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滴翠,杏花飞雪,半分流云半分山
朱廊宛转,漫纱轻舞,一杯清茶一卷禅
此处是都城之外,终南脚下一处宅院,因着周围林木环绕,院内廊檐飞卷亦并不十分显眼,倒是个僻静的所在
尤其与附近沣水泽周围那一片朝内达官显贵的豪华庄园相比,更显得内敛有余。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这个不甚起眼的院落,是当朝长公主,皇上唯一的亲妹妹——灵台公主之私产。虽则公主并不长住于此,却也不时前来
一辆华车缓缓停在这院子侧门口,立刻有两名小厮从门中飞出来伺候。车帘挑起,一名极美的妇人女子扶着婢女的手,身姿优雅的走下车来
她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虽则看起来年纪并不甚大,眼波流转间却自有一股威严气度,令见者既敬且畏,这便是宅子的主人,灵台公主了
走入宅中,早有几名大丫鬟过来见了礼,跟上来伺候。公主却并不停留,熟门熟路的只管往后面走去。她一向对下人甚严格,因此无论小厮还是丫鬟,没得许可,连话都不敢多问,只在后面低着头跟着
穿过花厅又过了书房,便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小院子,院中却别有洞天,小小院落中辟出一个池塘,种满了荷花,池边看似随意的种着几丛翠竹
两相掩映下,竟在这精致府邸中,营造出几许隐世之意
灵台公主却在这小院门口停下来,皱着眉头转头问道:“阿若这几天都在这里抄那什么书么?”
一个丫头慌忙答道:“回公主的话,自几天前府里送来那西域得来的书,景姑娘就像得了宝贝一样,一直在那里或抄写或静思。又嫌我们在旁边伺候着心烦,全都撵出来了”
灵台公主面色愈发不快:“混帐东西,连伺候都不会”
几个丫头都赶紧跪倒
灵台公主并不理会,只管接着问:“那这几日她食宿可好?”
一个大胆的丫头趴在地上回话:“景姑娘嫌我们送饭进去打扰,已经不准我们进屋了,只是需要茶水时才叫我们”
公主听到这里,咬牙小声道:“阿若真是越来越任性了”说罢,一摆袖子进了院子,剩下一群丫头在院门口面色惶恐
屋内书桌前,一白衣女子正执笔而书
她身形清秀,神色淡然而专注。面色比一般人更白净几分,有些不胜之姿。眉目清雅如画,令人望而脱俗
尤其是双眼,如深潭般深邃平静,仿佛不沾染一丝世俗之气。清风徐来,带着淡淡的荷花香,吹的她衣摆如波,青丝飘飞,直如世外仙子一般
灵台公主轻轻推门进来,白衣女子却似乎并没有看到,依然专心致志于手头的一卷书
灵台公主少见的露出个狡黠的笑,蹑手蹑脚绕到她身后,留神看了一会,突然一个冷不防,在她耳边道:“阿若,这书有这么好看么?”
阿若被这一声惊了一跳,手中书卷几乎松脱,幸得她多年习惯,抄经时练习心中波澜不扰。惊心刚起,便本能的定一定神,面色恢复如常,只是一滴墨却从毛笔上滴落,吧嗒的落在刚写了半篇的纸上,立时晕开了
“公主大人,你怎么来了?”阿若这才转头看到灵台在身后,推开椅子慌张的起身就要行礼。没想到坐的久了,骤一起身,腿脚一阵麻痛,竟不能自已失去了平衡
灵台眼见阿若就要倒地,从身后一把扶住,顺势一拉,抱着她坐在了椅子上
“公主,快放手”阿若尴尬的脸都红了,却不敢十分挣扎,只是别扭的坐在灵台怀中
灵台却不理她,笑眯眯的说:“阿若,何必这么生分嘛,你我相识多年,又有姐妹情分,你不肯叫我姐姐也就罢了,怎么我抱你一下还不愿意?”说着将阿若抱的更紧
阿若在灵台怀中又急又无奈:“被下人们看到就不好了,我这样太失礼了”
灵台笑道:“他们哪个敢乱嚼舌头,我就把他舌头砍掉。更何况,你我既为姐妹,亲切一点也不为过嘛”
阿若不知如何回答,却越发窘了,只坐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灵台心思一转,想及一事,脸沉了一下,问道:“阿若,你说怕下人们议论,可是有哪个不怕死的平日对你不恭敬?”
