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说当头一棒，连滚带爬地跑出来，这才发现，不过是个和师傅七八分像的男人，看这样子，啧，少年眼前一亮，不正是今天在姜家农庄里狭路相逢的那个家伙！
他连忙擦了擦嘴边可疑的水渍，胸膛一挺，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你们，来干什么的。”
厉斯年不说话，却实在忍不住，唇边不自觉地挂了一抹笑。
薛凯从善如流地伸出手，“哟来握个手，您就是胡说胡大师？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胡小说那双圆溜溜的杏仁眼上下一翻，傲娇地丢了个白眼，打着哈欠问道，“找我干嘛，先说价钱，钱到位什么都行。”
“痛快！”薛凯毫不在意地收回手，插兜，回头示意厉斯年，“厉大总裁，说呀。”
厉？历？郦？
胡小说脑子里转了十八道弯，可千万别是厉，这姓氏配这面相，可是个而立之年大祸临头，仓促横死的命。
厉斯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胡小说就绷不住向来一本正经的脸色，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瞬间温柔下来，堪称温和地说，“胡大师，鄙人厉斯年。”
“哪个厉？”胡说一挑眉。
他这模样实在有点孩子气，厉斯年却毫不在意，只说，“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的厉。”
坏了，胡小说脸色一变，“你今年多大？”
厉斯年不明所以，“还差九个月就30岁了。”
“那可要多多小心，多多小心……”
也就是说，这人还有九个月就要横死了，胡小说盯着那张帅气逼人的脸，莫名的有点难过起来，这个人和师傅长得这么像，可是无因无果，骤然横插别人的命数，风水师自己也要折寿的，他好不容易活过来，天知道老天爷还会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既然厉斯年已是将死之人，胡小说的态度放软了很多，“好吧，先说正事，你们来找我干嘛。”
“胡大师，不请我们进去坐？”薛凯道。
“那不行！”胡小说摇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是我的小地方。”
那模样像极了捍卫领地的小野猫，厉斯年笑了笑，“小心隔墙有耳，这样吧，中午饭我请客，还请胡大师赏脸。”
太好了！！胡小说的双眼犹如充电一样放出光线，就差摇着尾巴说我要吃小鱼干了！
厉斯年做东，却由着胡小说带他们拐进胡同深处的老店里，那家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店卖的清蒸鱼简直一绝，普通店嫌这菜麻烦又不赚钱，菜单很少有，偏偏这里不怕麻烦。
胡小说驾轻就熟地点了鱼，看着老板去自己家的水塘里捞鱼，翘着二郎腿坐下来，“说吧，什么事。”
“既然今天在姜家遇见，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姜家请胡大师去干什么。”厉斯年道。
胡小说双手往袖子里一笼，一个年轻英俊的小鲜肉硬生生让他释放出一种东北老太太的感觉，“没人告诉你，风水师的事还是少打听的好吗。”
厉斯年笑了笑，“姜老爷子身体不太好，姜卫国毫无预兆地将他接出医院，美名其曰回家疗养，但我知道恐怕没那么简单，姜老爷子回家之后，姜卫国找我来谈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胡小说从眼底丢了个眼神过去，看着那张和姬涵虚像极了的脸，又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他对姬涵虚有种本能的敬畏和尊敬，在师傅面前，再张牙舞爪的狗子也会变成顺了毛的猫。
厉斯年很满意他终于认真起来的样子，继续说，“是燕山的一块地皮，那块地方很早就被我太爷爷买下来，一代代传下来，先人叮嘱过，厉家人不能动这块地，也不许别人动。”
“当然啦，”胡小说嗅着空气里蒸鱼的淡淡香味，“你太爷爷懂，这么跟你说吧，你知道风水地最好的是什么，龙脉，在龙脉下葬的人家，要么是九五至尊，要么全家死绝断子绝孙，朱元璋的祖坟就在龙脉上，以至于他父母兄弟全都死绝，只有他一人扛住了龙脉的气运，从乞丐变成了皇帝。”
胡小说侃侃而谈，“但龙脉是个泛指，所谓龙脉便是风水极好，但细分下来，龙脉又有许多种，比如燕山那地方，称作观音望海。”
厉斯年的神色严肃起来，连一旁悠哉嗑瓜子的薛凯也停下来。
“你可听过三寮村观音望海，寻龙点穴，一人入地，荫蔽全族，这是舍身取义，以一人之力换千秋万代，若当初那风水师稍有私心，只需在墓上小小的动些手脚，当今所知的大宋，可就要改天换地了。”胡小说抿了抿唇，“你看看，观音望海的气运加于全族可绵延千秋万代，加于一人可该如何。”
