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山就在城外不远，骑马半个时辰就到了。
入眼的便是巍峨的山脉连绵不绝，高山之上翠绿层叠，明暗交织的绿意叫人只是看着也心旷神怡。
二人对视一笑，夹紧马腹冲进了青山之中。
这儿靠近京城，加之前几年野兽伤人一事，如今的清源山早就不见凶猛野兽的痕迹。平日里还有许多的百姓进山碰碰运气，希望能打到几只野味改善伙食。
但乔笙今儿运气不太好，江思琪都打了两只野兔了，她却还连个动物都没看到。
“哈！小东西，还不是被我捉到了！”
得，人又捉一只，乔笙看了眼她手里那扑棱着的野鸡，“琪琪，我去别处看看。”
江思琪兴起呢，头也不回的朝她摆摆手，“别走太远！”
乔笙应了，拉着缰绳往清源山深处走去。
越往腹地，周围便越安静，乔笙也就更能听见周围的响动，她立刻循声望去，桃花眼顿时亮了。
是只傻狍子！
趁它还在垂头吃草，乔笙轻又快的张弓搭箭，锋利的箭矢已然对准了这埋头吃草的傻狍子。
她的武艺是江将军教的，自然不是花架子，这一箭过去定是有所收获。
只可惜，还未等乔笙松手，刚刚还安静的傻狍子浑身一个激灵，嗖的窜进了草丛中！
一切只在一息之间。
乔笙抿唇，正要去追，就见飞云也躁动起来，连连后退。
飞云是有灵性的好马，它都这般表现了，乔笙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拉着飞云掉头。
然而还是晚了，只听一声低吼，一道白影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好在飞云反应快，嘶吼着躲开了，乔笙这才看清眼前竟是一只白虎。
体型庞大骇人，獠牙还带着血迹，看模样已经成年，只是身上却插着三支箭，还有着不同程度的大小伤口，白皙的皮毛都被血糊的脏兮兮一片。
应该是被猎人从别处赶过来的。
昏黄的兽瞳死死的盯着乔笙，白虎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低吼声。
死死的拉住缰绳，乔笙小心翼翼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红唇紧抿，时刻做好迎战的准备！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白虎终于有了动作。
它晃了晃脑袋，盯着乔笙，两只前腿突然跪倒在地，低吼一声，不似刚刚的凶狠，倒像是不甘的哀鸣。
它什么意思？
乔笙依旧不敢放松警惕，试探着让飞云扭身，就见白虎突然站起，凶相毕露。
怕伤了江迟的小心肝，乔笙有个大胆的想法，一咬牙从飞云身上跳了下来。
这下飞云再走，白虎果然没了反应。
好嘛，是不想让她走。
没再浪费时间，白虎转身走了两步，又扭头看了眼乔笙，接着又走了两步...
什么意思？叫她跟上？
这可是个奇遇了，没犹豫多久，乔笙留下飞云，只身跟了上去。
她天生胆大，鬼都当过了还能怕些什么，至于小命的安危，乔笙更是不担心。
这白虎明显的腿脚发软，瞳孔也逐渐涣散，刚刚站立的地方更是一滩血迹。
它显然撑不住了。
果然，没走出十几米，白虎就瘫软的趴倒在地，它看了乔笙一眼，而后脑袋对着前方不住的哀鸣着。
那儿是个草丛，乔笙看了眼白虎眼中的泪，抬步走了过去。
轻轻一拨，就看到了里边的两只小白虎，眼睛都还未张开，鼻头小嘴都是粉嘟嘟。
一只挪动着小脑袋不知道在找什么，另一只...已经没了气息。
白虎还在哀鸣，声音却越来越微弱，乔笙一咬牙就给它抱了过去，大着胆子放在它面前。
白虎试图舔醒死去的孩子，无果后更是悲鸣不止，一串串眼泪融进了皮毛之中。
接着，哭泣的白虎舔了舔另一只小白虎，而后用鼻头把它往乔笙的方向顶了顶。
“嗷...”
听是听不懂的，但乔笙能看懂它的意思，惊讶问：“你...要把它给我？”
都说万物有灵，乔笙今儿也算见识到了。
那白虎竟真的点了点头，又把小白虎往外推了推，祈求的望着她。
乔笙迟疑片刻，上前把小白虎抱在了怀里。
白虎的头重重的砸在地上，唯有一双兽瞳艰难的转动，望着自己的孩子。
它就要不行了。
乔笙抿着唇，慢慢伸出小手放在了白虎的颈间。
它连龇牙威胁的力气都没有了，却拼着命要给孩子找个归宿，哪怕这个归宿是个人类，跟要杀它的人同属一族。
可乔笙现在太理解它了。
她爹娘就是这样，在她死后，用尽了千万种法子想让她活过来，甚至不惜动用巫蛊之术。只要有一丝希望，做父母的是决然不会放弃他们的孩子。
一滴泪也掉落下来，融进了白虎脏兮兮的皮毛中。
乔笙抱紧怀里乱动的小崽子，哑着嗓子说：“我保证，它会好好活着，你放心。”
...
