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允许

    夏日已经被层层渐浓的秋意所覆盖,空气也在几场雨后褪去了灼热。在夏日里被热气逼得不愿出门的刀剑们也恢复了活跃,随处都能看到他们欢脱的身影。

    “主上呢?”乱吃完了早饭,却意外没有看到总是准时用餐的审神者的身影。

    烛台切摇摇头,看上去有点担忧,“一早上都没见到主上,也没见她晨练,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哈哈....主上也有睡过头的时候啊。”鹤丸大笑,动作迅速地跑出了餐厅,“我去叫她起来。”

    燕清漪正在做梦,并不是夜晚常做的噩梦,但也并不是什么愉快的梦境:光怪陆离的画面鬼魅般绕着她不断飞转,搅得人头晕。阴冷和疼痛从骨头里散发出来,让她难受得完全不想动弹。

    被鹤丸的声音叫醒时,她甚至有种得救了的感觉。

    “进来...”燕清漪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结界遵从她的吩咐打开,把鹤丸放了进来。

    “主上!”鹤丸原本灿烂的笑脸在看到她后立刻换成了担忧,“我去找药研过来!”

    他说完转身就跑,不一会儿就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上来了。

    不过大家也知道需要保持安静,所以都等在了门口,只有药研一个人走了进来。

    “抱歉又让你担心了。”燕清漪看到药研,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

    在鹤丸离开的这一小段时间,她简单的洗漱换了衣服,好歹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病弱了。

    “大将,失礼了。”药研一脸严肃地走到燕清漪面前,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果然感觉到了灼烫的热度。

    “您有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感冒了?”药研问,担心地打量着燕清漪苍白的脸色。

    虽然作为战场上长大的刀剑,对医术有些许心得,但对于人类的各种病症药研其实也没有太多经验,只能按照自己学习到的知识来进行简单的诊断。

    “没关系,别担心。”燕清漪轻轻笑了笑,“这是老毛病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犯,三五天就好。”

    她倾身从桌上的书堆里找出一本书,拿出夹在书页里的纸,展开递给药研,“这是我惯用的药方,帮我去中华街的药店把药买回来就好。”

    虽然燕清漪在圣明佑大成时就摆脱了毒素的威胁,但这与生俱来的毒早已与她融为一体,让她每年秋天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表现出毒发初期的轻微症状。幸亏有万花的朋友翻遍古籍,为她琢磨出了这个可以稍微减轻症状并逐渐涤清残毒的方子。

    药研小心地接过药方,纸有些泛黄,但被压得平平整整,上面用端正清隽的汉字写着他看不懂的内容。

    “我这就去。”药研点头,收起药方快步走了出去。

    燕清漪目送他走出房间,伸手拿过胭脂,在自己苍白的脸上抹出淡淡的红晕,这才出了房门。

    “主上!”

    担心的刀剑们看到她出现,纷纷围了上来。

    “抱歉,又让你们担心了。”燕清漪挂着和往常一样的温柔微笑,蹲下身抱抱扑过来的短刀们。

    “主上饿了吗?我去帮您把早饭拿过来吧。”烛台切道,金色的眼睛中满满都是关心。

    “谢谢,不过我在好起来之前应该都只能吃白粥了。”燕清漪抱歉地一笑。

    “我明白了,这就去为您准备白粥。”烛台切温柔地一笑,转身离开了。

    烛台切离开后不久,围着燕清漪的众刀剑也被三日月几句话打发走了。

    “谢谢。”燕清漪松了口气,跟三日月道谢。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她表现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其实她现在头疼得快要炸开了。如果不是事先抹了胭脂,光是那惨白的脸色就足以吓到众人了。

    “您不必如此的。”三日月轻声道。

    “反正我病不了几天,没必要让大家更担心了。”燕清漪摇摇头,闭上眼睛轻轻按压太阳穴。

    “我帮您吧。”三日月上前一步,握住手腕把她的手放下,自己接替了她的手指帮她按摩。

    微凉的手指触在因发烧而有些灼热的皮肤上缓缓按压,稍微舒缓了因疼痛而紧绷的神经。

    因为动作的原因,两人现在离得很近,燕清漪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三日月淡色的嘴唇和挺拔的鼻梁。他的呼吸轻轻地喷洒在额头上,给她带来从头一直传到心底的痒意。

    因为担心自家审神者的身体,药研动作飞快的买回了药,又动作飞快的按照药店老板友情提供的指导书熬好了汤药。

    苦涩的汤药灌下肚,燕清漪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了。但因为喝这服药不能吃糖,只能将就用白水漱漱口。

    喝完药,才起床没多久的燕清漪就又被药研按回了床上,让她继续卧床休息。

    “没那么严重,喝过药之后就会好一点的。”燕清漪捂着被子,一脸苦笑。

    “那也不能起来。”药研斩钉截铁道,帮她掖了掖被角,又转头对三日月说,“三日月,我去药房看看,就拜托你看着大将了。”

