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初刚到教室, 就被夏易蓝和连臻臻给围住了。
“陶初”夏易蓝把她按在座位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叫了她的全名。
陶初不知道为什么, 身体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看着夏易蓝这副皱着眉头, 故作严肃的模样, 她有点心虚地小声问, “怎, 怎么了”
或许是见到周围有些同学的目光集中过来, 夏易蓝清了清嗓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 声音也放小了许多, “你别给我装蒜,昨天晚上因为你, 我都没睡好觉”
“我也是我也是”连臻臻趴在陶初的课桌上, 听见夏易蓝这么说,她也连忙搭腔。
“我怎么了”陶初的声音越来越小。
“还你怎么了”夏易蓝眯着眼睛,上下把陶初仔细打量了一番, 然后她哼笑,“行啊陶初, 自己偷偷交了男朋友也不告诉我”
男, 男朋友
陶初瞪着眼睛,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今天清晨时分, 那个穿着雪白衬衣, 俯身拥抱她的少年。
“你喜欢的, 我也喜欢。”
他的声音仿佛又在她的耳畔回荡,如一抹灼烧跳动的火焰,烫得她内心翻滚,气息微乱。
“不是”她恍惚回神,说话也有点结结巴巴的,“他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他都把你抱起来了”
陶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易蓝打断了。
这句话像是一下子勾起了连臻臻的回忆,她捧着自己的脸,一副星星眼的样子,“你那会儿想摸人家的头发,人家还把你抱起来,把头凑到你手边啊啊啊”
那样亲昵讨好的动作,加上那样一张世间难寻的盛世美颜,简直是灵魂暴击
“”陶初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总不能告诉她们两个,他是她从陶家村捡回来的一条龙吧
那要怎么解释他的身份,她还没有想到。
“反正不是男朋友”陶初弱弱地解释了一句,但总归很苍白就是了。
在夏易蓝和连臻臻这里,无论陶初怎么解释,都是无谓的狡辩。
于是这整整一天,她们两个都围在陶初身边,叽叽喳喳地打听陶初和那个美少年之间的“浪漫恋爱史”。
陶初连吃饭的时间都还是没有逃过她们两个的灵魂拷问,弄得她一整天都蔫哒哒的。
下午放学的时候,陶初先去超市买了菜,然后才回家。
等她提着一大袋东西打开门的时候,却没有看见沈玉致的身影。
陶初把东西放到厨房,然后走到沈玉致的房门前。
“阿致”
她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寂静无声,没有一丝声响传来。
看来是真的不在。
陶初抿了一下嘴唇,从衣兜里拿出手机,可手指在通讯录划了划,她又按灭了手机屏幕。
她垂下眼帘,有点失落。
她根本联系不到他。
电磁炉上是一锅热腾腾的火锅,陶初把调好酱料的碗放在自己的面前,咬着筷子看着锅里翻腾的食物,总有点心不在焉。
夹了一块牛肉烫熟,陶初放进碗里蘸了蘸。
彼时,玄关处传来密码锁被打开的声音,她的手一颤,就被凑近嘴边的肉烫了一下嘴唇。
她连忙放下筷子,走到沙发那边的时候,正好看见沈玉致站在玄关里换鞋。
“初初。”沈玉致换了鞋,走到她的面前。
陶初抿了一下唇,轻轻地应了一声。
在沈玉致去洗手的时候,陶初坐在餐桌前,嘴里咬着一块肉,吃得很慢。
直到沈玉致走出来,陶初抬眼看见他,几乎是什么也来不及想,就叫了他一声,“阿致。”
沈玉致适时看向她。
她站起来,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翻腾的火锅,“你要吃吗”
沈玉致的目光落在那沸水翻腾的锅里,他的眉头皱了一下,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但陶初还是放下了筷子,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到他的面前,去拉他的手腕,把他拉到餐桌前,“阿致你尝尝嘛,很好吃的”
“这可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美食,没有之一”她骄傲地挺直腰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陶初并不是川蜀的人,但她自从儿时的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去过一次川菜馆之后,就再也放不下这种麻辣鲜香的味道。
尤其是在第一次吃过火锅之后,她就爱上了。
可沈玉致看着眼前那一锅红红的,翻滚的热汤,他抿起薄唇,像是仍然觉得难以接受。
他从来都不吃凡人的食物。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你不是说”陶初咬了一下嘴唇,嗫喏半晌,才嘟囔出一句,“我喜欢的你,你也喜欢么”
