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轻轻一嗅

    从这一天开始,陶初正式成为了一名高二生。

    豆沙包早在路上就被她吃掉了,这会儿陶初手里只拿着一杯豆浆,慢悠悠地走进一中的大门,往教学楼那边去。

    她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跟自己右手手腕上的那只龙形手镯碎碎念。

    像是怕距离远了他听不到她说话,她还刻意抬起右手,凑近了一些。

    “阿致,你能不能再……嗯……变得小一点?你现在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女孩子会戴的镯子诶。”她咬着吸管,说话有点含混不清。

    她话音刚落,就见自己右手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龙形手镯隐隐有光闪烁,紧接着手镯就有了些许变化,似乎真的比之前要小巧精致了一些。

    陶初差点被豆浆呛到,她哪里想到他真的说变就变?

    她停下脚步,连忙往四周看了看,见来往的学生三三两两的,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树荫下的她。

    她松了一口气,低眼打量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龙形手镯,然后她才小声夸他,“阿致你好厉害啊。”

    他似乎特别喜欢陶初夸他,戴在她手上的手镯又有细微的光芒散出来。

    陶初往前走了几步,把空掉的豆浆杯子扔到垃圾桶里,然后继续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上了三楼,陶初走进了高二一班的教室里。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说话声,打闹声,笑声混杂在一起,仍然是她所熟悉的热闹。

    “初初!”坐在靠窗第三排的女孩儿抬眼就看见了刚走进教室里的陶初,她连忙冲她招招手,笑得很灿烂。

    陶初冲她笑了一下,走了过去,在她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来,“易蓝。”

    她和夏易蓝初中就是同班同学,到了高中还是同班,因为这样的缘分,她们俩一直都比较要好。

    在初中的时候,陶初还是一副内敛寡言的内向性子,但自从和夏易蓝成为朋友之后,她明显受了夏易蓝那大大咧咧的性格影响,也变得外向了一些。

    “你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陶初刚坐下,夏易蓝就连忙抓住她的手,也不等她回答,她就又开口,“你肯定做完了对不对?初初学霸救救孩子吧!快点快点把你的数学练习册拿来给我抄一下!”

    果然,一个暑假过去,夏易蓝说话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过,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小话痨。

    陶初笑了一声,把自己昨晚熬夜写完的数学练习册拿出来,递给了夏易蓝,“错了可别怪我啊。”

    “你会错?我可不信。”

    夏易蓝哼哼了两声,连忙从桌肚里拿出自己的笔袋。

    只是刚拿出笔袋,她往陶初那边看了一眼,在看见她放在桌上的右手手腕上戴着的那只半透明的冰蓝色龙形手镯时,她“咦”了一声,“初初!你这个镯子好好看啊!”

    “在哪儿买的啊?”她抓着陶初的右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看见这只栩栩如生的龙形手镯上隐隐显露的银色纹路,以及阳光下闪烁的盈盈光彩,她忍不住又赞叹了一句,“真的好漂亮啊。”

    陶初脊背僵了一下,她讪笑了一声,把自己的手收回来,说话有点含含糊糊的,“就……回老家的时候,在一家小店里随便买的。”

    “是吗?”

    夏易蓝又看了一眼陶初右手手腕上的那只龙形手镯,她忍不住伸手。

    只是在她的指腹刚刚接触到陶初的那只手镯时,谁也没有发现,那只龙形手镯有凛冽的光微闪,其芒如刺,表面的龙鳞在一瞬之间变得尖锐,刹那就扎破了夏易蓝的手指。

    夏易蓝吃痛,“哎呀”了一声,下意识地收回手指,然后就看到自己的指腹上冒出了殷红的血珠。

    “初初你这是什么镯子啊,还带扎人的?”夏易蓝看着自己忽然负伤的手指头,又看了一眼陶初右手手腕上的那只看起来毫无异样的手镯,有点懵了。

    陶初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手镯,也有点懵。

    “易蓝你没事吧?”

    反应过来之后,她连忙从书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卡通创可贴,帮夏易蓝贴好。

    “这手镯,我……就很便宜买的嘛,可能……可能质量有点问题。”

    帮夏易蓝贴好创可贴之后,陶初看着夏易蓝包着创可贴的手指头,心里有点愧疚,还有那么一点点心虚,她抹了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明显察觉到自己右手手腕上的手镯收紧了一点,毫无缝隙地束缚着她手腕的肌骨,还有一点点疼……

    “……”陶初知道他是不满她说他“质量”不好了。

    这是什么小气龙啊。

    她咬了咬牙。

    偏偏坐在她旁边的夏易蓝这会儿又说了一句,“质量是真不行,要我说,贪便宜要不得,初初你还是把这玩意扔了吧!”

    “……”陶初明显感觉到手腕上的手镯又收紧了一点。

    更疼了一点……QAQ

    陶初看了一眼旁边在奋笔疾书抄作业的夏易蓝,然后又做贼似地往周围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到她这里,她就趴在桌子上,用另一只手挡在嘴巴边,凑近右手手腕上的手镯,飞快地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或许是怕他没听见,她又飞快地说了一句,“阿致我真的错了……”

    旁边的夏易蓝好像听见了她模糊的声音,就抬起头看她,“初初你在跟我说话吗?”

