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的都是后宅女眷,因为是老太太下的帖子,还有几家的老夫人也是赏脸如约而至,假山湖亭,花苑堂屋,处处都是千娇百媚的世家小姐,莺燕糯语,自成盛景。
类似于南阳王府这种顶级门楣,自然没怀什么别样的心思,纯粹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前来,但有些稍没落的一流世家就不一样了。
国公府现只有陈昌恒一个男嗣,如今姨娘扶正,不出所料他就是镇国公世子,若是自家府上嫡女嫁过去,便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两家交好,利益多多。
有这等想法的世家夫人,不止一两位。
所以今日的康姨娘可以说是如鱼得水,脸上得宜的笑容没有停过,她享受着这份迟了十几年的殊荣,只觉得苦尽甘来。
头顶的太阳光所向披靡,烈日骄阳下陈鸾的面色就更显得苍白没有血色,她自小用各种滋补食材,娇贵得不得了,这几日心里郁结,连带着夜不能寐,可不就成这幅弱不禁风的样了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始终噙着几缕清浅的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乐意与委屈来
南阳王妃与大将军夫人坐在堂屋的坐椅上,两人交好,私下相谈甚欢,聊着聊着,大将军夫人的目光就落在了陈鸾身上,她神情不变,语气唏嘘,低着声道:“妾室扶正,倒是苦了这孩子。”
众所周知,小郡主与陈鸾自好,南阳王妃也算是瞧着这个丫头长大的,所以开口之前,心就偏了,她淡淡瞥了眼站在人前一脸笑意的康姨娘,道:“妾就是妾,扶正了骨子里还是改不掉小人得志的嘴脸,大姑娘无生母照拂,也比二姑娘大方得体许多。”
大将军夫人笑着附和,她们心知肚明,即使是被扶正了,这原配嫡妻所出的嫡子嫡女,也是要压继室子女一头。
只是陈鸾这孩子从来与人为善,没见过人心险恶与丑陋,将所有人都想得同她一样良善。
在她出嫁前,给她上这么一课也好,希望能让她看清,进而对人对事有所防备。
小郡主来得早,见她没来便兀自去了清风阁寻人,而陈鸾彼时才出院门,两人正正好错开。
所以陈鸾未寻到沈佳佳的身影。
流月从小路上出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郡主在清风阁呢。”
陈鸾哑然失笑,转而望着眼前和乐融融宾客尽欢的场景,眸光一黯,意味不明地轻声笑笑:“这儿有祖母与康姨娘足够了,我们回清风阁去。”
她才踏进院门,就瞧见沈佳佳坐在小花园的石凳上,俏脸微寒,一丝笑意也挤不出来,陈鸾走上前在她身旁坐下,妙声缓语问:“这是怎么了谁惹着咱们小郡主了”
伺候的丫鬟乖觉,飞快端上两杯雾气氤氲的热茶,茶叶在沸水中舒展身姿,清香袅袅。
沈佳佳瞥了她一眼,不期然撞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她冷哼一声,道:“我为你着急憋屈得上火,你倒好,还有如此闲情逸致品茶”
陈鸾点了点她额间的花钿,敛了神色安慰道:“我知你心疼我为我着想,可今日之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叫她们如此欢欢喜喜”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沈佳佳却懂了她的意思,可就是因为懂,才觉得憋屈得险些红了眼眶。
既然没有办法,就只能坦然接受,以退为进,只是退的这一步,陈鸾她该多难受啊
“罢了,咱们就在你这院子里坐着,不去外头看那些人的嘴脸,眼不见心不烦。”沈佳佳揭开茶盏抿了一口,恨声道。
“你放心吧。”陈鸾笑着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
只是到底没能安稳的过完一个上午。
树荫下凉爽,太阳光照下来几缕,落在冰冷的石凳石椅上,不由柔和许多。
陈鸾与沈佳佳错开话题,聊些近期京都发生的趣事,时间倒也过得快。
约摸着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前头还未派人来寻,陈鸾皱眉,吩咐葡萄去堂屋看看。
约摸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葡萄步履匆匆地进了院子,朝沈佳佳福了福身,附在陈鸾耳边,道:“小姐,三公主带着人来了,现在前头都闹起来了。”
陈鸾脸上的笑意一滞,与沈佳佳对视一眼,接着追问:“可知为何事闹起来的”
葡萄看了看沈佳佳,有些难以启齿,虽然小郡主与自家小姐是至交,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的事若是说出来,落了国公府的面子,也是落了小姐的面子。
“说吧,因何事而起”陈鸾站起身来,头一回变了脸色,杏目中的柔意尽数转变为有若实质的寒冽。
“公主乔装而来,正巧碰上三公子从学堂归来,三公主没理会公子,径直就走了,谁知公子身边的书童看公主身边只带了一个伺候的丫鬟,非说公主对公子视而不见,是为不敬,各种盘问。”
话说到这里,陈鸾彻底明白了过来,三公子陈昌恒做了十几年的庶子,一朝眼看国公府世子之位尽在囊中,就再也无法忍受别人的不敬,想用看起来略寒碜的三公主立威
