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曲静随蓝家人一同到兰陵参加金凌的满月宴,她一个月未见江厌离,到了便去找她。

    “听说我生完孩子第二天你就急匆匆走了,可是有什么急事?”江厌离问蓝曲静。

    “嗯,是有点事儿。”蓝曲静的脸红了红,“等过段时间我再同你讲。”

    “还挺神秘。”江厌离笑道,“说起来都这个时辰了,阿羡怎么还没到?”江厌离望着屋外,有些着急。

    “大概是路上耽搁了吧,你别急,也许马上就到了。”

    刚说完,噩耗便接踵而至。

    夷陵老祖魏无羡在穷奇道纵鬼将军温宁杀了金家少宗主金子轩。

    那一刻,江厌离的天,塌了。

    各大家族再次聚首金陵台,商讨诛杀温室余孽、讨伐魏无羡一事。此时江厌离还在悲痛中缓不过神,江澄又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不得不摆出一副誓死与魏无羡对抗到底的姿态。

    蓝曲静看得心疼。

    虽然后来温情温宁主动到金陵台来请罪,但众人并不愿就此放过魏无羡。毕竟,他们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抢夺阴虎符的机会。

    因蓝曲静一直在金陵台陪着江厌离,誓师大会前的最后一次清谈会,她也受邀参加了。蓝曲静看着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样子,讽刺地笑了笑,起身离席。

    “蓝先生,你们蓝家的小辈,架子可越来越大了,先是蓝忘机,现在又来了个蓝曲静,这是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啊。”姚宗主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他还记恨着百凤山的那一出呢。

    蓝启仁虽古板,但没有弃女儿向着外人的道理,因此,他只端坐着不说话。

    蓝曦臣见状笑道:“小妹与小金夫人是闺中好友,一直很担心她,此刻大概是去看她了。本来,这些场合也无需她到场。”

    “话不是这么说的,谁不知道玉华仙子一曲‘破震’专克魏无羡招来的邪祟。以后在战场上,她可是要出力的。”另一个家主说道。

    “这……”私心讲,蓝曦臣并不想妹妹掺和这些事。这和攻打温氏不一样,那是为了大义。如今,在座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蓝家作为四大家族之一必须做出一副姿态来,但这并不意味了,就被这群人绑死了,吃定了。

    还没走多远的蓝曲静,将这些话尽数收入耳中。迈出去的脚,又调转方向折了回来。

    “江宗主。”

    “嗯?”江澄听到蓝曲静又回来叫他,用眼神询问她何事。

    “关于令姐的身体,我有些事情要和你交代。”

    “现在吗?”江澄一愣。

    “就现在。”蓝曲静板着脸说道。

    “沁儿!”蓝启仁觉得女儿的行为已经有违蓝氏规矩了,所以厉声提醒她。

    “玉华仙子,我们这里还在商量事情。这事与江宗主也有很大关系,您看是不是稍后再……”金光瑶在一旁柔声劝道。

    “那就看,是魏无羡重要,还是江家姐姐重要了。”蓝曲静看着自己佩剑上的剑穗,随意地说道。

    “当然是我阿姐重要。”江澄立刻起身走向蓝曲静。

    蓝曲静转身再次往外走,边走边高声说道:“我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你们的事,我没兴趣,也不参与!”

    走在去江厌离那里的路上,蓝曲静问江澄:“以前的清谈会,他们也那样对你?”

    “这都算轻的了。”江澄无所谓地勾了勾唇,“在他们眼里,我年岁小,脾气暴躁,禁不住激。他们以为这样,就能牵着我的鼻子走,让我到前面去给他们冲锋陷阵,没准心里还在嘲笑,‘看,自己养的狗都看不好,咬了主人不说,还要我们这些外人去帮忙打狗!’呵。”

    蓝曲静见他这幅样子,握住了他的手。

    “江澄……”

    “我没事,”江澄紧紧地回握住,“我心里有数。”

    “这次你是不是必须得去?”

    “逃不了。而且魏无羡害得阿姐这么伤心,我必须得去教训教训她。我阿姐这,就拜托你照顾了。”

    “嗯,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厌离姐姐,不会让她有事的!”