    “好。”三日月笑吟吟地应下了。

    知道自己不会有机会离开床了,燕清漪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这样卧床休息了两天后,药研终于在燕清漪声泪俱下的恳求中同意她起床活动了。

    “呼...”在常待的走廊上坐下,燕清漪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两天一直躺着,她觉得自己都要生锈了。

    坐在旁边喝茶的三日月轻轻一笑,给她倒了杯白水。

    喝药的时候除了白粥白水什么都不能碰,燕清漪感觉现在舌头上已经只剩下苦味了。

    但这杯水她还没来得及喝,狐之助就跳了出来。

    “审神者大人,紧急事态。张暮吟大人和部长来访。”

    “带他们去会客厅。”燕清漪站起身来,又看向三日月。但她还没说话,三日月就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跟着起身,“我去通知大家。”

    “拜托了。”燕清漪点头。

    燕清漪来到会客厅,张暮吟和另一个穿着干练职业装的女性已经等在这里了。

    她是时之政府分管他们这片区域的分部部长矢野樱,是难得得到燕清漪和张暮吟共同认可的有脑子有手段有良心的政府人员。

    这次的事情可能真的比较严重,连一向随意的张暮吟都一脸严肃。

    “出什么事了?”燕清漪走到两人面前坐下。

    “抱歉,清漪。”矢野樱对她低头,“本来时之政府无法达成你的愿望,之前定下的契约你也没必要履行。但这次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樱姐客气了,好歹我现在也是审神者不是吗?”燕清漪微微一笑。

    “谢谢。”矢野樱郑重地鞠躬。

    张暮吟就没她那么客气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溯行军又搞新的幺蛾子了!”

    然后他就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溯行军又干了什么好事,其间夹杂各种极具个人感情的评价。

    在他讲话的期间,刀剑们也陆陆续续到齐,坐在燕清漪背后一起听。

    虽然张暮吟有点话痨,但他确实把前因后果讲了个通透:

    时间溯行军强行拉出了一条时间分支,准备以改变这条分支的历史作为突破口,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条强行分出的时间线异常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崩溃,连带他们所处的时间线遭殃。

    “所以我们只能动用最低限度的兵力去那边,让这条支线安全消散。”张暮吟做了最后总结。

    “具体怎么做?”燕清漪问。

    “用这个。”矢野樱拿出一个缠满符咒的圆形球体,“把这个放到溯行军分割时间的节点十分钟,那条支线就会安全消失了。不过这个修复器只能由审神者来发动。”她叹气,“所以我们只能想到你了。”

    “这次是真的很危险。”张暮吟脸上少有的显出了几分迟疑,“为了避免分支崩溃,你只能带一振没有刀装御守的刀过去,而且我们不能提供额外的支援....”

    “那不是送死吗?”和泉守脱口而出。

    用膝盖想都知道修复器工作的那十分钟溯行军会发动怎样猛烈的进攻,更别提那条分支还相当不稳定,随时有崩溃的风险。

    “不能这么说。”张暮吟摇头,“我们不能动用大规模兵力,溯行军也不能。”

    “所以我估计,他们会出动上次的新型大太刀那样的溯行军。”

    “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出发。”燕清漪平静道,起身准备去换装备。

    很明显,她是打算孤身涉险。

    “大将!”药研第一个站起来拦住了她。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这两天负责配药照顾审神者的他很清楚:燕清漪平时不敏锐的痛觉在这些天远超常人数倍,只是稍微碰到桌角都能让她疼出眼泪。这时候出战,绝对不可能对她没影响。

    “没事的。”燕清漪温柔地摸摸药研的头,“我可是很厉害的。”

    药研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燕清漪毫不动摇的表情时挫败地放弃了。

    “我和主上一起去吧。”三日月道,起身站到燕清漪身边。

    “不行,你们谁都不准去。”燕清漪难得坚决地拒绝三日月。

    “主上这么关心我们,真是开心呐。”三日月轻笑,眼中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但是我们是刀剑,保护主人是我们的职责。”

    燕清漪一窒,心中滑过一丝愧疚。自己总是把他们当做人类同伴保护着,却忘记了他们身为刀剑,从心底渴望着战场,渴望着守护自己的主人。

    “好吧。”燕清漪妥协,“但是,我要你保证。”她伸出一只手,“保护好你自己。”

    “是。”三日月抬手,与她轻轻击掌。

    “修复器开始工作后周围的时空会凝滞,你们的行动虽然不受影响,但说话就听不到了。”张暮吟握着毛笔在符纸上写写画画,他面前是已经整装待发的燕清漪和三日月。

    “所以我给你们加个临时契约,在心里说话对方就能听到。”他停笔,把符纸贴到两人身上。

    白光一闪,符纸消失,燕清漪感觉和三日月之间又多了一道联系。她试着在心中叫了三日月一声,果然听到了对方的回应。

    “好了,你们可以出发了。”张暮吟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和忧虑,“要平安回来啊。”