这一句话说出来,她的脸已经开始微微泛红。
沈玉致的睫毛颤了一下,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儿身上。
看着她微红的脸颊,闪躲的目光,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最终,他还是轻轻点头,说,“好。”
“我去给你拿碗”陶初听见他说好,她的那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然后转身就往厨房跑。
沈玉致坐在陶初的对面,脊背僵硬,坐得直挺挺的。
但见她夹了一块肉放进他面前的小碗里,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拿起了放在他手边的筷子,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夹起那块肉,动作僵硬地喂进了嘴里。
那是一种于他而言绝对陌生的味道。
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味觉触感。
辛辣中夹杂着微麻的味道,裹挟着食物的鲜香,在舌尖绽开。
沈玉致愣了一下,他微张着嘴巴,舌尖上像是被跳动的火焰灼烧过一样。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拿起旁边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陶初看见他被辣到的模样,连忙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手边,这会儿她已经有点不太好意思了,“阿致,要不你还是别吃了吧”
谁知他放下水杯,那双仿佛盈着浅浅水雾的眸子盯着锅里翻腾的红汤看了好一会儿,他抿了一下唇瓣,似乎是在犹豫。
然后在陶初呆呆的目光注视下,他伸手夹了一筷,两筷,三筷
陶初一边吃,一边隔着缭绕的烟,偷偷瞧着他那张因为吃辣而微微泛红的面庞,那双染上一层水光的眼瞳,以及他被辣到殷红的唇。
胸腔里的那颗心偷偷地跳得快了许多,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怔怔地望着他,难掩心底那一点无法遮掩的悸动。
她到底是怎么了
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可她却始终逃避着,不敢确定。
她到底在怕什么她也不知道。
忽然的静默中,陶初几次想要开口,问他今天去哪儿了,但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她的眉头皱了一下,有点懊恼。
“好香啊”
彼时,一抹弱弱的声音响起。
陶初骤然回神,抬眼就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沈玉致已经放下了筷子,或许是被辛辣的味道刺激的,又或是被缭绕升腾的烟晕染的,此刻他的眼尾微红,整张冷白的面容此刻微微泛着粉色,唇色如殷,比平日里的他要更多了几分惊艳灼人的风情。
他只轻轻抬手,一道淡金色的光芒流转,如极细的绳索,转眼就将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带到眼前,仍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哎哟”那只小毛团趴在地上,揉了揉屁股,有点委屈地喊疼。
陶初一看,就知道这是上次她见过的那只小毛团。
她当时叫不上来名字,后来还特意上网查了,才知道他原来是一只小紫貂。
“殿下”童安一看见坐在餐桌前,神情冷淡的沈玉致,就立刻打了个滚,翻身站起来,然后还恭恭敬敬的,像一个人似的行了礼。
“童安问殿下安。”
然后,他毛茸茸的耳朵抖了一下,偷瞥了一眼坐在沈玉致对面的陶初一眼,见她正望着他,他就对他也行了一个礼,“夫人好。”
什么夫人
陶初还没说话呢,童安就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因为他看见沈玉致掌心里散着微寒的雾气的冰刺了。
“殿,殿下您别冲动我我我只是一只弱小又可怜的貂貂啊。”他的耳朵都竖起来了。
沈玉致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而看向坐在对面的陶初,那双眼里终于有了几分暖色,“初初,你想要围巾吗”
啊
陶初没反应过来。
童安抖得更厉害了,他缩成一团,“殿下您别,别这样啊,我还小而且,夫,夫人她脖子看着还挺粗的,怕是尺寸不太合适呀”
嗯谁脖子粗
陶初瞪圆了眼睛。
“殿下,请您息怒,我,我这次来,是我们南支少主的意思,他,他让我给您带一些话”
童安说着,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掏出来一颗紫色的石头。
他用爪子在石头上擦了又擦,然后就有银白的字迹从石头里涌出来,浮现在半空之中。
