚上西索的脸庞细细摸索。
“礼尚往来。”他如是说。
“你很得我心意。”西索松开咬出牙印的可怜耳垂，恶意地往库洛洛耳朵里送气。
库洛洛的手被翻转过来，里面塞入一串项链——水晶羽骨。
“喜欢吗？”西索一寸一寸摩挲过库洛洛的每个指节，想象着皮肤下涌动的力量，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捏碎自己的脖颈，死前她能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吱呀的错节，她的眼睛会牢牢地盯着库洛洛的脸……当然不，是她会捏碎库洛洛的心脏，但是西索保证自己会留下与狼共舞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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