    陶初一下子坐直身体,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夏易蓝“哦”了一声,然后又继续醉心于抄作业。

    与此同时,陶初手腕上的手镯终于松了一些,不再紧紧地束缚着她的手腕,微微的痛感也在顷刻间消失。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彼时,上课铃声急促响起,戴着眼镜的班长从教室外走进来坐下没几分钟,班主任刘跃平拿着教棍走了进来,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夏易蓝停了笔,迅速把陶初的练习册合上,从桌下递到陶初的腿上,在陶初看向她的时候,她还冲陶初眨了一下眼睛。

    然后夏易蓝就端端真正地坐着,一副准备认真聆听老刘教诲的样子。

    陶初也回过头,看向讲台上的刘跃平。

    是例行的新学期讲话,主题都是围绕“学习”这两个字,一直都没有变过。

    上面的班主任还在不知疲倦地讲着千篇一律的话,陶初的思绪却渐渐地不受自己控制了。

    她低下眼,目光停在自己右手手腕的龙形手镯上,再也移不开视线。

    整只手镯完全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龙的形态,细看之下,还能看清上面的每一片龙鳞。

    陶初没忍住用指腹摸了一下龙角,手镯顿时又亮了一下。

    直到班主任刘跃平走出教室,班长站起来叫了几个男同学的名字,让他们跟着去领课本的时候,陶初才回过神。

    对于高中生而言,新学期的第一天,课本一发下来,就意味着新学期的学习生活就从此开始了。

    可能是对于暑假生活还有几分眷恋,大家第一天上课,难免有点无精打采,就连坐在陶初身边的夏易蓝,也忍不住撑着下巴,望着窗外不远处的篮球场发呆。

    下午放学的时候,陶初特地在校门口的便利店里买了一个冰淇淋送给夏易蓝,算作是害她手指负伤的补偿。

    夏易蓝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接了陶初递过来的冰淇淋,然后又拍了拍她的肩,“只是出了一点点血,没事的。”

    两个人回家的方向并不相同,所以夏易蓝跟陶初说了再见之后,就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走了。

    因为是学生放学和许多成年人下班的时间段,所以公交车多多少少有点拥挤。

    车上已经没有座位了,四周都是人,混杂着各种气味,以及嘈杂的说话声,陶初抓着扶手,站在人群里,听着车上过站时播报的语音。

    公交车在一个站点停下来时,有个高大的男人急匆匆地从陶初身边挤过去,被他举起来的包包上尖锐的铆钉在他路过的瞬间,狠狠地蹭了一下陶初的手背。

    顿时,陶初的手背上就出现了三道血痕。

    吃痛的瞬间,陶初皱起了眉,眼眶里微微泛起生理泪花,她只来得及抬头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匆匆下车的背影。

    血液流淌下来,顺势滴落在她手腕上的龙形手镯上,瞬间消弭,浸润无痕。

    “呀小姑娘,你这手……”有个老大爷瞧见了,连忙从自己兜里掏了纸巾给她。

    “谢谢。”

    陶初接过来,礼貌地道了谢。

    等到站下了车,陶初走了一小段路,回到小区。

    在电梯里,她才好好擦拭了一下手上已经有点干涸的血液,然后又小心地吹了吹伤口。

    火辣辣的疼并不能靠这样的吹气缓解多少。

    回到家之后,陶初蹬掉脚上的鞋子,换上拖鞋,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首先想的却不是处理伤口,而是想跑到浴室里去,先把浴缸里的水放好。

    然而她刚放下书包,她手腕上的龙形手镯就化作了一道淡金色的光芒,脱离了她的手腕,然后那道光芒晕散,又渐渐凝成了一抹霜色身影。

    少年长发乌浓,侧颜如玉,雪白的衣袍下,那条龙尾鳞片黯淡,隐隐泛黑,已经不复纯粹冰蓝的颜色了。

    陶初一见他失去光华,黯淡泛黑的龙鳞,就有有点急了,“阿致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我马上就去给你放水!很快的!”

    但见陶初要往浴室里跑,少年当即抬手,雪白的衣袖微扬,淡金色的光芒如一道极细的绳索束缚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到自己面前。

    陶初没有防备,被拉到沈玉致面前的时候,她身形不稳,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血迹不小心蹭在了他的衣领,犹如皑皑白雪上,唯一的一抹污浊。

    然而他却好像并不在意。

    只是低眼看向她揪着他衣襟的双手时,目光落在了她右手手背的三道明显的血痕上。

    他轻轻握住她的那只手。

    “我先去帮你放水……”陶初本能地想缩回手。

    她还惦记着他黯淡的龙鳞。

    而他扣住她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让她挣脱不开。

    陶初总觉得,这个时候的沈玉致,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或是他此刻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又或是此刻他微垂的那双眸子里,柔波不再,反而有些泛寒。

    陶初抿了抿嘴唇,有点不太敢讲话。

    当他的指腹很轻很轻地抚过伤口的边缘时,好像带着几分刻意。

    在看见陶初皱起小脸,忍不住“嘶”了一声时,他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然后,他的指间涌现出浅淡的光芒,手指遮过她手背上的三道血痕,他再松开她的手时,那三道伤口竟然已经消失无痕,只余下手背上残存的干涸血迹。

    陶初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背,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真真实实地疼过,她都要怀疑,这是她做的一场梦了。

    “阿致你怎么这么厉害呀!”她抱着自己的右手,抬头望着沈玉致时,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流露出几分惊喜的意味。

    好像还有几分崇拜。

    面对她这样的目光,沈玉致稍稍侧过脸,耳后隐隐有些微烫。

    但他藏在宽大衣袖间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像是在安抚一只小动物。

    在陶初看不到的地方,他垂下眼帘,那双春茶般的眼瞳里有光芒流转碾碎,一片晦暗。

    空气里,属于她之前手背上伤口的血腥味已经淡到微不可闻,而他微眯双眼,轻轻一嗅,眼底渐渐染上隐秘的笑意。

    他记得数千年前,那个以身饲龙的姑娘。

    也永远记得她血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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