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当时我其实并不明白盖亚到底想做什么,很久后我才知道她的目的,说实话她有时候确实想得太多……说来她刚开始确实有说过想和我生个孩子,可我拒绝了她……”塔尔塔罗斯就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一般絮絮叨叨,说出来的话也是颠三倒四:“当然,冠上我的名字的确能让奥林匹斯山的那些小家伙们更加忌惮。但是,虽然我并不是非常介意这种事情,但提丰的模样……明显十分侮辱我的名字了……”

    “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趣,神明不停地生孩子,然后被自己的孩子所取代,奥林匹斯山已经换了两任神王了,接下来的宙斯也不知道将会被他的哪个儿子给推翻,然后他的儿子又被他的孙子推翻,一代接一代永无休止……这样的世界太无趣,一点意外与惊喜也没有……”

    “所以……你、你想……表达什么?”弗洛瑞斯已经连咬牙切齿都做不到了,他眼前发黑,嘴唇张张合合,出口的只有气音。

    不知道是不是痛到极致而产生的错觉,他额头的位置似乎……有些发冷?

    “我说过,你是个特殊的人类,有着不输于神明的体质,虽然力量太弱,但如果再加点儿什么,也许会给这个世界……”塔尔塔罗斯的声音渐渐低迷,带了一丝惊奇,“……带来什么改变……这是什么?”

    黑暗中,只有掉在地上的灯笼发出一片幽幽白光,照亮了弗洛瑞斯身边的一小片区域。

    他微微颤抖了一下,在方才的痛苦挣扎中一头原本束在头顶的黑发凌乱地散落在地,束发的发冠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只剩下鬓边的扇形发饰要掉不掉地挂在头发上。

    而此刻,从他的黑发根部开始,一片银白逐渐蔓延,从发根到发尾,一头黑发迅速被染成了一片雪色。

    点点银光从他的身体透出,像萤火一般飘散开,化成了仿佛花朵一般的白色物质。

    那朵朵白色落到地上,立即结出一块块白色的半透明结晶,将弗洛瑞斯周围的地面封裹起来。

    “这是什么?!”塔尔塔罗斯的声音满是惊诧,他仔细探查了一会儿那白色物质,从中感受到一股从未见过的神力,带着一丝透彻的冷意,冥冥中有股预感告诉了他答案,“这是……雪?”

    雪?!这是一种全新的神力!

    “真是个惊喜……”他喃喃自语。

    弗洛瑞斯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神奇的变化,他只觉得全身冰凉凉的,身体里的热度也降下来了,然而另一种痛苦却随之而来。

    仿佛被人抓着手脚拼命拉扯,骨骼皮肉即将裂开的痛楚直击灵魂,他猛然打了个滚,右手腕被掉落在地的双剑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却比不上身体里痛苦的十二万分之一。

    他恍惚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男人被判五马分尸,脖子和四肢分五个方向被绑在五匹马的马尾上,五匹马同时奔跑,那男人的身体瞬间就被撕裂成了五六份……

    五马分尸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他像尸体一样瘫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头顶的黑暗,灵魂仿佛已经离开了身体,只剩下身体还因为痛苦而痉挛着。

    不知何时,塔尔塔罗斯的声音也消失了。

    时间变得很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弗洛瑞斯动了动手指,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没死?

    身体有些酸软无力,而之前不管是烈焰焚烧还是五马分尸一样的痛苦都已经消失不见,他深吸了一口气,撑着冰凉的地板坐起来。

    视线却蓦然对上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在他坐着的地面上,不知何时结了一层厚厚的坚冰,离魄的灯光幽幽发出,将这一块冰面映成了一块半透明的镜子,照出了里面的人影。

    弗洛瑞斯眨眨眼,冰面上的人也眨了眨眼,冰蓝色的眼眸非常漂亮。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眼睛,冰面上的人也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右手抚摸自己的眼睛。

    他放下手,看到了自己比以往稍大了一些的手。

    低头,能看到自己垂在胸膛的头发已经变成了一片银白。

    弗洛瑞斯木愣愣地站起来,低头看着冰面上的影子。

    和之前少年模样的纤细不同,明显成年男子的身高,身形修长,并不壮硕也并不单薄,细腰长腿,皮肤很白,白得剔透,如同千年不化的冰雪,除了嘴唇上的红以外再没一点血色。

    面容比少年模样时更为成熟些,除了灵动的眼眸变得狭长而淡漠,五官并无多大变化,然而因为眸色与发色的改变及冷漠的神情,一样看去竟然和之前的少年仿佛两个人一样。

    “喜欢你的新模样吗?”塔尔塔罗斯的声音在一片沉寂中响起,“或者,你现在的身高?”

