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笳一夜难眠,索性在屋中打坐调理气息
修炼那神秘功法已有数日,非但之前所受内伤外伤一一平复,更觉得内功进益许多。只是这功法修炼起来未免速度太快,让她心中生出隐隐不安。无论是烟霞功法还是其他门派功法,修炼起来,除了要资质上乘,更是依赖长年累月的苦修,是以名门耆老,方才能集本门武功之大成,而这门神秘功法,似乎有许多不同
落笳自小入烟霞学艺,修炼了多年才终于觉得体内生出真气。日后更是每日勤练,才逐渐学会将体内一丝丝的真气都聚敛到丹田之中。幸亏烟霞剑法十分神妙,与内力修习本就相辅相成,才能让她年纪轻轻就内力身法皆有小成。而这神秘功法却全然不同,自从当日在悬崖下泥泞中,浑浑噩噩重塑经脉后,每每运功,便如活水一般在经脉中奔涌不绝。自初练习时如烟缕缕,到现在已能如热流般温暖经脉。好在到目前落笳也没看出什么凶险,倒是反复思考那段文字,从中受益不少
收了功,落笳精神一振,连烦恼也去了不少。看看窗外,正是天色将明,她也无心再睡,索性提剑而起,在院中将一套剑法使的似电如光,十分尽兴,万般思绪都抛之脑后,正如当日在昆仑山上一般。待身上微出薄汗,落笳这才缓缓收起剑,看看此时天已大亮,不觉暗叫一声“糟糕”,放下剑便匆忙赶出去
果然待她赶到时公主所住院落时,里面已经没了人,只有几个小丫头在院中,见她问话,便恭敬道:“公主一早便同景姑娘去前面了”
落笳听了这话放下几分担心,到正院一看,原来此时已有不少客人赶到,又是拜见公主又是互相招呼,挤得前厅中一片喧闹不堪
落笳从人群中挤过去,才看到景若站在公主身侧不远处,与几个人说话。其中一人黑面虬髯,与诸人形貌皆异,落笳估摸着便是景若提起过的天竺人阿披奴了。他连说带比划,像是有些激动,景若正侧耳专心凝听。落笳远远看到景若安好,这才松了口气。便在此时,景若一抬头,正好也看到她,顿时眼中一亮,交待了几句,便迎着她走了过来
落笳笑盈盈看着她道:“昨日在那边睡的可习惯?”景若点点头,还不待答话,旁边便有青年士子躬身与她打招呼,景若胡乱应付了一声,全然不理对方略失望的表情,只管对落笳道:“今日恐怕是有的忙了。”
落笳还未来得及说话,霍于意便到了景若旁边,笑着拉起景若道:“快去,公主正找你呢。”景若面带犹豫,落笳眼神示意,轻轻推她道:“快去吧。”景若这才恋恋不舍的走开。落笳目送她离开,眼波少转,正看到公主远远的望着自己。她面色如常,仪态万方,不怒而自有威势,正是皇家公主的风采,全无往日作弄之意,落笳与她对视片刻,竟莫名的感到无形压力
霍于意却没瞧见她神情有变,依然笑眯眯的将她拉到一侧,低声道:“我有个活要你帮忙。”落笳回过神来,笑着迎下:“霍姐姐只管说就是了,不必客气。”霍于意像是有点不好意思道:“其实让你来做也着实是大才小用了。今日宴请了许多人,虽说安排妥当,难免人多手乱,若是顺走了什么首饰倒不打紧,就怕有人别有用心,拿了重要的东西去。我要劳烦你帮我在后面盯着点,不要让人接近咱们自己住的院子和书房。”
落笳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虽说是“咱们自己住的院子”,景若所住的院子恐怕是不打紧的,重要的还是公主住处与书房,应有不少来往信件文件在那里。这对她不算什么难事,点点头便应了下来
霍于意见她毫不犹豫的答应,心下也甚高兴,按住她手臂亲热的道:“我知道你和阿若一般,最不耐烦这种场面,这样安排,便是像那晚一样公主临时起意,想找你来也不行了,正好遂了你心意。”落笳听了这话也会心一笑,赶忙接口道:“还是霍姐姐最好。”霍于意笑着便走开了
亲眼看过景若无碍,又领了这差事,落笳在后院乐得清静。她挑了一处能兼顾公主院落与书房的凉亭,远远的暗自运功。气息流转,灵觉舒展,便觉四面八方细微之声尽入耳中,莫说是来个人,就是园中虫儿打架也听的清清楚楚。看看甚是妥当,落笳便捡起在景若房中随手抽出的一卷文字,好整以暇的读起来
不多久,便听到远远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甚是随意,应该不是有歹意之人。尽管如此,落笳也立刻提高了警惕。□□尽头几枝桃花摆动,桑青一脸平静的走出来
落笳松了口气,随即想起自己和对方说过的事,立刻一颗心又悬起来。她仔细打量了桑青一番,只见他仍是锦衣净履,昂首自如,一副贵公子的形貌。只是眉宇间与往日有些不同,眼神显得潦草又沉重,若认真看去,还能发现双目之下,有淡青色的痕迹。与他周身打扮配起来,倒有种往常没有的沉着
桑青并没有直接走过来,而是停在凉亭外,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半天,桑青才动了动嘴唇,沉声道:“你们走吧”