怎么想的又蠢又毒。
与陈鸢倒是如出一辙,狗眼看人低,愚昧蠢钝,小家子气深入骨子里,改也改不掉。
今日这事,自然无法善了。
纪婵那个性子
陈鸾与沈佳佳到的时候,三公主面色不虞,坐在堂屋的座椅上,左右两侧各立着两名侍卫,老太太再一回低声下气说话赔礼。
第一次是因为陈鸢,这次是因为陈昌恒。
其余的夫人都被安排进了坐席,堂屋里除了三公主纪婵和老太太,就只剩下直愣愣站着略显木讷的陈书恒。
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美艳异常的少女,竟就是京都传闻中最负盛名的嫡公主,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
今日一见,惊为天人。
如此低调出行,难怪鸢儿会不小心惹到。
他心中难免有些忐忑,背却挺得更直。
陈鸾上前几步,搀着老太太问:“祖母,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老太太瞥向陈昌恒的目光满含失望,沉沉叹气,对纪婵道:“是国公府管教不严,才叫昌恒冲撞了公主,求公主看在老身的面子上,莫将此事放在心上。”
纪婵美目微敛,皇家威仪显露无疑,她并没有因此而缓和声音,反而双颊泛起红晕,显然是动了真怒。
“你国公府可是打定主意与本宫过不去了吗上回一个区区小丫鬟就敢往本宫身上泼脏水,这回更是被人欺到头上来,府上三公子好胆色,逮着人就耍威风。”
“本宫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如此狂妄无礼之人”
她话说得极缓,每个字里都蕴着怒意。
老太太连声道不敢,朝陈昌恒狠狠瞪了一眼,沉声怒喝:“还不快过来公主赔不是”
陈昌恒抬头望了一眼斜靠在座椅上的女子,忍不住心神一动,旋即飞快地低下了头,声音儒雅温和,道:“昌恒不知礼数,冲撞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陈鸾这才像是听懂了,抿着唇轻声为陈昌恒求情:“三公主恕罪,我这三弟他向来知礼得体,今日定不是有心的。”
“本宫瞧他就是成心的”纪婵凤目一扫,接着道:“上回你那庶妹落水之事,本宫看在你与老太太的面上也就过多计较,今日人善被人欺,国公府打算轻飘飘几句话将本宫忽悠过去,也不给个交代”
“鸾儿你休要替这等人求情”
竟是连陈鸾的面子都不给了,可想而知被气到了何种地步。
这就是皇家最得宠的小公主,淡淡几句话令老太太都感到了些许压力,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冰盆散发着冷意,和着外头穿堂而过的风起舞,再悄无声息席卷到人身上,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公主抽空前来,是贵客,现已到午膳的时辰,不如公主先移步前去用膳”陈鸾紧接着道:“公主放心,此事国公府定会给个态度出来。”
纪婵的目光在她与老太太之间徘徊,而后颇不情愿地起身,冷言道:“但愿如此,否则本宫就只有禀告父皇与母后做主了。”
帝后有多疼爱这个小公主,每个人都知道。
陈鸾颔首,而后转身对着陈昌恒冷喝,道:“去祠堂跪着,没有公主命令,不准起来。”
陈昌恒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想开口反驳几句,人家公主都还没发话,她怎么就敢这样命令自己
跪祠堂,只有犯了大错之人需要如此,他又没有犯什么大错,不过是身边书童一直煽风点火,他才不悦地数落了几句,哪是什么重罪啊
再说,就是真的要跪,也不该是她陈鸾开口。
他脸上的表情明显而露骨,陈鸾饶有兴味地瞧着,缓声冷喝:“还不去”
陈昌恒目光不善,才要说什么,就被老太太的目光惊了回去。
再不情愿也还是去乖乖跪着了。
饭席上,那些女眷都是人精,方才见了三公主怒容的人,都有意无意疏远着康姨娘,甚至还有许多在暗地里看好戏。
今日来的都是嫡妻嫡女,对狐媚妾室有着天生的反感,本就尤为不耻,这会再看那庶子惹了三公主不快,自然幸灾乐祸。
老太太拍了拍陈鸾的手,疲惫不堪,道:“你去坐在三公主边上,好好劝劝,别将这事闹大了。”
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陈鸾了然地颔首,她裙摆飘然,在经过康姨娘与陈鸢位置时,稍稍一顿,惊起香风一阵,两者回眸,她轻启薄唇,声音极低,“今日这事,可还没完。”
康姨娘勉强维持的笑意一小子如潮水退去,陈鸢愣了一会,旋即咬牙,“是你设计的局”
她忽然想到了很多,从自己惹到三公主,再是她落水,再是这次胞弟出事,这一切是不是都并非巧合
陈鸢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陈鸾笑着握了她的手,被她甩开也不在意,而是轻叹了一口气劝慰道:“别如此沉不住气,别人都看着呢。”
“我说了,今日的事到这,可还不算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太喜欢三公主和鸾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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