冗长的篆体字迹铺散在半空之中,陶初一眼扫过去,一个认识的字都没有。
而沈玉致只看了一眼,他唇畔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带着几分刺骨的寒凉。
都是一堆没用的废话。
他只一挥手,那一大段冗长的文字全都尽数消弭成烟,转瞬化于虚无。
“殿下,少主现在还在国外,等他回来,他一定会来亲自拜见您的”童安的爪子里握着那块紫色的石头,有点无措。
“他可以来,”沈玉致重新执起筷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眼底压着一片戾气,嘴唇未动,却以入密传音之术,将这样一句话轻飘飘地送至童安的耳畔,“如果他想死的话。”
童安当时就吓软了腿。
然而什么也没有听到的陶初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她咬着一块鱼豆腐,看见童安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副蔫哒哒的样子,她放下筷子,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要吃一点吗”
童安闻着这火锅的香味,下意识地点头,但是他抬眼看见坐在那儿的沈玉致,又猛地摇头。
“不了不了殿下,夫人我,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
开玩笑,他是那种敢和九天之境的太子殿下坐一桌儿吃饭的貂吗那必然不是啊
就算火锅再香,就算夫人长得再可爱,他也没那胆子
还不如他自己回去点个海底捞外卖呢
童安溜得太快,陶初都来不及看清他的身影,他就已经消失了。
她再回头时,就看见沈玉致咬了一口蔬菜,姿态不紧不慢,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矜贵。
陶初闪了一下神。
沈玉致吃得并不多,毕竟他天生辟谷,不会饥饿。
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下口吃凡人的食物。
感觉好像还不错
这顿饭吃完后,陶初在厨房里把所有的碗筷洗好,出来时,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
她咬着吸管喝了两口,然后走到自己的房间里,拉开用来存放二胡的包包拉链,她稍微调试了一下,然后就拿着二胡走到了客厅里。
彼时,沈玉致就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个手机,和陶初是同款,只是颜色不同。
陶初一看见他手里握着的手机,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她把二胡放在旁边的沙发上,然后自己坐到了他的身边,把自己的手机从衣兜里掏出来,“阿致,你快给我存一下你的号码”
沈玉致任由她拿走自己的手机,看着她低着头摆弄他的手机,他的眉眼间是最柔软的颜色。
他忍不住微微低头,离她更近一些。
可这样的距离,于他而言,永远不够。
“你有微”
信吗
这两个字在她偏头看向他时,骤然被压在了嗓子里。
而他的目光停在她樱红的唇,指节动了一下,他的气息稍促。
他并不知道,此刻与他近在咫尺的这个女孩儿的那颗心,跳得有多快。
仿佛是夕阳黄昏最艳丽的那一抹晚霞染上了她的脸颊,一如昨夜她的慌忙后退,她此刻看起来仍然惊慌失措。
她往后挪了挪,退到了足够安全的距离,可脸上发烫的温度却并没有一丝消减。
咬着嘴唇,她埋着头决定不问他了。
给他存好自己的号码之后,她在他的手机里翻了翻,见没有微信这个软件,就点开应用市场,帮他下载了一个。
下载好之后,她又帮他注册了一个账号,添加了她的微信。
然后她才把手机递到他的面前,当着他的面,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下这个软件简单的应用方法,然后就把手机塞到了他的手里,坐到了另一个沙发上。
她拿起二胡,用布片小心地擦拭着,也没敢看他。
“你会这个”
直到她听见沈玉致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见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那把二胡上,就点了点头。
“以前爷爷教过我一些。”她小声说。
“但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拉过了。”
她这话说起来,稍稍有些感叹。
其实二胡对于陶初来说,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遗憾。
她的爷爷陶绍云是一位大学教授,除了那些深奥的学术知识,他还会书法,会拉二胡,甚至还会唱一点京剧。
爷爷的二胡拉得很好。
陶初小时候没少听过。
她曾经跟着爷爷学过几年的二胡,但后来,却被她放弃了。
上小学的时候,陶初周围的小朋友不是被父母送去学小提琴,就是被送去学钢琴之类的课程,唯有她学的是二胡。