匆忙找来的江思琪见乔笙安然无恙后，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立刻跑过来，“笙宝，你没事吧？！”
刚刚飞云发了疯一样的跑过来拱她，一看乔笙不在，江思琪立刻慌了神，赶紧跟着飞云过来了。
“没事。”
乔笙摇头，把小白虎给她看，简单的讲了下来龙去脉，江思琪是又心惊又服气。
“你可真是不老实，那可是个白虎，你也敢跟着走！”
“有时候动物可比人靠谱多了。”
怕怀里的小东西死掉，乔笙急着要回，经过这一出，江思琪也没了打猎的心思，俩人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清源山。
揽月院墙外。
乔笙下马，“回去跟江迟说，明儿我去给他道歉。”
飞云还是伤到了，虽不严重，但按照江迟对它的喜爱，定然要生气的。
“没事儿，马都是我牵出来的还要你负责了？”江思琪看了眼她怀里，皱眉说：“你快点回去吧，找个兽医给它瞧瞧。”
乔笙应了，没再耽搁，立马上了墙头翻进了院中。
...
白马寺。
高大的菩提树下，净空大师看了眼兰珏腕上的紫檀佛珠，笑说：“乌木可以安心了。”
早些年乌木就看出兰珏杀心太重，跟他求了这串紫檀佛珠，可惜…
终是走了条血路。
兰珏下意识摸了摸，半晌才抬眼问：“当真不能说？”
净空摇头，“佛已经给了你机会，莫要太贪心。”
微风吹过，茂密的菩提叶簌簌作响，像慈祥的轻喃又像是平淡的警告。
兰珏没再多说，“多谢，告辞。”
思渊就在不远处候着，他打小跟着兰珏，自是一个眼神就明白其意，快速跑过来推他。
净空笑盈盈起身，“下月的听禅会，不若玉公子来讲？”
思渊眨眨眼，“净空大师说笑呢？我家公子怎会说这个！”
老药王的佛法书都被他给烧的干净，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像是个能讲禅法的？
净空但笑不语。
几息后，兰珏点头：“好。”
净空满意了，“那就静候玉公子。”
送走了兰珏，小僧尼寂清进来说：“师父，外有贵人求见。”
“不见。”
他不见贵人，只见有缘人。
…
回了碧霄院，兰珏就听小厮说乔笙派人来找过他。
默了默，他又把思渊叫了回来，“我饿了。”
“那我去给公子弄吃的。”
“我要吃糕。”
这好说，思渊立刻答应，正好他也挺想吃乔家厨子的手艺！
兰珏别开脸咳嗽一声，“你去问问乔笙前日房里的糕叫什么。”
言外之意，他要吃那个。
能见乔小仙女，思渊显然很高兴，风一样的就跑了。
他来的时候乔笙正好给小白虎做好窝，拉着他炫耀了好一阵，又悄悄让他看了眼小白虎。
傻狍子思渊觉得小仙女太厉害了，把脑子里所有的好话都掏出来夸她，夸完了，才终于想起自己任务还没完成。
“糕？”乔笙没什么印象，“可能是桂花糕吧。”
反正兰珏小时候挺爱吃的。
思渊应了声，准备回去复命。
乔笙却问：“兰珏会给兽看病吗？”
“会吧。”思渊挠挠脑袋，“以前公子救过一只猫。”
虽然就一只，剩下的都被试药了。
那是只雪白碧眼的波斯猫，不知道为什么会到了药王谷还误食了毒草，奄奄一息的。
他们公子冷眼看了好久，还是抱起来救好了。
思渊还挺喜欢那活泼又慵懒的波斯猫，可惜还是被他家公子送走了。
他问为什么，公子说，不喜欢，它太吵。
但思渊明明觉得他这几日挺高兴的，眉眼覆着幽蓝的冷都融化了不少。
不知其中内情，对结果还算满意的乔笙把睡着的小白虎小心放在铺着狐狸毛的竹篮里。
“走，看看你家公子去。”
碧霄院。
兰珏靠着轮椅看书，半张脸暴露在阳光中，眉眼轻轻垂着，睫羽纤长的像是落了只黑翼的蝶。
听到院内动静时，许是唇瓣太干，他抬眼看过来时，突然舌尖伸出舔了舔唇角。
隐在阴影中的琥珀眸晦暗不明，许是眼花了，乔笙总觉他刚刚的眼神极具侵略性，像是今日跟她初对峙的白虎。
誓要将眼前人拆吃入腹。
她愣了下，再看过去时，对方已经又低头看书，清淡高冷的，像是不愿搭理他们这些凡夫俗子。
鬼使神差的，乔笙才猛然想起一个事实——
她死后似乎并未见过兰珏，脑海里没有丁点儿的关于他的记忆，哪怕乔家遇险、哪怕天盛国生灵涂炭，他都不曾现身。
这...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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