    “我这边也准备好了。”矢野樱道,“只要还剩一口气,我就能保证你们没事。”

    “愿两位武运昌隆。”她最后鞠躬,目送两人消失在时空门的金光中。

    溯行军选择分裂的时间节点是厚樫山。

    因为不用去阻止溯行军改变历史,两人抵达后直接找了个方便战斗的地方,启动了修复器。

    缠绕的符咒层层散开,圆球发出淡淡的金光浮到空中,周围摇动的树叶,鸣叫的飞鸟,在这一刻全部凝滞,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天地。

    黑雾蔓延而出,数个时间溯行军无声的从中现身。

    果然如张暮吟所料,溯行军派出了他们的新型大太刀,还有和新型大太刀一样体型巨大的其他刀,显然也是新品种。

    在场的两人都是和新型溯行军正面交过手的,立时拔刀出鞘,绷紧了神经。

    “我把他们拉旁边去,你守住这里。”燕清漪道,几个纵跃离开了原地。

    溯行军自然不会对她感兴趣,径直冲向正在运转的修复器。但跑到半路就被金链牢牢缠住,强行拖到了一边。

    燕清漪明白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争取时间,所以也不跟溯行军正面对抗,只是用灵活的身法跟他们周旋,不让他们有机会去干扰修复器的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修复器周围的空间已经隐隐有了消散的迹象。

    无声的战斗在凝滞的时间中进行,燕清漪在缠斗中不可避免地受了伤,比寻常强烈了数倍的疼痛让她脸色惨白。

    像是刀刃破开冰面,道道裂纹在空间中扩散,转眼撕裂成一个个漆黑的豁口。泛着青光的部队从裂缝中出现。

    “检非违使?”燕清漪皱眉。本来为了防止这条时间线崩溃,他们和溯行军都把兵力控制在了极限,现在检非违使大规模地侵入,完全可能导致他们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果然,检非违使出现后不久,本来已经开始缓慢消散的空间出现了细细的裂纹。

    燕清漪咬牙,不再跟溯行军周旋,转而杀入了检非违使中,尽可能地削减他们的数量。

    原本守在修复器前的三日月也稍稍离开一段距离,参与到和检非违使的战斗中。

    局势在此刻已经变得一团混乱,三方势力各自为政,彼此厮杀着。

    燕清漪和三日月一方面要防止溯行军接近修复器,一方面要减少检非违使的数量免得时间线崩溃,战斗得异常艰难。

    一片混乱之中,溯行军的一振太刀掀开了挡在他面前的检非违使,一把将自己的本体刀对着修复器扔了过去。

    始终注意着这边情况的三日月当机立断,放弃正在交手的敌枪,转身回防,一刀挥开了飞来的太刀。

    敌枪抓住这个机会飞身上前,趁他挥刀之际一枪突入——长 \ 枪当胸穿过,鲜血顺着三日月深蓝色的狩衣缓缓淌下。

    但他面色未变,一刀斩下敌枪的头颅,又挥刀逼退了围上来的检非违使。这才退到修复器前,脱力跪下。

    “三日月!!”被一群敌人围住不得脱身的燕清漪疯了一样大叫,也不管自己的声音是不是能传达到。

    三日月拄着刀撑住自己的身体,像往常一样对燕清漪微微一笑,在心里轻声说:“主上不必难过,有形之物终将消逝,不过是在今日而已。”

    血色侵袭了视野,亲友们最后的笑脸在眼前倏然滑过,最后替换成三日月染血的容颜,燕清漪瞳孔紧缩,骤然转身,甩出了手中的刀刃——

    金光冲天而起,原本散落各处的敌人全被拉到了燕清漪身边。她像修罗一样浑身染血,全然不顾砍在自己身上的刀刃,只顾着将敌人斩于刃下。

    数秒之后,金光收束,巨大的明尊像在她身后一闪而逝,战场已被清理一空。

    燕清漪提着刀,摇摇晃晃地走向三日月,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的尸体在她脚边灰飞烟灭。

    过于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就要倒下,但她仍然强撑着走到了三日月面前。

    双刀从燕清漪手中滑落,插到地面上。她抬起双手捧起三日月的脸,直直地看向那双悬挂着新月的美丽眼眸。

    “三日月宗近!你给我听好了!”燕清漪用尽最后的力气低声咆哮,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冲淡了三日月脸上的血迹,“没有我的允许,你别想去死!”

    三日月看着这双充斥着惊慌悲伤眷恋等各种复杂情绪的眼睛,向来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

    他开口,轻轻应道:“是,我知道了。”

    似乎就是为了等这个答案,燕清漪如释重负地一笑,向前倒在了他身上。

    在他们身后,已经完成了工作的修复器化为金色的星砂弥散在空中,把他们带离了这个本该消失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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