到现在,陶初都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那个时候,那些同学听说她学的乐器是二胡,就开始笑她。
那样的无端哂笑,那样的无端轻视,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将二胡收起来的那天,她记得爷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含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初初啊,别人的偏见,并不能成为你放弃的理由。”
那时候的她并不能体会他这句话里的深意。
时隔多年,到今天,她才终于把这把爷爷亲手做的二胡,拿出来。
“学校要办艺术节了,我答应了易蓝,给她做伴奏。”陶初一边擦拭着二胡,一边说。
夏易蓝是学古典舞的,这一次学校的艺术节表演,她代表高二一班,有一个独舞的表演。
因为她们是初中同学,夏易蓝早就知道陶初学过二胡,就让她替自己伴奏。
陶初没有理由不答应。
因为之前的抑郁症,陶初有很长一段时间,变得恐惧人群,恐惧社交,甚至是恐惧与人对视,害怕别人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在陶初接受心理治疗的同时,也是夏易蓝一点点帮助她克服内心对于人群的恐惧,让她变得开朗一些。
夏易蓝对陶初的好,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你要听吗”陶初放下手里的布巾,抬眼看向沈玉致,笑了一下,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她抿了一下嘴唇,又说,“很久不拉了,我可能拉得不太好。”
“我想听。”沈玉致眼眉含笑,始终望着她。
一段简单且稍显生涩的旋律响起时,他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
少女披散着乌黑的长发,衬得她那张小脸更加白皙,她稍稍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时,会很快地闪躲开,脸颊又浮现出浅淡的红晕。
她在不安,在忐忑。
从她微颤的睫毛,就能看得出来。
可是这样的她,看在他的眼里,也还是那样可爱。
他闭了闭眼,内心里的某一寸仍然滚烫。
这一晚,陶初并不知道,在她睡着之后,她紧闭的房门被人打开,一抹修长的身影迈着轻缓的步子站在了她的床前。
睡梦里她好像嗅到了一丝浅淡的香味,令她睡得更沉,更安稳。
身穿单薄的霜白长衫的少年俯下身,轻轻地吻着她的唇瓣,带着他藏于心底六千年难言的情愫,随着他微烫的呼吸,揉碎在了她的唇齿之间。
这并不是一个足够克制的吻。
但他,的确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初初”他贴着她的唇瓣,轻轻呢喃她的名字。
所有的贪恋,所有的占有欲,在这一刻,在这样浓黑的夜里,再无遮掩。
第二天,陶初上课的时候,几乎都在走神。
“初初”下课的时候,夏易蓝叫了她好几声,见她还是没反应,就戳了一下她的腿。
陶初回过神,慌忙看向身边的夏易蓝。
“初初你今天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啊”夏易蓝往陶初的嘴里塞了一块小饼干。
她觉得今天的陶初实在是有点奇怪。
平时上课认认真真的学霸初今天就没认真听过讲,上一节课被老师抽到,她连是哪一题都不知道,还是夏易蓝小声跟她说的。
陶初吃着饼干,听见夏易蓝这么问,她就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昨晚我没睡好,有点困。”
“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没睡好。”前桌的连臻臻转过来,趴在陶初的课桌上,笑嘻嘻地小声说了一句,“你是想你男朋友了吧”
说完也不待陶初说话,她就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理解理解,毕竟你男朋友那盛世美颜,能不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吗”
她说完还冲陶初眨了眨眼睛。
“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我说过很多次,你们误会了。”陶初皱着眉,认认真真地解释了一句。
夏易蓝听惯了陶初的反驳,本来她是没放在心上的,只当陶初是害羞,但是见她这样认认真真地解释了好几次,夏易蓝就有点迟疑了,“真不是”
连臻臻也望着她。
陶初点点头,“真的不是。”
她下意识地揪着自己的校服衣摆,垂下了眼帘。
夏易蓝眯了眯眼睛,把陶初所有的神情尽收眼底,她沉默了片刻,又问,“既然不是男朋友,那总是你喜欢的人吧”
一句“你喜欢的人”让陶初脊背一僵。
喜欢的人她愣住了。
反应过来之后,陶初连忙摇头,小声否认,“不,不是”
