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对不起。”
我允许你透支哦。
太宰眉眼带笑，却没有接着解释下去。他收回注意力放到道路前方。
莎翁的情歌一遍又一遍在温馨的空间里静静流淌着。恰好再次响起：“我承认从未见过天边月的辉夜/我承认从未看到三途川岸边的花之君/可是，我敢对着亡灵发誓……”
去往三途川的路上，我不会失约。
你也不会，对吧？……美爱。
——这可是三年前就说好的报酬。
***
下了车后，美爱摇下车窗，车门玻璃里映出太宰治的身影。北岛美爱不由奇怪后者怎么不下车，就问：“阿治，有事吗？不下车回家呀？”
对美爱的问题避而不答，太宰治慢条斯理地摸摸手腕，轻浮笑笑：“我就知道美爱舍不得我，呵。”
他侧开脸，注视着美爱对面的车窗，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那么专注。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转回来——
“我去解决一件事。”他理了理风衣上的褶皱，微蜷的发遮住左眼，一时之间肃穆凛然，杀气冷冽。他顿了顿，又嘱咐道：“我安排了一个人，他会照顾你。不用担心，是你的熟人。”
眉间凝结的冰霜一瞬间消融，他眉目温软，难得可靠：“他目前必须陪在你身边。”
美爱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她一直知道太宰治的身份，因而她只是面色平添忧虑，只希望太宰治能听下她的忠告：“别和敌人玩你的自杀游戏了！还有，早点回来呀。”
太宰治嘴角含笑：“嗯。承你吉言。”难得的正经没持续多长时间，他又恢复嬉皮笑脸：“唔，说到回来，考虑一下吧，美爱……”
北岛美爱纳闷极了：“什么？”
“你居然忘记了？！”
一看美爱这样子就知道她把自己的话不知道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太宰治揉揉太阳穴，青筋突突突往外冒。
车上自配的钟表滴答滴答作响，太宰治深吸一口气，他得冷静。
“补上和我的生日约会。”大概真是事态紧急，太宰治草草丢下一个回答就摆摆手，示意再见。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么简洁的离别和补偿可不像他，要知道这个麻烦精在某些方面意外得执着。
——还很能折腾。
唉，头又疼了。
***
太宰治所说的那个人居然不是中岛敦，美爱一直以为后者是太宰治的24x7工作制全能保……父、保镖？护工？
……呃，总之就是类似这一类的东西。
也总之，呆在她家门口的那人确确实实不是中岛敦，而是一个长得还挺帅的男人。
就是有点、凶。
男人内里穿着白色的衬衫，在脖颈处打了精致的领花，修长而有力的身形被紧紧包裹在黑色的西装外套里。
“初次见面，我是芥川龙之介，太宰先生命令我来的。”冷淡甚至有些孤僻的男人这样说，话语里遮掩不住的崇拜和神圣感。
——就好像不是被派来做这么一件渺小的事情，而且在奋力完成着神明的使命。
美爱不懂这股莫名的神圣感从何而来，只能小心翼翼地介绍自己：“你好，我是北岛美爱，很高兴认识你，这次的事情麻烦你了。”她唯恐这人上来结果了她。
男人没有回答，还绅士地往旁边退了一步。美爱心里松了松。
她小碎步走上前去，插入钥匙，转动门扉。身后男人的压迫感极其强悍，美爱摩挲摩挲双手，不禁有点埋怨太宰治了：“阿治这家伙真是的，净瞎想法子，给我找个大神供着。”
芥川龙之介，身手不凡，异能力强大，是港黑闻名横滨的新任“港黑双黑”之一。
除了这个身份之外，得到公认的还有太宰治最强忠实迷弟。
简言之，他是太宰治的无脑吹，容不得别人半点说落太宰治。
芥川龙之介皱了皱压根不存在的眉毛。他的衣领高高束起，他的神情冷淡孤僻。
凛冽的风在他身旁呼啸，缓慢而有节奏的皮鞋蹬地声在北岛美爱身后响起。
“哒、哒哒、哒哒哒……哒”
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停住了。
“门打开了，芥川先生，可以进……”
——异变陡生！
黑色的宛若枯枝一样的东西从美爱微低的头颅两侧直直扎透了只掩开一条缝的门，坚实的门登时被扎了个洞。不明物去势不减，横冲直撞扎进玄关。一路之间，飞沙走石间寒光四溢。
“噗嗤——！”一声之后再无声响。
美爱瞪大眼睛，捂住嘴巴，不知说什么为好。她微微怔愣几下，跌跌撞撞般身子不住地想往前倾。
杀气凛冽的声音唤醒她的神智：“弱者乖乖躲在身后，就不要大放厥词了。”美爱抬头，这才发现芥川龙之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她的身边。
芥川龙之介依然维持着战斗姿态，黑色的外套化成长着獠牙的野兽，张牙舞爪地伸出泛着红光的爪牙。“而且，太宰先生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评价！”
