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循环,所有人都非常小心, 包括李诗情。
当她坐在司机的身后时, 司机甚至没发觉后面的空位上多了一个人。
车子一过油罐车的那个十字路口, 小哥率先发难。
这一次他更有经验,提前找口罩男借了包里裹小猫的外套, 从她身旁走过时一把将外套罩在她的头上。
“干什么”
原本紧盯着窗外的大婶视线被突然从天而降的外套遮蔽, 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抓自己的塑料袋,却被健壮大叔一把抓住了双手,从座位里提了起来。
小哥趁机从她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小刀,和大叔一起, 把她摁倒在了车子的地板上。
“然后呢接下来怎么办”
口罩男知道那高压锅里有炸弹,战战兢兢地从座位里把塑料袋拖了出来, 也不敢抱, 蹲在那一脸慌乱无措。
乘客们已经懵了, 搞不明白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没人主动开口去问。
“小伙子, 这人就算带了一把刀, 你们也不能这么按着人家啊”
钥匙大叔仔细观察了下,大概觉得小哥不像是什么坏人,忍不住又开始发动了“口炮”技能, “要是他们真犯了什么事,你们自己解决, 让我们先下车, 行不行”
几个循环下来, 小哥最烦的就是这个钥匙大叔,什么忙都帮不上,话却最多。出了事,大喊着叫别人上,自己跑的比谁都快,恨不得多长两条腿。
见他还要絮絮叨叨,小哥眉头一皱,厉声道“没你什么事儿,不要啰嗦”
那钥匙大叔被他顶了,脸色当即有些不好看,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得刚才呵斥他的小哥瞥过来威胁地一眼。
那一眼充满不耐,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狠戾,更别说他手里还拿着一把从大婶身上搜出来的刀。
钥匙大叔愣是吓得把准备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他话这么多,这么多年还没出事,就因为他知道什么人不好惹,什么人能惹,这下子不敢再开口,又乖乖缩回了座位上。
事情发生的特别快,司机只来得回头看一眼。
匆匆一眼,只能看到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壮汉把他妻子摁在地上,具体什么情况,根本推测不出来。
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安的预感,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假装什么都不知情,继续开车。
但小哥接下来的话,却打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王兴德,你妻子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高压锅也在我们手里,现在收手靠边停车,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小哥没有把罩着大婶脸面的外套拿开,只对着车子前方的司机大喊。
“警方是不会允许你们的计划得逞的,趁着事情还没闹大,自首吧”
听到制住他妻子的乘客不但喊出了他的名字,更说出他们心里最大的秘密,王兴德脑子里“嗡”地一下,心跳如擂鼓,差点把不住方向盘。
“你们怎么发现的”
被按倒在地的大婶脸上罩着外套,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明白事情已经暴露了,此时声音从外套下面阴森森的传来。
“我们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这件事。”
小哥完全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只紧张地盯着前排的李诗情。
他能做到的事情,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就看李诗情的发挥。
同样的问题,也萦绕在司机王兴德的脑海中。
“他们怎么知道的”
“难道很早以前我们就被盯上了”
“这小伙子什么来路难道车上全是便衣警察”
虽然依然凭借着本能在开车,但他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车子上突然发生的诡异变故让他感觉到哪里都不对劲,越想越多。
“就算车上有警察,也不能拿我们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无法清醒的思考,何况他原本也就不是什么心思缜密的人,“他们现在是在我车上,一切还是我说的算。”
“我只要在13点45分之前上桥,一切就结束了。”他想着,“对,我只要先开到桥上,锁死了车门,他们想跑也跑不掉。”
“没几分钟炸弹就要炸了。桥上都是车,他们拦不住我们”
小哥单刀直入说明来意的做法,还是刺激到了王兴德原本紧绷的神经。
为了避免接下来会有更多的“节外生枝”,王兴德加大了油门,将这辆公交车开足了马力,直奔桥上而去。
“哎哟”
公交车突然的加速让不少乘客身子一歪,惊慌地叫了起来。