“不是”连臻臻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陶初,“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他总不能是你哥,你是叔,是你远方亲戚吧”
陶初刚想点头,就听见夏易蓝哼笑了一声,“你家里什么状况我可是清楚的哦,初初。”
“”陶初语塞。
这时,夏易蓝直接从陶初的课本下抽出那个翻开的草稿本,又重新放到她的眼前,“如果你不喜欢他,那你没事儿写他的名字干什么”
在那一页翻开的草稿本上,一整页,都是“沈玉致”这三个字。
低眼看着那一整页的名字,陶初瞳孔微缩,一时心乱如麻,她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睫毛微颤。
那天夜里,夏易蓝曾清晰地听见陶初叫那个男生“阿致”,那会儿上课的时候,她随意地一偏头,就看见陶初在草稿本上似乎是在反复地写着什么,像是失了神。
夏易蓝觉得好奇,所以在看见陶初仍然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什么反应时,她悄悄地凑近了一点,终于看清了她的草稿纸上,赫然写着“沈玉致”这三个字。
满满一篇,都是这个名字。
这很不像陶初。
如果说,刚刚夏易蓝只是怀疑那天晚上的那个少年就叫做沈玉致。
现在看见陶初的反应后,她几乎已经十分确定了。
这一天,陶初都在混沌恍惚中度过,到放学的时候,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然后就被夏易蓝和连臻臻拉着往校园外走。
“他们干嘛呢”连臻臻看着校门口那些滞留的人群,有点疑惑。
直到她们三个人走出大门,在周围走过的女孩儿小声的讨论声中,陶初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学校对面的人行道上的那一抹修长的身影。
他就穿着那件立领衬衣,阳光下,他雪白的衣衫上还隐隐泛着银色的光泽,衣摆被他整齐地收进深色的裤子里,他半垂着眼,双眼皮的褶皱漂亮,侧脸的线条流畅分明,看起来没有什么表情,气息冷淡又疏离,生人勿近。
彼时,周遭所有的一切在他面前,都已经失了颜色。
陶初能够听见身边路过的女生一遍又一遍激动地说“天啊好帅啊”这之类的话。
所有的溢美之词,全都用在了他那张盛世美颜上。
手指紧紧扣着书包带子,陶初盯着街对面的那个少年,一颗心再次失了分寸,疾跳不止。
夏易蓝上午扯过她的草稿本,将那一页写满了他的名字的草稿纸摊在她眼前时,说过的话,此刻仿佛又在她的耳畔响起。
“初初,你别不承认,你就是喜欢他。”
那样笃定的语气,像是一根细密的针,扎破了她心里的那颗气球。
“初初,快去啊”身旁是夏易蓝推着她的胳膊,让她往前的声音。
还有连臻臻推着她往前走,让她过去的声音,“初初快快快妈呀那长得也太帅了呜呜呜初初你好幸福哦”
可她们越推,陶初却越退却。
她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初初”夏易蓝和连臻臻惊异的声音同时响起。
陶初紧紧地拽着书包带子,满心犹疑,满心不安,她无法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
可当对面的那人抬眼,隔着时有时无的车流,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的目光就那样,穿越所有的一切,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一瞬,陶初好像看见他弯起唇角,于是眉眼间所有的浮冰碎雪尽数消融,如春风雨露,一夜袭来,流敛动人。
黄昏的阳光也是那么刺眼。
但他站在那里,却是那样刺眼的光晕里,最温柔的一抹颜色。
心里有些陌生的情绪无法抑制地翻涌,逃不过半点酸楚,一点慌张,更多的却是一种隐秘的欢喜。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朝前走去。
绿灯适时亮起,在夏易蓝和连臻臻的催促声中,陶初终于走过斑马线,到了对面的街。
或许是因为“喜欢”这两个字终于被人戳破,摆在了明面上,让她避无可避,所以此刻在面对面前的这个容颜如画的少年时,她变得更加忐忑不安。
“初初。”
直到他站直身体,轻轻地叫了她的名字。
陶初没敢抬眼看他,只是埋着头,模糊地应了一声。
沈玉致明显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但他的目光落在她乌黑的发什么,只是很自然地去牵她的手。
陶初却连忙往后躲了一下。
“初初”沈玉致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轻轻地唤了她一声,语气里流露出几分迷茫,又好像隐隐还透着一丝委屈。
陶初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四周那些或多或少停留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目光,好像两年前那种恐惧的感觉又有复苏的迹象。
