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O-23
当初为了能广泛接到日本国内的邀约，艾墨听从了法律顾问的意见，故意放宽了合同条例里关于解约条件的自由性。
这么做一是出于她对自己的设计和团队有超高的信心，二是因为日本企业一般都具有很高程度的契约精神，三是因为...她过于相信艾以森——国际建筑师协会会长的威信。
她预想过会有人把解约的相对自由当做把柄，却没想到这个对手竟然会是继父七濑武一郎，东京业界最出名、也是对付起来最棘手的律师。
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过度自信，过度信任他人能力。
“父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七濑武一郎的声音，总是让人有种不怒而威的感觉。
“父亲又何必装傻呢？”
“呵呵。”他冷笑两声。
“看来你们工作室的法律顾问效率不太高啊，现在才得到消息。”他平静地冷嘲热讽道。
“你...”艾墨将粗鄙之词尽数吞进肚子里，强撑着尊敬的态度，“父亲您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出这么一手，仅仅是为了惩戒我没有听您的话，去参加青治财团的酒会吗？”
“小家子气？哈哈。”对于她的挑衅，七濑武一郎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您这么做，对您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呵呵...看来清见你还是太年轻了。”他嗤笑道，“只盯着眼前的‘好处’的鱼，是会成为盘中餐的。”
“那我倒想请教一下，父亲伸这么长的手，就是为了钓我这条鱼吗？”
“你那小工作室想成为我的佳肴，未免太不够格了。”
“哈哈，也是。”她耻笑道，“父亲只是想把我这条金鱼，圈养在缸里供人观赏罢了。”
“小金鱼，我提醒你一句，最好聘一个像样点的法律顾问，这样也就不至于写出漏洞百出的合同条例了。”
“那还真是...谢谢您的忠告了。”
“你不是想证明自己，不需要靠父母和任何背景吗？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证明。”七濑武一郎的说辞里满是挑衅的意味。
言下之意就是在贬损艾墨，借艾以森的名号到处收揽订单和名声吗？
她咬牙切齿地回道：“那我先谢过父亲了。”
“客气了客气了。”隔着电话艾墨都看到他得意的脸了，“作为父亲就祝你...早日战胜逆境？”
受不了七濑武一郎幸灾乐祸的态度，她不想再接着听下去，果断地挂了电话。
强权可畏，大概就是专门用来形容七濑武一郎的。
她仰头瘫倒在休息室的沙发里，望着天花板的眼睛里失去了焦距，迷茫现在是她脑子里唯一的主题，泪水强撑在她眼眶里。
她再怎么有为，也不过只有24岁。遇到沉重的打击也会踌躇，也会绝望。
可作为工作室的管理者，她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崩溃，要是连她都失去了方向，底下的人就群龙无首了。
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当务之急是想出应对措施，还要养活工作室还有那么多人呢，怎么能就此被击垮？
她从包里翻出文件袋，眼神坚定地细读着合同上的白纸黑字，这是七濑武一郎的长手唯一伸不到的地方，也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在乙方签名处落笔前，她捏住了披在身上的外套一角。提笔写下“七濑清见”四个字后，才算是暂时安下了心。
看来和外套主人的缘分，要继续下去了。
现在已经没有空去找合适的时机了，艾墨签完字就带着合同找到了宋浩范，将合同交给对方的时候，对方脸上却没有露出喜色，这让她不禁开始紧张。
“我已经听说了贵工作室的遭遇。”不同以往，宋浩范摆出了正色的表情。
“...是吗？”艾墨心里打鼓地扯了一下嘴角。是该说没想到消息居然传得这么快，还是该说Big Hit的消息真灵通。
想当初艾墨就是在这个休息室拒绝了签约。相同的休息室，相同的人，双方的境地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反转。
当时她的傲骨有多硬，现在就有多谦卑。
宋浩范看出了她的紧张，便缓和下语气说道：“您不必紧张，Big Hit一向是不受制于他人权威的公司。”
艾墨惊喜地抬起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但您也知道的，这份合约是长期的，工作内容不仅包括防弹少年团安排紧凑的巡演舞台设计，还包括我们公司的新人——Tomorrow×Together的各类演出舞台。”
艾墨慎重地点点头，说道：“合约内容我已经详细看过多次了，贵公司的要求，也并无不合理之处。”
“那就好。”宋浩范在两份合同的甲方签名处按下了印章，一份交到了她的手上，一份收进了公文包里。
艾墨拿着合同的手不禁攥紧了一些，没想到先前的挑三拣四，成了现在能救活她工作室的最后的希望了。
“感谢贵公司能不听信传闻，无条件相信我们。”她起身，郑重其事地向宋浩范鞠了一躬。
“不必这么客气，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宋浩范起身将她扶起，并向她伸出手，“先不论我对您的看法，仅凭这段时间的共事经历，我们公司当然相信贵工作室的业务能力，也相信作为室长的艾墨小姐的人品。”