阿若赶忙道:“并没有,他们都对我很好,好像,还有点怕我”
灵台扑哧笑了出来:“是了,他们私下都叫你冷仙子,是不是?谁让你天天也不搭理人,只管自己看书配药”
阿若讪讪道:“我就没听说过这诨名,公主不知打哪里听到这些的”说着,一张白净的脸上便有了红晕,神情更添了几分娇弱。一低眉,清波如水,便是如灵台公主般与她熟稔,见此也是心中一震
她索性一把将景若横抱起来,她本有几分力气,再加上景若身轻,这般抱着竟也不费力气,走的稳稳
阿若却大惊:“公主,快放我下去”
灵台却轻轻一笑:“你再叫,我就把下人们都叫来看着我抱你”
阿若一怔,涨红了脸,只好别过头去
灵台稳稳的将阿若放在床上,阿若动也不敢动,只躺在那里看着她
灵台却不离去,坐在床沿上,贴过来道:“阿若,听说你看书两天不吃不睡,现在我便命令你立刻睡一觉,起来吃了饭才能继续看,否则,我便一把火把书烧了”
阿若闻言立刻起身跪在床上,双手抓住灵台的衣摆,神色急切:“公主,万万不可。这一部《天象纵论》是西域商人带来的天文奇书,许多见解十分独特,前所未见,实为至宝,决不可焚毁”
灵台戏谑的一笑:“要不是想着你喜欢,我断不会将这书从大内书库找出来给你,不过你要是再这么废寝忘食,我就是把它烧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你现在就赶紧睡觉,睡醒了好好吃饭”
阿若听了后倒真的立时乖乖躺下,之前心有所专还不觉得困。躺下才觉得十分疲乏不一会便沉沉入睡
待醒来时,已经过去两个时辰。公主已经离去,自有丫鬟侍立在旁,见她要起来,赶忙过来相扶,又伺候着洗漱
阿若边吃饭边问丫鬟:“公主可有什么其他事情吩咐?”
丫鬟点点头:“公主说,今年外面送来了几味药,不知好坏,请姑娘过几日得空回府一趟,帮忙看一下”
阿若道:“这容易得很,刚好过几天要将书送还,正好去看看”
几日后,景若将誊抄完毕的《天象纵论》原书送还府中时,灵台公主正好进宫去了。公主的贴身女官,司言霍于意早就在书房等着了
霍于意年纪与灵台相仿略长两岁,自小便在宫中陪灵台读书。虽为女官,在府中时却常穿一身翻领窄袖胡服,虽然周身无甚装饰,却也显得干练,又加上她面容端丽,身形高挑,更有股与常人不同的英气
景若虽曾笑她“如个胡人一般”,却也对她颇敬重
虽为公主最得力的助手,霍于意却素来见人三分笑,无论下人还是朝官,有事都宁可找她,也不愿意去面对灵台严厉的审视
她一见景若便笑吟吟的拉着道:“景仙子,在外面自在了个把月,还记得回来”
许久不见霍于意,今日重逢,更有几分亲切,景若也不觉放下平日冷冰冰的脸,语带笑意:“司言大人有召,景若何敢不归?”
霍于意眉头一挑:“恐怕你是不会为了我回来的,还拿这话来诓我”
景若只是笑,问道:“公主说有批药材要叫我看看,不知是什么药材?”
霍于意喝着茶,突然抬头说:“茶都凉了,还不去添水,顺便换上景姑娘喜欢的雪龙团碧”
几个丫鬟诺诺的退出去
霍于意又起身看了看,确定屋外没有人,才去书桌前拿出一笺纸递过来
景若接过来一看,却是一份诊脉的记录,后面还附着药方
她看了一会,皱眉道:“按上面这症状,药恐怕用的有些问题”
“哦?”霍于意凑了过来,道:“我不懂医术,你只说,严重不严重?”
景若摇摇头:“病势虽沉重,却也不是个急症,只是这么用药耽搁下去,快则一年半载,慢了也就两三年间,将成难回之势”
霍于意起身,对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出神了半天,道:“那,这病可有的医?”
景若想了想道:“有,我曾在一本医术上见过对此证的描述,书上列了一方,可供延用”
霍于意拉了景若到书桌前,看着她写下来药方,拿过来一看,不觉道:“其他倒容易,只是几味主要,却不常见”
景若想了想说:“府上虽然没有,这长安城中未必没有”
霍于意不答话,边点起火折子,边对景若说:“阿若,今日之事,切记不可对外人说起。这医案乃是从太医院抄出来的,说出去便是杀人的罪”
景若听了一愣,呆了一会,心中已想明白其中关窍,抬头看着霍于意道:“既如此,我当亲自去京外采购”
霍于意摆摆手:“你不要去,你身子又弱,在外奔波我们都不放心”
景若沉吟道:“这药事关重大,一来其中几味多有仿造,非得我亲自试了才知真假,二则,此事不宜令外人所知,我去最合适。何况我这几年经常独自在外购药,就是此时再出去,别人也不会怀疑”
霍于意还要开口,景若却先说出来:“你放心,我自幼习武,一般毛贼都能对付”
霍于意见她心意已决,知道再说无用,只好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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