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安稳的日子就这么缓缓地过着。刀剑们按部就班地出阵远征,偶尔有重伤的也会被他们灵力强大的审神者立即修复。燕清漪依旧遵守和时之政府的约定,每月净化三把刀剑,遇到本丸没有的就留下来。再加上出阵偶尔会带回来刀剑,本丸终于不再人丁稀薄,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燕清漪依旧温柔地对待每一振刀剑,刀剑们也温柔地回报她,双方维持着一种迟早会离开与迟早会被抛下的默契。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时,燕清漪接到了时之政府的联络。
“主上要走了吗?”乱坐在时空门正对的走廊上,寂寞地看着草木丰茂的庭院。
“应..应该是的吧。”五虎退抱紧自己的小老虎,难过地附和。
“别难过。”一期一振温柔地摸摸两人的脑袋,“主上能够回家了,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对。”
“我知道。”乱屈起膝盖,将脸埋在手臂里,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最喜欢主上了。”
一期一振叹口气,伸手揽住自己的弟弟。
本丸里的刀剑都围着时空门坐着,就和燕清漪上次被政府叫走时一样。不过上一次他们得到了一位温柔的审神者,这一次却会失去她吧。
铅灰色的云在天空中弥漫,遮住了阳光,将本丸笼罩在一片阴暗中。雷声隐隐在天边滚动,一场雨即将到来。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时空门终于亮起耀眼的金光,将燕清漪送回了这里。
她脸色苍白,双唇紧抿,平日里宝石般的双眸幽暗成了两汪深潭,映不出一点光亮。
“都回去吧。”她抬眼看到围坐了一圈的刀剑,疲惫地说,径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刀剑们担心地对视了一眼。他们从未见过燕清漪这样疲惫又绝望的样子,她从来强大又温柔,好像无论什么困难都不放在眼中。
“好了,大家先回去吧。”烛台切道,“还在下雨,小心感冒了。”
刀剑们三三两两起身回屋,几乎都没忍住往燕清漪离去的方向投去了担心的一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燕清漪把所有工作都托付给了烛台切和长谷部,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也没出来过。
“主上这样不会有事吗?”烛台切叹息着把原封未动的饭菜从燕清漪房门口端走,她已经三天滴米未进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鹤丸靠在房门旁,不解道,“从来没见过主上那个样子,真的吓到我了。”
“啊....这种时候不能为主上分忧,我真是失职。”长谷部抱头叹息。
“大概和主上的家乡有关吧。”三日月沉静道。他清晰地记得燕清漪说过,她出生在733年,在长安取得名茶,还有她字韵铿锵的异国语言...那已经是千年之前的盛世了吧。
“这是我们无法插手的事啊。”一期一振无奈叹息。
是夜。一轮新月高悬夜空,澄澈的月光洒满庭院。
因为几日前的一场雨,樱花都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晚开的花朵还残留在树枝上。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快四天的燕清漪终于打开了房门。
她这几天一直在睡觉,即使梦里永远充斥着战火和死亡,但至少能让她暂时回到家乡。
几天前时之政府告诉了她确定的消息:她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不用他们说燕清漪也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她翻遍了现存的史书,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她所熟悉的那个江湖的记载。即使把时间回溯千年,她回到的也不是属于她的那个大唐。
只是,她总还存着一丝希望,万一,万一能让她回到那个她所熟悉的大唐呢?
然而这最后的希望终于也破碎了。
她此刻就像是一缕无家可归的幽魂,茫然地闯入了不属于自己的时代。
拎着两坛酒走在被月光照得一片亮堂的走廊上,燕清漪意外碰到了穿着一身蓝色条纹睡衣的三日月。
“主上。”三日月轻声叫她,脸上的笑容比月光更温柔。
燕清漪点点头,举起手中的酒坛,“一起?”
为了避免打扰到其他人,两人来到了山坡上的万叶樱下。
燕清漪往草地上随意一坐,斟满两个跟小碟子似的日式酒杯,自顾自地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三日月在她对面坐下,端起另一杯酒饮尽。
两人安静地对饮了一阵。
“三日月,你知道的吧。我是大唐人。”燕清漪支起右膝撑住端酒的手臂,低声道。
“是。”三日月点头。
燕清漪呷了口酒,轻声道:”我出生在开元二十一年,也就是733年。”
“我的生母在怀孕时身中剧毒,生下我后就过世了,我生父也因此对我异常不待见。如果不是同父异母的哥哥好心,我大概已经饿死在某处了。”
“后来大光明寺事变,我生父带着哥哥跟着教主去了西域,把我丢在了乱军中。我爹看我太可怜,瞒过同袍收养了我。”
燕清漪喝着酒,声音轻到几乎像在自言自语。
“那之后我在中原生活了七年,直到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剧毒发作,爹娘不得已托人把我送回明教。谁知路上刚好又遇上红衣教的奸细,把我抓去拷问了半年。”
“后来我哥亲自带人把我救了出去,带我回了明教。”
她刚被救出来时,情况甚至比这座本丸的刀剑最开始时还惨。身上剧毒发作,疼得根本睡不着觉,又对旁人抱持着十二分的敌意,一有人靠近就会不顾一切地攻击。是教中的师兄师姐每天顶着她的攻击教她运转心法施展圣明佑,又每天弹琴唱歌哄她睡觉,才让她卸下心防,开始信任别人。
“再后来安史之乱爆发,我的亲人、朋友,包括我自己,都死在了战场上。”
“但即使这样,”燕清漪将酒杯伸出树干的阴影,去承接洒落的清辉,“我依然想回去。”
燕清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三日月讲自己的过去,或许是因为身为一缕孤魂,她迫切的想要一个能理解她的人,又或许是眼前的人太温柔,让她觉得可以被包容所有。
“您想改变历史吗?”三日月安静地看着她,不带一丝批判或者责备,只是单纯的询问。
“改变历史?”燕清漪自嘲地一笑,轻轻摇头,“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我早知盛世将倾,拼尽了全力去阻止,最后还是失败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历史不是一个人造就,而是整个时代的人们的选择。”
“我当然希望故园安好,盛世永存,但因此去改变历史,是对古往今来所有人的否定,是对为之献身,为之拼搏的英雄的侮辱。”
她轻轻一笑,“我回去,只是为了能和他们死在一起而已。”
三日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为她斟满已空的酒杯。
燕清漪低下头,泪珠从长睫间滴落,在平静的酒面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三日月,你说为什么每个人死之前都会跟我说,‘要好好活下去’呢?”燕清漪问,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们明知道,没了他们,我根本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啊!”
“大概是因为他们相信,您一定能找到新的活下去的理由吧。”三日月用温柔得近乎叹息的语气道。
“.....我埋在往生涧的酒还没挖出来...明姐姐答应过的龙井还没给我...景哥说好了再带我去看熊猫的....”燕清漪念叨着一些琐事,放声哭了起来。
三日月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安慰地抚摸她的长发。
“三日月,我无家可归了...”燕清漪抱紧三日月,像小孩子一样抽噎着。
“别怕,我在。”三日月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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