他没有朝她投来半分眼神，也未曾对她有半分动武。可夏至秋初，明明艳阳天，美爱却觉得遍体生寒。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北岛美爱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芥川龙之介没管她的异常，他打了个电话：“樋口，神奈川临县冲岛雄英花田町36号，过来一下。”
然后他挂断电话，见北岛美爱还在怔愣着，不着痕迹皱皱眉，燕尾服稍长的尾梢在空中优雅地划起圆弧，“进去吧。”
“太宰先生的命令我不会违反。
“是！”北岛美爱忍不住拿出自己训练时面对长官的劲头，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芥川龙之介抖抖“非常有灵气”的眉毛。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他并不满意对方这样一副状态。
——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然而现在已经于事无补了。芥川龙之介仔细打量着径自低着头的北岛美爱。
他从未这样完完整整、从头到脚地看着她。即便是她曾和他一起身为太宰先生追随者的那段日子。
——她的眼睛低垂在地上，但应当依旧眼尾上扬，她那本该傻呼呼的样貌就平添几分聪明劲儿。
——她的头发倒是顺滑柔软，不像她原本固执的性格，与她现在倒有几分相像。
——她整个人也……弱小许多，不像她之前那般与世隔绝，独她一人的感觉。
——但她变得光芒万丈了，不像之前仅仅是太宰先生口中所说的“未经打磨的原石”，也不是只有他发现的原石。
芥川龙之介沉默的时间太长，美爱揪揪衣角给自己壮胆，然后试探地问：“是跟在我身边，无论何时的意思吗？”
她拉着自己的衣角，乖巧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芥川龙之介“哼”了一声，却没反驳。
从刚才就紧张危险的气氛像风吹云一样散开，然后渐趋渐小，直至消失殆尽。气氛渐渐活络起来，那种莫名的惧意也就烟消云散了。
美爱抬头看着芥川龙之介的脸，男人秀气的脸上不屑愈显，不像是曾跟太宰治混一道的穷凶极恶之人。
倒像是养尊处优、性情高傲的……公主。
——咦？为什么会想到芥川公主？
算了，也不错嘛。
嘿，芥川公主，嘿，芥川公主……美爱在心里默默打招呼，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她仅剩的那一点犹疑也都被脑补到的什么长发公主、王子、白雪、爱丽儿给撞得支离破碎。
进了玄关，美爱脱下背包挂到支在门内的衣帽架上，余光瞥到芥川公主——不，芥川龙之介立在旁边的呆愣的模样，她藏好微小的笑意：“唔，芥川……先生，我帮你挂衣服？”
芥川龙之介不置可否，北岛美爱以为对方同意了就自作主张走到前者跟前，伸出手要接住他的外套，没想到芥川丝毫不动。美爱才察觉到自己会错了意。
尴、尴尬。
美爱仰头盯着芥川龙之介的眼睛看，好像错觉一般，后者眸色幽深，戏谑般笑了笑。美爱恼羞成怒，正要丢下他自生自灭的时候——芥川龙之介抬起了胳膊。
美爱忙不跌拉住他的衣袖往外拽，转足一个半圆，另一只手拉着芥川龙之介的衣领同样往外扩，外套在肩肘处卡了一下。
美爱弯腰耐心解开袖口的扣子。男性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美爱忍不住手抖一下，然后深呼吸几次佯装镇定。
美爱轻声说：“芥川公主，能转个弯吗？就一点点。”
没有动静。而且，芥川龙之介本来抬起那么一丢丢的胳膊突然、猛地又收了回去。
美爱只好再次请求，声音加重：“芥川公主，麻烦抬一抬胳膊。”
芥川龙之介突然夺下美爱手中的衣角，带着点害臊的怒意：“我自己来！”
他三下二五地利落把外套脱下，挂到衣架上。然后迈开修长的双腿快步走到客厅，闭着双眼仰坐在沙发上。
美爱目瞪口呆看着芥川龙之介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手还傻乎乎地愣在半空中，她干了什么？
支离破碎的片段在脑海回响，芥川先生在挂衣服时一直很高傲？没错呀，不然就不是高傲的芥川公主了？
等等？！芥川公主？
她还能再苟活几秒还是芥川龙之介真是男扮女装？
北岛美爱，在线石化.jpg
出乎意料，她多活了不止一秒钟。要不是芥川公主……呃，先生，他虽然身形纤细，但衬衫隐隐的褶皱暗示了他流线型的肌肉线条，美爱一定会肯定第二个猜测的。
她现在在将功补过，贷款而付——贷将来的功补现在的过。
跟银行还挺像哈，虽然是高利贷就是了，美爱一边哭哈哈安慰自己，一边执茶壶往茶杯里倒了茶水，“芥川……先生，来喝一杯茶吧。”
芥川龙之介只感觉自己的青筋在突突突个不停：你绝对想叫别的吧？
他垂眸看向正在进行自我忏悔的少女，她的眼睛无辜、纯良，一如当初。
芥川龙之介突然自暴自弃：“随便你叫吧。”
——反正当初什么都叫过了。
美爱惊愕不已，这是认真的还是反话？太甜了叭？一时之下，她脱口而出：“甜甜？”
“罗生门！”芥川龙之介想戳死他的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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