她抿了一下干涩的唇,“阿致,你怎么会来”
“我来接你。”他说。
陶初抓着自己的书包带子,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陶初和沈玉致坐在公交车上的最后一排,几乎半车人的目光都会似有似无地落在他们身上。
车上有许多都是学生,有些女孩子的目光紧紧地黏在沈玉致的身上,几乎都移不开。
陶初看见有些女孩子甚至还拿着手机对准沈玉致,偷偷地拍他,她皱了一下眉,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沈玉致,就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阿致。”
他低眼看她。
“你跟我换个位置吧。”陶初凑近他,说。
沈玉致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要换位置,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许多人的目光注视下换了位置,沈玉致坐在了最里面考车窗的位置,前面坐了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大叔和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能遮挡几分前面的视线,至于侧面的
陶初看见还有好几个女孩儿在假装玩手机,却总是一直有意无意地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这边,她转了转眼珠,想了一下,然后就把自己的书包放到了沈玉致的腿上。
“阿致你帮我拿一下。”她这么说着,身体还特意往他那边靠了靠,往前倾了一下,替他遮挡了几分视线。
果然,她一挡上,那边那几个女孩子就立刻放下了手机,看向了陶初。
陶初扬着下巴,就那么看着她们。
几个女孩子也没敢说些什么,只能转过头。
如果说,刚刚沈玉致还不清楚陶初的用意,那么现在看了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和神态,他又还有什么猜不出的
他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
车上的人太多太杂,有时还很拥挤,拥挤到人挤着人,连个转头的空间都没有。
意识到陶初每天都是这样回家的,沈玉致垂下眼帘,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陶初偏头时,无意间看见他衣袖边缘的手腕上,有龙鳞的形状若隐若现,她吓了一跳,连忙拉开放在他腿上的书包拉链,从里面取出自己的水杯,递给他,“阿致你快喝一点。”
她以为他是缺水。
就想之前那样。
然而这只是他修为彻底恢复圆满的一点特殊反应。
但见她捧着那杯水,焦急的模样,沈玉致还是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谁知他刚刚喝了一口,就听见她说,“你喝光啊。”
“”
沈玉致顿了一下,还是乖乖喝光了。
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陶初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就跑到洗手间里去往浴缸里放水。
沈玉致说了没事,但还是被陶初拉到了洗手间里。
她把门啪得一关,洗手间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
沈玉致眼底稍稍染着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浅淡的笑意。
等沈玉致出来时,就看见陶初正坐在沙发那边的地毯上,屁股下垫着一只抱枕,正趴在茶几前写些什么。
他朝陶初走过去的时候,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气,还有一股浅淡的香味,让她在嗅到的瞬间就抬起了头。
陶初看了他一眼,睫毛颤了两下,她又迅速地低下头。
试卷上的数学题明明没有那么难,但是她看着看着就会走神,怎么也下不了笔。
“阿致。”她忽然放下笔。
沈玉致手里拿着一块毛巾,轻轻地应声,“嗯”
陶初抬眼看他,想说什么又有点说不出来。
直到沈玉致很自然地把毛巾递到她的手里。
“”陶初明白,这是又要让她给他擦头发的意思。
她只能坐到沙发上,替他用毛巾一点一点地擦头发。
失去幻术伪装的他,头发再次恢复成乌浓的长发,一丝一缕,都像是上好的丝缎那么滑。
她擦了几下,忽然又想起那天晚上,他用术法帮她瞬间烘干了头发的事情。
“阿致你不是会烘干的法术吗为什么还要我给你擦头发”她停下来,疑惑地问。
沈玉致脊背一僵,薄唇微抿,半晌后,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拿了被她放下的毛巾,重新递到她的手里。
“”陶初撇了撇嘴巴,只好认命地帮他擦起了头发。
