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危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充满了柔和光芒的漩涡里,周围很亮,他有些睁不开眼睛,身体很轻盈,就像被一股温柔又强大的力量包裹着,不断下坠。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光芒渐渐消失了,纤长睫羽微微颤动,季思危慢慢睁开眼睛,他恍惚了许久,眼前的景象才逐渐变得清晰。
面前是一扇敞开的窗,斑斓晚霞晕染了大半个天空,明亮又轻柔的暮色洒进窗台,葱郁的爬山虎在风中晃动,夏天傍晚渐弱的暑气扑面而来。
而他此刻正趴在一张有些年头的乌木桌子上,把手臂压得微红。
活动了下手臂,季思危的意识开始回笼,他打量着眼前的环境,心里那种不上不下的不安感终于烟消云散。
真的回来了。
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记忆中,周五早上,他接到姑姑的电话,说是葡萄成熟了,邀请他来这个位于郊外的庄园里小住一段时间,散散心。
周五下午,他抵达庄园,正打算在书房里找本书消磨时间,却不小心发现这张桌子的抽屉上沾着血迹。
鲜血刺目,就好像从抽屉里面渗出来的一般,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像魔怔了一样,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拉开抽屉的欲望。
他拉开了抽屉,随即,出现在了陌生的巷道里。
发生在那栋诡异恐怖的房子里的事情历历在目,季思危揉了揉眼睛,突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记忆。
难道那只是一个噩梦吗?
可是,哪有那么真实的梦。
他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准备再研究一下那个抽屉,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腿上躺着一个破旧的木偶公仔!
它身上灰扑扑的,穿着破破烂烂的红色背带裤,身上的刻痕比之前还要多一些,脸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好像受了重伤。
玻璃珠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季思危,仿佛在与他对视。
季思危睁大眼睛,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小木偶的出现让他确定,在瑰苑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噩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握住木偶的身体,放到眼前,映着暮色的眼眸里跃出一丝欣喜,他展眉一笑,用轻而温和的语调和小木偶说:
“你记得我说过,只要活下去,就给你换一件新衣服,所以跟着我回来了是吗?”
小木偶没有回应,漆黑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抹亮光,好像对他的话产生了共鸣。
“一定给你换。”季思危说:“卖芭比娃娃的地方应该有那么小的衣服吧……小裙子什么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木偶听到“小裙子”时,眼睛好像暗了暗。
季思危: “还可以买一些女木偶给你作伴?”
木偶:“……”我太难了。
轻轻拭去小木偶沾染的灰尘,季思危摩擦着它脸上的刻痕,有些心疼。
这些刻痕是两次保护他留下的。
他发现,小木偶似乎更擅长防御,攻击能力并不强。
对于这个神秘的木偶,季思危心里的疑问很多——
为什么小木偶会两次保护自己,难道只是因为他把它捡了起来带在身边吗?
为什么它可以跟着自己回到现实世界?
时一说的“器灵”又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的线索太少,除非哪天木偶会说话,主动告诉他吧。
季思危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开始正视那个为他打开异世的抽屉。
抽屉上的鲜血已经消失,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抽屉。
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抽屉上面刻着大量的,栩栩如生的玫瑰花,而且上面的玉把手与他在瑰苑楼顶打开的那个如出一辙,和装着时初心脏的那个抽屉也很像。
经历过上一个副本,季思危看到任何与玫瑰相关的东西都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深吸一口气,他握住把手,重重拉开。
抽屉纹丝不动,竟然是锁住了。
原本没锁,现在却莫名奇妙锁住了,一定有问题。
拨弄着小木偶,盯着抽屉上眼熟的玫瑰花浮雕,季思危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当时他随手放进口袋里的钥匙果然还在。
“不是吧……”
季思危拿黄铜钥匙比划了下,竟然真的对上。
这走的什么狗屎运。
要是他随手把这把钥匙扔了,现在岂不是只能砸开这个抽屉了。
他顺利打开了抽屉,而且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他好好地待在原地,没有被奇怪的力量带到任何地方。
这个抽屉似乎失去了连接异世的能力。
但抽屉里面的东西,引起了季思危的注意。
里面躺着一个古老陈旧的胡桃木盒子,上面雕画着一幅山水图,虽然刻画得并不细腻,却气韵生动,像是出自大师之手,木盒四角,各有一个张大嘴巴,咬住木盒的黑猫木雕。
木盒上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碧玉锁,这锁看着也像是古物,而且一砸就碎,不像防盗的,反而像是一种装饰物。
木盒上方,有一张崭新的红色卡片,四角画着银色祥云纹。
与古朴的木盒格格不入。
打开卡片,只见里面写着几行字:
阴历七月十五日。
戌时。
负叁楼。
归还此物,如愿以偿。
字迹飘逸,下面还附有一张勾画的简略地图,标注了几个街道名称,特意圈住的地方,大概就是归还木盒的地址。
季思危确定这张卡片绝对不是原本就在抽屉里的,因为上面的墨迹还没有干。
它是凭空出现的。
而且散发着一种危险的煞气。
取出木盒,季思危想起出副本时,阿命曾交代过他,一定要留意寻找第二个抽屉的线索。
“归还此物,如愿以偿……”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也许第二个抽屉的位置,就在地图标注的地方。
可是,真的有必要去找第二个抽屉吗?