    “这是怎么回事?”弗洛瑞斯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变了,变得淡漠而清冽,出口之时带着仿佛回声一般的余韵,更含着一股令人生寒的冷意。

    “这得问你自己,”塔尔塔罗斯仿佛是轻笑了一声,“我只是给了你一滴神血而已。”

    “神血?”弗洛瑞斯回想起当时没入自己额头的那一抹金光。

    低头看向冰面里的自己,额心原本正红色的朱砂印已经变成了剔透的银色。

    “普通人类无法接受神血,贪婪的结果只会导致身体被神血焚烧成灰,连灵魂也不存在。而你,”塔尔塔罗斯停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惊奇,“你果然是特殊的,我只是随手试试看,没想到你的身体居然可以接受神血,甚至因此而成神了……”

    “成神?”

    “没错,冰和雪,这是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神力,由水而成,却比水更为冰冷坚硬,真是奇妙。”

    冰和雪而已,有什么奇妙的。弗洛瑞斯在心中冷笑。

    说来他穿越的这个神话时代,对应三位时序女神,一年当中只有春夏秋三季,没有冬季,自然也就从没有下过雪,更遑论结冰了。

    而刚刚被身体里的高温烧得神志不清时,他似乎是极力渴望着有什么东西能降温,难道是因此而衍生的冰雪?

    想起所承受的痛苦,他冷冰冰地道:“所以我所遭受的一切只是你心血来潮的一时兴起?如果我无法接受神血,现在应该已经化为灰烬了吧。”

    “不,是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弗洛瑞斯眼神一冷,随着他心中升起的一丝怒火,随着几声裂响,脚下的寒冰迅速蔓延开来,将两边的石壁冻住。

    他的目光穿过黑暗,怔愣地看着被冰块封住的石壁。

    “真不错,只要你想,你能冰冻一切。”

    “我没有这种爱好。”弗洛瑞斯回过神,冷笑着怼他。

    “你不高兴?”塔尔塔罗斯十分不解,“你长高了,成了神明,还拥有神力,你为什么不高兴?”

    “成为神明,我从没想过,而且,”弗洛瑞斯目光冰凉,“现在的我,还是我吗?”

    他还是弗洛瑞斯吗?还是萧飒吗?

    不止是忽然长高的身体和变化之后的面容,他能感觉到原本该产生的情绪变得淡薄,如果是之前的他,经过这接二连三的痛苦后肯定已经对着塔尔塔罗斯跳脚大骂了。而此刻的他,原本对塔尔塔罗斯十分的愤恨如今只剩下三四分,甚至能够平心静气地和对方谈话交流了。

    “由人到神,自然是会有一些变化的。”塔尔塔罗斯却并不在意,“冰雪是冷的,这或许会影响你的神性……”

    “我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弗洛瑞斯打断他。

    “暴涨的神力造成你的快速生长,却无法让你逆向生长。而吸收了我神血的你是永生的神明,和那些宁芙仙女们不一样,你的模样已经固定了。”塔尔塔罗斯懒懒道:“怎么你更喜欢你原来的样子吗?那你可以学着用神力伪装一下。”

    “不是伪装。”弗洛瑞斯不高兴地抿唇,低声道:“是变回我原来的样子,在接受神血之前。”

    “神无法变成人类。”

    弗洛瑞斯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长高了,还有了像冰雪女王一样牛逼哄哄的能力,给自己盖几个冰雪城堡都没问题。

    即使变成了什么神,那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还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再加上还长寿,只有不作死大概还能活很久,完全可以活到二十一世纪回中国看爸爸妈妈爷爷哥哥嘛。

    至于情绪淡薄的问题,嗯,爷爷还说过少喜少悲有利于养生呢,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淡定的美男子了。

    冷着脸在心里安慰了自己许久,弗洛瑞斯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转头寻找自己的双剑,打算离开这里。

    变了体质后他的视野也变得不一样了,此刻他的视线能透过黑暗看到离开这里的路,就算出口有达拿都斯或者哈迪斯守着,也比留在这里面对塔尔塔罗斯来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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