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防备,突然袭来的寒意让汤笃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发热的头脑也被这温度逼得清醒下来。
脸上和身上的红晕渐渐褪去,神智慢慢回到了他的脑袋里。但清醒过来的汤笃,依然呆呆地坐在原地,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
少年通红的脸颊和皮肤恢复了本色,白皙到近乎透明。
而他身上的白衣本就已经被扯得松松散散,又被水一浸,愈发显得不存在一般,透明到可以看清底下的肉色。
衣服紧贴着身体,单薄纤细的线条暴露无疑,然而少年本人却像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一般,以为自己藏在了水里,但清澈的水根本没办法掩盖任何东西。
见到这样的情景,沙招的眼神愈发暗沉。刚刚吸入的香气沉寂在他的体内点燃了一把火,灼灼燃烧着,让他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汤笃正在愣神之即,忽然就听到一声水声,几滴水花溅到了他的睫毛上。汤笃下意识就往后缩了缩,然后就看见高大的男人也进了汤池里。
汤池不算小,但是在现在的汤笃眼里,更算不上大。男人身上冷凛的气势肆无忌惮地发散开来,让汤笃如惊弓之鸟一般踩着池底往后退了几步,却因为没什么力气,退了两步便再动弹不了了。
原本温暖如春的汤池此时透着一股寒意,让人清醒的同时也让汤笃的脸色愈发苍白。
原本这样的寒意稍稍运转灵力便可以抵御,但是也不知道那药的药性为什么如此强劲,即使已经离开了寝殿现在的汤笃依旧还没有完全从药性中缓过来。寒气肆无忌惮地钻入他的体内,汤笃的身体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沙招用冰冷的水抹了一把脸,放任冰水汲取身体的热度,才感觉到药性在慢慢散去。
他不自觉地向那个方向看过去,便被少年苍白的脸颊和嘴唇吓了一小跳。寒意让少年单薄的身体在微微发抖,衣着凌乱,露出大片平坦清瘦的锁骨和胸膛,头发和脸都被打湿了,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由于寒冷,汤笃挣扎着想从吃水里出去,但他浑身脱力,爬起来又坐了回去。
男人的喉咙动了动,心神一凝,刚刚还冒着寒气的水便逐渐升高了温度,让人舒适起来。
汤笃一开始并没察觉到池水的温度升高了,但是身体却没有刚刚那么难受,渐渐地发现池水恢复了正常的温度。而流失的力气随着周围温度的升高渐渐恢复了一些。
汤笃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但他对于魔尊却有天然的惧怕,只敢悄悄地瞥过去一眼。但没想到对方正看着这个方向,一下子被抓了个现行。汤笃慌不迭地移开了视线。
但这透着好奇的一眼,却让沙招终于在记忆里抓住了蛛丝马迹。
面前的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一下子与记忆中的脸重叠在一起,沙招终于想起了面前的这个“假圣女”为什么会那么眼熟,因为他就是自己与陆弼与沽都州时撞了自己一下的那个穿着九仙派弟子袍的少年。
因为汤笃在魔界的这几天都梳着女款发型,加上沙招和他的几次见面都是匆匆一瞥,而且沙招根本没料到九仙派居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境界,所以虽然觉得脸熟但是根本没往那个方向想。
直到现在知道了面前的“圣女”是个少年,一切细节和其中的漏洞才被联系起来。
沙招的脸色沉了下去。
九仙派这一招居然用了三年,不光凡人,连魔界都被他们蒙在了鼓里。想到这里,沙招的心里升起了一股隐怒。
小心翼翼偷偷观察着魔尊的汤笃自然感觉到了对方的脸色不太好,汤笃用脚趾头想,也觉得这件事可能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汤笃的心脏咚咚地直跳,直觉让他想马上逃走,但是在魔尊的眼皮子底下溜走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汤笃紧张得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此刻他的心里已经冒出了无数个念头,从“魔尊看起来真的很生气”到“魔尊不会现在就要杀我吧”,每一个念头都让汤笃朝着绝望的泥沼里更进一步。他心如死灰,脸色也跟着惨淡起来。
忽然,眼前一晃,汤笃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正对上沙招散发着冷气的脸。如同狼一般的眼睛盯着汤笃,让汤笃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汤笃心绪慌乱,等待着从男人嘴里说出的对他的处置。
仿佛过了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汤笃才看见那两片薄唇微微启合,一字一句落在了自己的耳朵里:“如果天下人都知道九仙派的「圣女」是个少年,你觉得九仙派会怎么样?”