原本七个人的队伍,只有三个人活着出来,那么凶险的地方,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进去。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季思危的思绪,他垂下眼睫,把木盒和卡片细心收好,掖了掖盖在腿上的毯子。
“请进。”
季思危淡淡应了一声。
“思危,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别闷在书房里,出去吃饭吧。”
站在门外,眉眼温柔的女人露出甜美的笑容。
来者是季思危的表姐,名叫季思蕴,比他大了好几岁。
“好。”
季思危点点头。
“咦?你手上的木偶哪里找到的,家里有这样的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
看着季思危腿上的木偶,季思蕴疑惑问道。
“这是我带来的。”把木偶藏在毯子下,季思危一句话带过,移动轮椅去到她身边:“姐,今天几号,现在几点了?”
“你糊涂了?”季思蕴好笑地摇了摇头,指尖轻推他的额头:“八月十四号,下午六点半呀。”
季思危闻言一怔,也就是说他在副本里待了几乎一整天,现实世界里才过了二十几分钟。
八月十四号,阴历刚好是七月十四日,所以卡片上说的时间,是明天。
“又在发什么呆,大家在等着了,出去吧。”
季思蕴打了个响指,率先走了出去。
季思危心里有事,拐弯的时候没留意,膝盖不小心撞到了墙角上,因为轮椅是电动的,横冲直撞上去,撞得不轻。
“嘶……”
季思危疼得倒吸一口气,下意识捂住了受伤的膝盖。
大概两秒后,季思危惊讶地按了按伤口。
痛觉!
膝盖竟然有痛觉了!
季思危倏地睁大眼睛,呼吸都有些颤抖。
他马上想起刚进到副本时,旗袍女人和他说过的话——
“我很快就能恢复成普通人的样子了。”
“只要再打开几个抽屉。”
仔细想想,旗袍女人眼睛以上的皮肤都完好无损,疤痕就像被突兀地截掉了。
纪澄则是一身病服,看起来像患了重病。
难道副本里有某种力量可以修复人身上的残缺或者疾病吗?
只要活着出来,现实中的身体就能得到不同程度的治愈。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副本里危机重重,九死一生,那些“老人”也要义无反顾地再次进去了。
没有自由,要这残躯又有何用。
如果有机会再次站起来,不管多凶险他都愿意去闯。
季思危扶着墙壁,试图站立起来。
双腿像灌了铅,沉重无比,任由他再努力,也不受支配,季思危手上用力,不料身体失去平衡,狠狠向前倾去。
“嘭!”
连人带轮椅摔在地上,腿上传来痛楚,季思危不仅不生气,心里甚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有了希望。
“思危,你没事吧?”
“怎么突然摔倒了?”
季思蕴连忙跑回来,扶起季思危,纤眉蹙起,不施粉黛的面容上满是心疼。
“姐,我没事。”
季思危抬手捂住眼睛,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孩子,不是摔傻了吧。”季思蕴小心翼翼地检查他有没有摔伤,“摔到哪儿了,疼不疼?”
“不疼。”季思危摇头,一脸乖巧地说:“我想吃饭。”
……
温度降了下来,他们晚饭在花园里吃。
人还没到齐,几个半大孩子聚在草坪上,拿一根逗猫棒逗猫。
季思危靠近后,那只黑猫忽然停了下来,它闻到他身上的某种气味后,瞳孔骤然放大,闪现出一丝凶光,张开嘴巴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猛地扑向季思危。
季思危本能地抬手护住脸,手上传来一阵剧疼。
血甚至溅到了他脸上。
黑猫轻巧地落在一旁,前爪踞地,浑身的毛竖起,冲季思危呲牙。
“思危!”季思蕴挡在季思危面前,看向众人,温柔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不悦,冷声问:“哪里来的猫?!”
“季小姐,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养的猫,今天家里没人照顾它,我就带过来了。”一个男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控制住那只暴走的猫:“它平时很乖很粘人的,所以我才敢带过来,它今天不知道怎么了。”
“它已经打过疫苗了,小少爷手上的伤口太深,肯定要缝针的,我现在马上带他去医院,医药费我出,实在对不住……”
手上的伤口很深,血肉模糊,季思蕴和那男人说了什么,季思危根本没心思听了,因为他发现——
这猫挠的位置,刚好是他在副本里被镜鬼抓伤的位置。
阿命说过,在副本里面受伤,现实里的身体会受到更严重的伤。
看来是因为阿命给他上过特效药,所以他才躲过一劫,只受了点轻伤。
季思危闭了闭眼,他不敢想,那些在副本里死亡的人,此刻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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