艾墨看着他伸出的手，想到了之前他被自己婉拒时，脸上浮现的尴尬，不禁对自己之前的行为生出了深深的后悔，也对他感到了抱歉。
握手礼成，是合作成立的象征，更是一种仪式感。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对于艾墨来说，她握住的不止是一次合作，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这一次的挫折不仅教会了她谦逊，更教会了她感恩。
此前她一直认为和Big Hit合作，只能算得上是锦上添花，没想到却成了雪中送炭。
等她带着已经签好的合同回到休息室，宋力奥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依旧像往常一样，她嘴上说着嫌弃，却没有避开地任由宋力奥抱着她。好几回都要夺眶而出泪水，被她一次次地忍了回去。
她不想在宋力奥面前，表现出不够坚强的模样，毕竟她是统领工作室的主心骨，也是宋力奥的上司。
实在绷不住的艾墨，借出去吸烟的借口，找了个不会有人去的角落，放肆哭了出来。
发生的这一切，她已经没心思去怪别人了，只怪自己做事不成熟谨慎，留出小辫子让别人揪。
她一向自视自己拥有坚强，却没想到还是被现实挫得抬不起头。原来她是高看了自己，低视了对手。
她的骄傲，就这么被人踩在了脚下，片片碾压得颗粒无剩。
要不是有Big Hit这根救命稻草，她就该陷入深渊了吧。
抱膝蹲在地上抽泣的她，被渐渐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吓得噤了声，并赶紧躲在了柱子后面。
来人边走边吹起了口哨，听起来惬意得很。
艾墨胡乱地抹了下脸上的泪，静静等着来人离开。但口袋里的手机似乎并不想帮她，忽然而来的提示音，大声划破了周围的寂静。
“谁在那？”来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手机都掉到了地上。
来人脚步极快的开始向提示音的源头走来，艾墨张望着四周寻找可以躲的地方，她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可不想被人看见。却发现这里已经无处可躲，还是条死路。
来人从柱子后探出个头，看到了艾墨。
“美女设计师姐姐？”
来人原来就是金太亨，他瞪圆了大大的眼睛，有些惊异地看着她。开第一次舞台会议的之后，艾墨就认识了他毫不认生的开朗生物。
明明同为摩羯座，性格却完全正相反。
艾墨脸上迅速挂起了微笑：“啊...您好。”
“姐姐你...”金太亨微蹙着眉，扫视着她的脸，似乎发现了异样，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话锋一转，加快步子离开了这里，“那个...我有点事，回见！”
应该是看到她红着的眼睛了吧？看到就看到吧，只要别乱说就行。
害她被发现的消息，是金南竣传来的。
[你还好吗？]
消息传得可真快。
[嗯，没事，放心吧]
消息刚回完，身后就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脚步声，稍稍吓到了艾墨。
她转头的同时，听到了金南竣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微怒。
“你这也叫没事？”
他脸上挂着不常见的嗔怒，眉头都拧巴在一起了。
艾墨被他的语气怔住，没想到居然也有这么凶的一面。
“我们明明是朋友，却还要从别人那里得知你的消息，你是太喜欢一个人扛，还是根本没把我当朋友？”
原来被关心是件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即使对方现在的语气是呵斥，她也不住地觉得开心。
被他这么一吼，艾墨的哭意已然全失，但眼眶里仅存的一滴泪，还是啪嗒掉了出来，挂在了脸颊上。
目睹她掉泪，金南竣瞬间就蔫了下来，稍稍向她弯下腰，柔下语气和表情，不知所措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不该对你大小声的。”
他的手慌张地在艾墨肩头上下晃着，在碰与不碰之间犹豫。一咬牙一狠心，还是将手按在了她的肩上，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小心翼翼地掌握着力道。
艾墨将这个又蠢又萌的动作尽收眼底，并打从心底地觉得这个行为很可爱，终于被他逗得破涕为笑：“哈哈哈。”
见她忽然笑了出来，金南竣也舒出了一口长气。
刚才听金太亨说，他看到她躲起来哭的时候，心脏都快被扭成一坨了，急急忙忙从休息室赶过来的时候，连鞋子都忘了换。到现在都没注意到自己一脚穿着室内拖鞋，一脚蹬着皮鞋。
艾墨低头的时候，刚好注意到了他的马虎。身上因哭泣开始的阵阵发凉，渐渐开始了回温。原来被人紧张是件这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她抬起头嫣然地笑着，含着泪水的眼睛弯成半月：“金南竣先生，以后要常见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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