“你是说，厉氏的那块地，正是观音望海？”
“是，也不是，”胡小说指尖一划，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几道，“我查过资料，密云水库是人工湖，修建时淹没石匣古城，将从前的气脉斩断，生生造了一个观音望海的风水局，可是这里如何能与填山造海的三寮村相比，要我说，这里既没有舍生取义的观音，也没有浩淼苍苍的大海，这不是宝地，这是要人命献祭的凶地。”
“但是，只要选个合适的人献祭，谁要葬于此处，必能改变后代一人气运，只有一人，其余后辈则霉运当头，甚至还有血光之灾，这是贪生害义的阴毒法子，一人得道，全家陪葬。”胡小说摇了摇头，“可惜可惜，鄙人不才，正是姜家找来献祭的替死鬼。”
厉斯年愣了愣，“献祭？”
“献祭，”胡小说点了点头，一盆热气腾腾的清蒸鱼终于上桌了，他满足地深深吸了一口鱼香味，利落地下筷挑起鱼腹上的嫩肉送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寻龙点穴，是个风水师都能大致选出一块宝地，但是棺木从何处下葬，第一铲子落在哪里，那都是有讲究的，这点穴之人就是泄露天机，特别是这等龙脉，点穴之人必然爆死，称为献祭。”
“胡大师当然会拒绝。”厉斯年端起被子喝水，眼神却撇向胡小说笑容满面的脸。
胡小说满不在意地说，“答应了，五十万呢。”
“……”厉斯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胡小说却用筷子一指厉斯年，“但是要小心的是你不是我，风水是鬼神事，你来往的却是人间事，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这世上，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小胡！！”
几人正说着，一个中年油腻胖子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小胡，你六婶出事了！”
胡小说淡定地咽下嘴巴里的鱼肉，擦了擦手，“早说了不要贪心，她压不住那么大财，就是不听。”
“好了走了，你付钱。”胡小说站起来，厉斯年却很有兴趣地问，“能不能跟胡大师去见识一下？”
“好吧，那么本大师就大发慈悲地让你看看吧。”其实胡小说巴不得多看几眼这张和师傅像极了的脸。
本来六婶和厉斯年说完话之后就想收摊回家，可是今早生意实在太好，看看最后一碗豆腐脑，她决定再等一会。
胡小说嘱咐过她，三眼蟾蜍本就招财，千万不能换成吞金貔貅，蟾蜍虽是小财，但足够六婶一家花用，可是谁不喜欢钱呢，六婶转头就买了一个金灿灿的貔貅，换掉了胡小说送给她的三眼蟾蜍。
六婶没多久就等来一对父女，看样子是送孩子上学，赶巧坐在了六婶的早点摊前，要了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
小女孩刚上幼儿园的样子，乖巧地坐着吃饭，没吃两口，就在厉斯年和胡小说说话的当口，小女孩突然闹起了肚子。
男人一口咬定六婶的东西不干净，心爱的姑娘痛的哇哇大哭满地打滚，一气之下揪住六婶就要上公安局，还差点和劝架的人打起来。
这下好了，热热闹闹的，城管也来了，将六婶的摊车一扣，影响市容了。
胡小说大致听完，下意识地挠了挠下下巴，“这找我有什么用，先把小姑娘送医院检查呀，再找个认识的人把车给搞出来，哎……贪心不足……”
远远的，六婶尖利的声音飞了过来，“我卖了一早上谁也没事！偏偏你家孩子出事？是不是碰瓷的！谁也别想动我的摊子！哎呦，不给咱们老百姓一条活路啊，我可怎么活啊！”
胡小说一看那架势，转头就想溜。
“不用慌，我来。”厉斯年扣住他肩膀，生生将他拖了回来，“卖你个人情，胡大师，希望你看清楚自己的立场。”
胡小说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着厉斯年和城管交涉，交了罚金，又叫了救护车把小女孩送去医院，还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
完了，胡小说心想，刚说无因无果不能插手你的命数，这因就来了。
天亡我！
胡小说仰天长叹。
厉斯年好笑地看着突然丧起来的胡小说，心情愉悦地掏了张名片递给他，“胡大师，只要您想找我，随时奉陪。”
“这张卡上有一百万，”厉斯年掰开胡小说的手指，强硬地让他抓住那张金卡，“我不知道姜家只给了你五十万，今天出来没有准备，我给你两百万，剩下的钱很快转给你，希望胡大师再次考虑燕山的事。”
“知道了，厉金主！”
得亏这个年代用卡而不是黄金，要是两千面前，有这么多钱足够他风风光光地把美人师傅娶回家了。
自我标榜为攻的胡小说唇角下垂，囧字形地摆了摆手，小声说，“算了算了，在我死之前，权当做一件好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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