    很快,各大家族赶往不夜天城,召开誓师大会。蓝曲静任凭蓝启仁如何劝说,就是不去。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大概是因为灵堂的香火气太重,一进来,蓝曲静就觉得有些胸闷不适。她念了两遍涤神咒,将不适往下压了压,然后陪在江厌离身边,默默守着她。

    一旁的金夫人哭得肝肠寸断。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世上没有几个母亲能承受这种痛楚,蓝曲静很理解。然而对比已经哭不出来呆呆跪在那里的江厌离,蓝曲静觉得,她才是更需要关注的。都憋在心里,反而会将人憋坏了。

    就在这时,因情绪快要崩溃而找理由出去的金夫人发现了魏无羡的身影,大叫着让人来抓。江厌离这才有了一丝反应。她赶忙跑出去,却也只来得及见到一个背影。

    一场混乱匆匆来又匆匆去,已经晕过去的金夫人被扶下去休息了,江厌离又回到灵堂前跪下。

    不知是不是刚才起的太猛,蓝曲静觉得有些恶心。那股子不适,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

    吐在灵堂里太失礼,她快走了两步,出了灵堂,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可还没走几步,就忍不住扶着身边的一颗树呕了起来。她最近胃口不好,再加上好朋友突逢变故,她也没怎么吃过东西,呕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却更加难受。

    蓝曲静觉得自己很不对。

    自己把脉是不准的,她也不能给自己瞧瞧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两名侍女远远走过,边走还边说着金凌小公子真可怜,这么小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父亲之类的话。突然,蓝曲静想到了什么,随即,她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得不知所措。

    难道,自己怀孕了吗?

    这诸般表现,怎么看怎么像是怀孕才有的反应。

    她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会是吗?这里边会有一个小生命吗?

    此时的她又欣喜又焦虑,欣喜的是,她可能有了江澄的孩子,他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焦虑的是,这件事若是被父亲知晓了……

    她也没了主意。虽然知道现在时机不对,但她想问问江厌离的意见,她是江澄的姐姐,又是自己的好朋友,一定会帮自己一起想办法的,没准还能分散一些她伤心的注意力。

    想到这,蓝曲静连忙整理了一下仪表,返回灵堂。却发现江厌离不在,孩子在乳母手中。

    “这位妈妈,厌离姐姐呢?”蓝曲静问那乳母。

    “少夫人不是去找蓝小姐了吗?刚才她说不放心,要去看看,不是去找您?”

    “找我?”蓝曲静疑惑,刚刚她走的并不远,若是找她,从灵堂出来没几步就能轻易地看见她。没有理由遇不到。难道……

    “难道她去找魏无羡了?!”想到这种可能,蓝曲静突然有些心焦,她也说不上为什么,虽然明知魏无羡是不可能伤害江厌离的,可她的心还是没由来的突突。

    不敢再耽搁,蓝曲静直接御剑去找。

    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

    看着江澄抱着江厌离的尸体坐在战场中央,明明周边那样杂乱,却让人觉得他无比孤独。蓝曲静收了佩剑一步步走到他们姐弟身边,单膝跪下。

    “江澄。”蓝曲静唤他。

    “你不是说你会照顾她吗?你不是说你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吗?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江澄的眼泪不停地滑落。

    “江澄,对不起,我……”

    “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还我阿姐,我要我的阿姐!”

    “江澄!”蓝曲静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团黑色的阴灵攻了过来,蓝曲静连忙招出自己的霓裳回击。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怨气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一点也不给人留有余地。蓝曲静一面要护着江澄,一面又担心会伤到腹中不知是否已经存在的孩子,显得有些左支右绌。

    突然,江澄起身抽出三毒刺向已经失控的魏无羡。蓝曲静看到这一幕连忙徒手抓住了江澄的剑锋。

    “别拦我,我要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江澄!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蓝湛护着他,连你也要护着他吗!原来你们都是一伙的,我阿姐死了,都是你们,都是因为你们!”说着,江澄也不管是不是会伤到蓝曲静,直接从她手中抽出剑来,想要再次攻向魏无羡。

    “江澄!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们是兄弟啊!”蓝曲静将人拦腰抱住,让他不要冲动。

    “兄弟?”江澄死灰一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一把挥开蓝曲静,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