“你倒是开慢点啊”
负责“看管”高压锅的口罩男更是吓得不轻,车子突然加速之时,他心慌意乱地按住了塑料袋,紧紧地将它固定在地上,就怕高压锅随着颠簸突然炸了。
横冲直撞的公交车快速地掠过了引桥,驶入了过江到桥的车流之中,看到开过来的公交车车速这么快,原本还在上桥点按秩序等待过桥的车辆纷纷向两边避让开,由着这辆超速的公交车先行上了桥。
公交车到了桥上,王兴德心里方才一定,他回头看了眼妻子被制服的方向,这一次,他没看到妻子,目光却扫到了另一个人。
“怎么回事”
王兴德心里一怔。
“她怎么坐在这儿”
注意到他的目光,李诗情和他对视一眼,如同平时一般,对他亲切地一笑。
王兴德顿时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似的,蓦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王兴德,到哪儿了”
看不到情况,制服自己的人除了喊过一嗓子外一直沉默着,这让大婶先沉不住气了,尖叫起来。
“我们已经到桥上了”
王兴德慌慌张张地答,“你放心”
可开着开着,他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开过刚刚上桥的那一段,桥上的车辆慢慢变得稀少起来,根本不是平时车水马龙的样子,等再往前开点,整座大桥都变得空空荡荡的。
作为连接这个城市两个最繁华区域的交通要道,王兴德为了适应这里复杂的路况,也不知为这一日在这条线路上经历了多少个来回,却没有任何一次,看见过这样冷清的大桥。
没有车辆阻挡,之前还加了速,疾驰着的公交车比王兴德预计时间更早一步,到达了女儿车祸的地点。
吱呀
随着轮胎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司机机械地抬手,将车停在了空旷的大桥上。
无车无人的过江大桥像是被精心安排的某种布景似的,让人根本找不到真实感。
“怎么回事”
车上的乘客大多是本地的居民,对这座桥熟悉无比,他们惊疑不定地看向车窗外,露出仿佛在梦游一般的神情,小声自言自语。
“怎么一辆车都没有”
即使不用别人解释,他们也能感觉到,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不安的情绪会传染一般,在整个车厢中传递着,有些乘客猛地站起来,又茫然地坐下去,好像一只只受惊以后却不知道到哪儿去藏身的小动物。
有些脾气暴躁的,则直接喝问肖鹤云。
“你们在搞什么司机开车门啊”
“你按住她,千万别让她能动”
在骚乱之中,小哥放开了大婶,直奔最近的安全锤,拔出安全锤就开始敲车窗。
“王兴德,发生什么了”
安全锤敲击玻璃的声音乍然响起,被按着的大婶像是触了电似的扭动了起来,沙哑着嗓子喊“车子怎么停了”
王兴德没有回答妻子。
他本能的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已经朝他无法想象的方向滑去,下意识地将手摸向了档位。
“王叔叔,放弃吧。”
一道娇小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司机的身侧,用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试图阻止他再次发动公交车。
“你别拦我”
王兴德神色复杂,伸手的动作却毫不犹豫,准备把这个突然窜出来的女孩推开。
“王叔叔,王萌萌不会希望你们这么做的”
李诗情咬紧牙关,用另一只手拽住了方向盘,大声叫着,“如果连你们都死了,就真的再也没有人关心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了”
听到女儿的名字,王兴德握住李诗情肩头的手一哆嗦,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女孩。
就在李诗情和王兴德僵持的时刻,原本等候在大桥另一头的警车也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了,呈包夹之势围住了这辆车。
领头的那辆车里下来了两个警官,一下了车就拔腿狂奔,径直跑到那扇砸碎的车窗下,向上方伸出手。
“东西呢放炸弹的高压锅在哪儿把东西递下来交给我们处理”
张警官放声大喊,“小心点放”
“王兴德王兴德”
“再来几个人帮帮忙,我快压不住她了”
健壮大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大婶一直在挣扎,他也跟着一直用力,现在连肌肉都在抽搐,既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和司机在车上放了炸弹”
随着他的这声大喝,王兴德知道事情已经完全暴露,警方甚至都已经在桥上和车上都布了控,哪里还顾得李诗情在说什么,用尽全身力气将面前的李诗情推了出去
“啊”
李诗情一头栽倒在挡风玻璃上。
公交车再次发动,王兴德握紧方向盘,就等车子启动,立时要加速冲出去。
这时候,车上的乘客才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急急慌慌地冲上前去,一起七手八脚地帮着健壮大叔死死地压住了大婶。
抱着高压锅的小哥听到同伴的惨呼,心惊肉跳地屏住呼吸,强迫自己忍住回过头去看的冲动,用尽全部力气将自己探出身去,将装着高压锅的塑料袋递向在车窗下接应的王警官。
车子猛地往前一动。
“小心”