这句话戳中了汤笃心底最恐惧的事情,他倏地一惊,慌乱地看向魔尊,不知道魔尊这么说是什么用意。
隔着淡淡的水汽可以看见,那个浑身散发着极其冷凛气势的男人脸上此刻正有一抹似笑非笑,让人不寒而栗。
汤笃抖了抖,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什……什么?”
听见这句话时,少年似乎比自己陷入危险境地更加恐惧和惊惶。
欣赏够了少年脸上此刻的表情,沙招心底的那点怒气才慢慢地散去,但他仍未觉得够,故意用一种缓慢的语气接着说下去:“我想……大概就再没有人肯相信九仙派说的话了吧?毕竟这个把戏,你们可是玩了三年……”
沙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话,但汤笃的脑海里已经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更为可怕的场景。他是九仙派收养的孤儿,从几岁的时候就在九仙派,他是绝对不想也不能看着九仙派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唾弃的。
想到因为自己的失误会造成的可怕的后果,汤笃着急了起来,一急之下也顾不得对魔尊的畏惧,往前倾着身体,焦急地问道:“那……那要怎么办?”
少年圆溜溜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慌乱,因为前倾的姿势,松垮的领口垂落了下来,从沙招的角度看去可以一览无余。
再开口时,沙招的声音有些暗哑,但正急得火烧眉毛的汤笃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除非……”
汤笃的眼睛亮了起来,有希望!
“除非什么?!”
沙招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除非,你跟着我去赴九仙派的宴,我就不会将此事告知众人。”
汤笃愣住了,九仙派的宴?
·
从汤池出来时,汤笃一脸心如死灰地跟在沙招身后。他之前穿的衣服因为神智迷乱时没留心,后来才发现撕裂了几处。
现在汤笃身上只穿了一件十分不合身的单衣。因为十分宽大,几乎盖到了大腿,下摆露出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好在魔殿并不冷也很干净,即使赤足踩在地上也没有什么不妥。
不过现在的汤笃无暇注意这些,他满脑子都是刚刚魔尊跟他说的话,当魔尊用古怪的语气说出九仙派设宴是要看看“圣女”是不是真的和魔尊成亲了,汤笃就觉得不太好了。他想,九仙派的仙尊仙长们为人正直,以己度人,大概会觉得他被绑架到魔界之后也只是被软禁起来。所以找了个借口来揭穿。
——不过好像的确……这件事情也怪不到魔界头上。
想到那个罪魁祸首的瓶子,汤笃就懊恼得直叹气。
刚刚魔尊的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一旦他脱离魔尊的掌控,或许九仙派用“假圣女”玩弄人心的事情就会天下皆知。
但……要在自己的师门面前和魔尊扮演成恩爱夫妻的样子,光是想一想,汤笃就觉得五雷轰顶。
听着身后人无精打采的脚步声,此刻魔尊大人的心底倒是升起了一层隐秘的笑意。
与汤笃现在的心情完全相反的是,魔尊大人已经从发现被欺骗的恼怒中抽离开来,现在的他只要一想到出现在九仙派宴席上那些修仙者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表情,就不自觉感到一种隐秘的报复的快感。
汤笃心事重重的,等到沙招停下来,一抬头——发现又回到了那间寝殿。
此时寝殿中的香味已经散得很淡了,但汤笃却对这间寝殿有了心里阴影,往后退了一小步。但在魔尊无形的威逼下,他又不得不跟了上去。
刚走到门口,汤笃忽然被沙招拦了下来。少年疑惑不解地抬头,看见魔尊正看着地上。
汤笃低头一看,才看见地上有一些琉璃碎片。那只金色鹦鹉还在软趴趴地躺着,看起来跟死了一样。
汤笃有些着急地看向那鹦鹉,沙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把鹦鹉从地上拾起,递给了汤笃。
汤笃接过鹦鹉,才发现它的小心脏还在平稳跳动,只是小眼睛紧紧闭着,估计是被香气迷晕头了。汤笃摸了一把它的羽毛,松了口气。但又反应过来这鹦鹉才是始作俑者,又生起气来。
看着眼前少年不加掩饰的情绪,沙招的嘴角微微勾起。他忽然开口问道:“都棠是不是你的名字?”
汤笃正在搓鹦鹉,听到这话抬起头来,愣了一会儿才在魔尊大人颇有压力的目光中沮丧地否认:“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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