    “江澄!”蓝曲静看到自己唤不回江澄,一口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师姐!你没事吧!”一名蓝氏弟子无意间看到蓝曲静吐血,赶忙上前询问。

    蓝曲静摇摇头,跟他说:“帮我守好江姑娘的尸首,交给江氏的人。”说完,她也顾不上手上还留着血的伤口。飞到了半空,弹起了霓裳。

    有了蓝曲静的加入,周边的阴灵怨气很快被消除干净,大概是操控它们的主人未再发出指令,他们也没那么凶悍了。蓝曦臣看到自己妹妹出现在这,嘴角、手上都是血迹,吓了一大跳。

    “小妹,你怎么了?”说着就要帮她把脉。

    蓝曲静现在毫无准备,怕被兄长发现端倪,不敢让他把脉,连忙把手藏到身后。

    “没事的大哥,我歇一歇就好了。”

    “后边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快回去休息。”

    “嗯。”

    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蓝曲静回到了莲室。她必须马上将身体调理好才行。如今她似乎能感觉到,她的丹田处有一丝单独的生机在流动。所以,她不能有事,孩子也不能。

    因为想在显怀前解决这件事,蓝曲静只修养了两日。刚一出莲室,她就立刻找到参与了誓师大会的自家修士,询问有没有江澄的后续消息,当时她体力不支,并没有坚持到最后,江澄又去追魏无羡,她很担心。结果却听到了夷陵老祖死在了云梦小江宗主的手里,尸首无存、神魂俱灭的消息。

    蓝曲静不敢再耽搁,即刻赶往云梦。她现在只想第一时间见到他,向他道歉,安慰他,并且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不是孤零零的在这世上。

    可是,她却高估了自己。

    “蓝姑娘,宗主在灵堂祭奠我家大师姐,谁也不见。”江家的一位弟子进去通报后,回来对蓝曲静说。

    “那我就在外边等一等吧。劳烦合适的时候,再帮我通报一声。”蓝曲静说。

    那弟子却不敢应。他们宗主从誓师大会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祠堂里,不许人打扰。为蓝曲静通传他就差点挨了鞭子。

    可他没想到,蓝曲静说等,就真的一直在等,眼见一天一夜过去,早上的时候出来再看,那弟子觉得这蓝姑娘连姿势都没有变过。蓝氏的自制力可真可怕。

    虽然如今她已经是赫赫有名的玉华仙子,但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着她这副样子,那弟子实在不忍心。硬着头皮又去通报了一次。结果只听到里头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自家宗主连个字都没有说,态度显而易见。

    弟子只能出来对蓝曲静摇摇头。

    蓝曲静也不再说话,就站在那里。

    眼看三天三夜过去,蓝曲静还是不动,这弟子不敢通报,另一个却有点心软。

    “要不我去试试吧。”

    “有劳。”蓝曲静这几日滴水未进,嗓子都有些哑了。

    然而这一次,不只是在封闭的祠堂里传出家具碎裂的声音,更是伴着江澄的怒吼:“不见不见,谁也不见,让他滚!”

    折返的弟子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几度张嘴,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

    “无妨,你说。”蓝曲静示意。

    “宗主说,让您滚……”最后一个字几乎被咽下去了,但蓝曲静还是觉得自己听的很清楚。她怔了怔,没有说话。

    弟子劝她:“蓝姑娘,不如你先回去吧,等过几日……”

    这话那弟子自己说着都没底气。听闻当日是这位蓝姑娘失信,没有守好大师姐才让她误入战场丧命的,被宗主迁怒记恨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可是宗主最亲的亲人了。

    “不必了,多谢。”那弟子胡思乱想之际听到蓝曲静这样说。

    接着,蓝曲静拿出自己的乾坤袋,掏出一只檀木匣子交到江氏弟子手中,说:“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还给江宗主。”

    说完,蓝曲静拜谢一番,招出佩剑转身回了姑苏,刚到山门口,还未来得及收剑,就一头栽到了地上。

    “宗主,曲静师姐在山门外晕倒了。”

    “什么?!”

    蓝曦臣听到这个消息连忙赶到了山门口,将人抱回了莲室,就在他给蓝曲静把脉时,蓝启仁听到消息也过来了。

    “怎么了,沁儿没事吧?”