眼见着小哥差点连人带炸弹一起掉下车去,在一旁帮忙的口罩男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小哥手里的塑料袋摇摇欲坠,离底下接应的张警官就差一点距离。
被推到在地的李诗情连忙爬起身,一咬牙,直接扑过去抱住了司机大叔。
“王叔叔,我知道你们委屈,我知道的我们会帮你,我们都会帮你,求你们不要这么做”
李诗情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还是太过紧张,原本想好的话全迫不及待地冲出口,完全没有条理,眼泪也夺眶而出,哭得是乱七八糟。
“如果你的女儿真的有什么冤屈,你们现在这么死了,不就让害死她的人得意了吗那些笑话你们的人不会因为你们死了就内疚的,他们只会更开心”
她哆嗦着,因为太紧张,连说话都在打嗝,“网上也不全是坏人,我知道王萌萌发生了什么,我回去就帮你发帖子,我告诉大家你们的委屈,我发动网友找当年的知情者这条线这么多人坐,总有人会知道当年的事”
“求求你,别放弃警方也会帮你们的,不要自杀”
“你怎么知道的”
听见她在说什么,王兴德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震惊到一时忘了动作。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们今天是来见女儿的你女儿就在这里看着你呢”
李诗情觉得自己差劲极了,只知道嚎啕大哭、胡言乱语。
“是她让我阻止你们的是她不想你们这么去见她她不想要更多的人和她一样死得不明不白啊”
“她在这里啊大叔,她就在这儿”
为什么偏偏是她进入了循环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一天进入了循环
难道真的不是因为王萌萌在天有灵吗
渐渐地,脸上蒙着外套的大婶挣扎得越来越慢,慢慢不再剧烈挣扎了。
“小伙子,松手”
见车子没再动发动,张警官连忙当机立断地发号施令。
小哥将手一松,高压锅被底下准备着的张警官和江警官稳稳地接住。
高压锅到手,张警官抱着高压锅,没命地奔跑在空旷无人的大桥上,江警官也跟着在后面狂奔,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怀里的高压锅。
“四十四分了”
眼睛扫过手机的屏幕,肖鹤云将头伸出窗外,两眼通红地对他们的背影嘶吼着。
“快丢”
“嗬啊”
张警官突然抓起塑料袋的提手,右手划出一道巨大弧线,狂叫一声,将高压锅掷下桥去。
轰
高压锅受到了剧烈的震动,在刚刚掉下大桥的时候猛然爆开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炽热的气浪将距离最近的两个警官掀了出去,爆炸物的碎片甚至像是下雹一般溅到了桥柱上,传出叮叮当当的闷响。
其他警车上的人早就得到了叮嘱离得远远的,高压锅一脱手,立刻呈卧姿趴伏在了地上,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人被飞溅物的碎片砸的不时痛呼一声。
躺倒在地的张警官仰首看着天空,耳朵里缓缓流出了两道血痕,脸上却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
“赌对了啊”
他开心地想着,心中猛然一下子松懈下来。
任由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
“老张”
“快开车门”
“快快快,打电话找最近的救护车,快让医生过来”
等爆炸后的声势过去,车上的乘客惊魂未定地面面相觑。
“她,她怎么不动了”
最先清醒过来的是作为帮手的健壮大叔。
当发现被他按着的大婶一动不动时,健壮大叔惊慌地扒开蒙在她脸上的外套。
“别,别是闷死了吧”
之前还剧烈挣扎的大婶仰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知,脸色憋得发紫。
刚刚那个情况,一群人围上来光顾着别让人跑了,按衣服的按衣服,压肩膀的压肩膀,也不知是不是情况太乱,谁按住了堵住她口鼻的外套,竟把她憋得窒息了。
“不是我们干的啊,是你叫我们帮忙的”
“我刚才压得是她的腿”
听说可能死了人,一群围着的乘客哄然而散。
“停车,开门,你们被包围了”
警察在车门外喝令着。
眼见着大势已去,司机王兴德缓缓松开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泪眼模糊。
在他已渐朦胧的视线里,面前抽泣着的女孩,脸庞奇异地和她的女儿重合。
他抬起手指,虚虚地摸着女儿脸庞的轮廓,对着李诗情唤出了声。
“萌萌”
李诗情耳朵里全是爆炸时的嗡鸣声,茫然地擦着满脸横流的涕泪,根本没听见司机在说什么。
“萌萌,你怪就怪爸爸”
司机嘴角泛起苦涩的笑容,讷讷着,“是爸爸窝囊,没本事。你妈说,我们这么做了,警察就会去查当年的事,就会给你一个公道”
“但是既然你不想我们这么做,我们就不做了,爸爸妈妈去自首。”
他按下开门的装置。
随着气阀被放开的泄气声,前后车门一起打开。
警官们一跃而上。
他却只顾着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别哭,哭了就不漂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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