落笳听了这话顿时释然,但看到桑青略显憔悴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
倒是桑青说出了这四个字之后,仿佛放下了万钧重担,神情轻松了许多,大大咧咧走入凉亭,随意的靠坐在栏杆上,咧嘴苦笑道:“你就当我是个傻子吧。”
落笳慢慢摇摇头:“我并不觉得,你能这样做,实在是心地很好,我替阿若谢谢你。”
桑青听了这话,抬起头对着天空干笑两声,才低下头,对着落笳道:“你不懂,我不是说这件事。”
落笳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桑青似解释给她又像是在自说自话:“我就是个傻子。这么多年,我明知道她从来无意于我,却一直痴心妄想有一天能娶她进门。”
落笳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桑青却只管自顾自的说下去,仿佛要将压抑很久的话一次说出。“第一次见她,我许下心愿,定要娶她。这么多年,我知道她从未高看我一眼,依然不能自拔。她对我每一句话,每一次笑,我都记着。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她不爱待在这里,也不想嫁入什么将军府,只是,只是,在你找我之前,我始终存了一点点希望吧,总觉得也许她突然就肯了,大概突然,突然就会喜欢我了。”
桑青声音渐低,终于哽咽不成声。落笳看到这个往日总是眉角飞扬的公子脸上,淌下了两行清泪,心中也觉得有些酸楚,并不打扰他,任由他痛苦的抱着头,只是将手帕递过去,桑青却没有接
许久,桑青压抑的哭声才止住,眼中带着血丝
落笳看看他的样子,转身道:“我去给你找杯热茶来。”
桑青却一把抓住她衣袖。落笳有些愕然的看着他,桑青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起来,一字一句道:“你要对她好”
落笳用力点了点头
桑青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才甩下她衣袖,抽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住了步伐,转过身来,无比认真的说:“我虽然败给过你,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对阿若不好,我一定会杀了你。”
落笳听到此句,心中不但没生气,反而有些怅然的感动,点头道:“放心吧,不劳你动手,敢欺负她的人,我自会处理。”
桑青嘴角抽动,竟是笑的十分畅快,摆摆手便转身离开
正厅之中仍然喧闹,此时正是客人络绎不绝时,并无人察觉桑青面色沉重的溜出去了。在他离开这段时间,两位皇子驾临,更引得一片喧腾。众人又是行礼请安,又是赶着机会套近乎,让两位还在稚龄的少年王爷颇有些不知所措,仪王李钧与兄长真定郡王李锐紧紧的倚在公主身边接受众人行礼。终于走完繁文缛节,得到公主允准,随着下人自去后面,两人才露出笑容,欢喜的自去玩耍。众人纷纷交口称赞仪王恭敬知礼,姿容非凡,一片热闹的喜庆之气,灵台也并不阻拦,只微笑着听着议论
满屋人的热情刚被哄起,门外又高声报出:“翰林侍召杨元桢杨老先生到”
听这个名字,刚才吵嚷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灵台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离开座位疾步迎上去,一位皓首苍髯的老者正颤巍巍的走进厅来,其他人急忙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那老者见到灵台亲迎,急忙便要行礼,却被灵台一把扶住,热络道:“老先生今日能驾临,真是令蓬荜生辉”
那老者虽然礼数周到,却面上尤有自矜之色,听了这话只是一笑,拱手道:“公主说的笑话,难为公主还记得老朽,老朽自然是趁着春光来赏赏花。”
灵台听出话中意味,笑道:“敝舍虽然简陋,但院中春色甚好,在长安城中恐怕也难寻得,老先生今日到此,定将不虚此行。”说罢,两人相视爽朗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厅中其他人多为公主府的常客,刚才听到杨元桢的名字还有些紧张,不知这位一向在朝中有名清傲孤介的老夫子、老学究为何也会前来,直至看到这宾主默契的一幕,才都回过神来,排着队向这文坛大家问候
灵台远远立在一旁心中不无得意,向着霍于意送去个眼神,霍于意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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