    “叔父!”

    蓝启仁的到来似乎惊到了蓝曦臣。

    这可不正常。

    “到底怎么了?!”

    “这……”蓝曦臣有些犹豫。

    “快说!”

    此时屋里并没有人,但蓝曦臣还是下了一层结界后,才吞吞吐吐地说:“小妹她怀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

    “什么!”蓝启仁震惊不已。

    蓝曲静醒来后发现蓝曦臣守在旁边,一副十分担忧的模样,她哑着嗓子问:“大哥,我怎么了?”

    “你晕倒了。”

    蓝曦臣刚回答完,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说!孩子是谁的?!”

    蓝曲静这才发现自己的父亲也在。

    “父亲!”蓝曲静赶忙的起身,跪到地上。

    “快说!”蓝启仁简直怒发冲冠。

    “父亲,这件事是我酒后误事,与他人无关,孩子的父亲并不知晓此事,也没有必要让他知晓。”

    “怎么,他还能不要你们不成?!”蓝启仁逼问道。

    蓝曲静却不说话。

    “叔父,还是让小妹先起来吧,如今她身子虚弱,一直跪着会受不住的。算算日子,这孩子怕是誓师大会前就有了,当时小妹还受了伤,这可都对胎儿有影响啊!”

    蓝启仁的眉头一直紧皱着,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起身走到蓝曲静面前又问了一次:“你说,孩子到底是谁的?!”见她不说话,蓝启仁又说道:“怎么,难道孩子的父亲不要你们,你还要护着他?!”

    蓝曲静依旧不吭声。

    “好,既然你执意不说,那孩子和蓝氏你只能选择一个,把孩子打掉,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大不了我舍下这张老脸求你哥哥们养你一辈子。否则,你就离了蓝家,我蓝启仁从此再无你这个女儿!”

    “父亲!”

    “叔父!”

    蓝启仁一甩衣袖转过身,表示出自己的坚定。

    蓝曲静以为自己不会哭,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最后,她摘下头上的抹额放到一旁,慢慢俯下身叩首。

    “爹,女儿不孝。”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是他的骨肉,更是我的,我怎么舍得。

    这一叩持续了许久,蓝曲静才起身向门外走去,再无回头。

    整整七天,江澄在祠堂里整整呆了七天的时间才走出来。弟子们见宗主出来,全都欣喜不已,赶忙给他倒水备饭。江澄接过弟子递过来的茶杯,刚要坐下,就听到有人跑进来说:“宗主,刚刚收到了蓝氏的讣文。”

    “讣文?谁的?”

    “是蓝家的玉华仙子。”

    “你说谁?!”

    江澄手里的茶杯一下被他捏爆了,碎片都嵌进了肉里,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

    “玉华仙子。”那通报的弟子又说了一遍。

    “怎么会,她不是刚来过莲花坞吗?”一旁上了茶还未下去的弟子也很诧异,问道。

    “对,当时还是我传的话呢。”传话的弟子说。

    “你当时瞧着她可有不好?”江澄追问。

    “除了脸色苍白些并无其他,我还以为是她站了三天三夜不吃不眠累的呢!”

    “你说她在外边站了三天三夜?为什么不告诉我?!”江澄怒喝。

    “说了呀,我们说了三次呢,可每次您都说不见,最后、最后……”

    “最后什么?”

    “最后还说让她滚。”

    “我,我真这么说的?”江澄好像此刻才感觉到疼痛般,手开始发抖。

    “宗主,您当时伤心过度,神情恍惚间说错了话也正常。您以为您只在祠堂待了一会,实际上是七天啊。”

    弟子劝慰的话江澄已经听不清了,在亲人一个接一个离他而去后,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走了,甚至没有一丝征兆、一点缓冲,他不懂,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离开他。

    江澄摇晃着身体跌坐在地。

    由于是蓝家在室内女夭折,所以未举办葬礼,各家也只是送了奠仪祭品,并未到场,除了江澄。可江澄赶到云深不知处的时候,蓝家说人已经下葬了,他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了。

    江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云梦的。到家后,他掏出当初蓝曲静塞给他的抹额,呆呆地看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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