“你知不知道你在耽误我写作业的时间”她小声嘟囔。
而他全都好像听不见似的,根本没有反应。
沈玉致很喜欢这样亲近她,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体会到半分轻松,几分愉悦。
他的欢喜,全都隐没在那双深不见底的深邃眼瞳里,纤长的睫羽遮下,就隐藏了全部的痕迹。
“阿致”陶初的手指穿梭在他丝缎般的长发间,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总算开口,“你以后别去我的学校门口接我了,好不好”
这样一句话说出来,顿时让背对着她的沈玉致眼底的笑意微沉。
他的手指渐渐收紧。
“初初不喜欢我去”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陶初对他的情绪变化毫无所觉,听见他这么问,她就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她说,“我们学校那儿人可多了,你今天一去,好多女孩儿都在看你,还拿手机拍你”
她顿了顿,又说,“那样你不会有困扰吗”
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那双原本暗下去的眸子重新染上了几丝光彩。
他伸手,往后一探,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他一转身,俯身下去的瞬间,陶初一下子失力,倒在了沙发上。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又一次,这样近。
陶初瞪大双眼,嘴唇颤了颤,呼吸乱了章法。
“只是因为这个吗”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鬓发,语气轻柔地唤她,“初初”
陶初一度觉得自己的心脏可能抢救不了了。
因为她有一瞬像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那么清晰,那么急促。
她的喉间发紧,隔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迎上他那双像是盛了星子的眼,颤抖着唇,说,“我,不想养成这样的习惯。”
他微微蹙起眉,像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陶初憋了一口气,把头偏到一边,半晌才又开口,“如果,你总是来接我,那以后你要是走了,我会不习惯的。”
她用了两年的时间,在摒弃一个等着人来接她的习惯。
陶初并非是不够独立,只是以前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她是否拒绝,都会在她放学的时候,来校门口接她。
那是一个,十几年的习惯。
不仅是陶初的,还是她的爷爷奶奶的。
曾经的陶初急于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不想让他们来接她,但是他们老两口,却仍然保持着这样的习惯,除非有事,否则绝对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
从小学,到初中,风雨如旧,人心如旧。
可是初三那年,中考的时候,陶初考完走出校门口的时候,看见了好多好多的人,那是一张张写满期盼的面容,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校门里走出属于他们的孩子。
可是,却再没有人等着陶初了。
或许是因为想起了曾经的往事,陶初的那双眼睛里氤氲着浅淡的水雾,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烁烁。
沈玉致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尾,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我不会走的,初初。”
他说得很笃定,也很认真。
六千年那么长的时光,他枯等到今天,除了那满腔的仇恨,支撑着他的,就唯有一个她。
他怎么舍得离开她
绝不。
他甚至不会允许她的擅自离开。
如果可以,他更想用一副锁链,永远地把她锁在自己的身边。
眼瞳深处的阴郁化作晦暗的光流散隐没,他的手指仍然流连在她眼尾,几分克制,几分贪恋。
即便有一天,她或许会发现,他精心伪装的模样,并不是真正的他。
她或许会惊惶,或许会惧怕。
但,那也已经晚了。
他是九天之境的崇岚帝君亲手禁锢在长极渊的恶龙,或许此生,他永远都会归于阴暗,永夜不明。
而她,从六千年前选择做那个唯一相信他,并为他不顾一切,抛却生死的傻子开始,就永远都是他的了。
她永远都不要妄想,离开他。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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