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便是今天的调查结果。”
雪松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详细地向上司报告了调查任务的最新进度，洗衣机的震动声轰然停止，她打开撬盖，指挥半干的衣服自动套上衣架，然后挂在晾晒衣服的栏杆上。
“欲望化身的城堡么……”终端另一头的灵幻新隆沉吟，又问：“你的想法呢？你觉得鸭志田会因为你们的行动而悔改，并主动认罪吗？”
“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我认为成功的可能性很大。”雪松如实道，“那座城堡处在和现实不同的空间，我确认过高卷带回来的奖牌，是真货。我们都是第一次接触那个东西，对秘宝的概念完全不清楚，它应当不是因为持有者的主观认知而主动改变成金牌的形态。”
她想了想，继续道；“至于‘偷心’，其实感觉很像当年茂夫救我时做的事，反正偷鸭志田一个金牌他又不会死，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啊？”好一会儿灵幻新隆才意识到雪松在说什么，“哦……那个啊，确实有点像。”
她这么一比喻，男人才终于搞明白雪松为什么会相信奇怪猫咪的话，和那几个学生一起行动。
她曾在内心的世界里被人所救。
这件事发生在松野雪松和灵幻新隆及影山茂夫第一次见面的郊区湖畔旁，那一次相遇并不令人感到愉快，因为那个湖是附近县市知名的自杀地点，灵幻新隆过去是为了确认灵异事件，而雪松大老远地跑到湖边是为了自杀。
求死并不容易，雪松先前已经尝试了两次，每次都被路过的热心路人抢救下来，一路严防死守地送回了家。在被他人心惊胆战地叮嘱和关切后，雪松也确实重新燃起对生活的渴望过，但这火星又总是很快就消失，她没多久又陷入了痛苦的低沉。
一件事一旦开了头，继续做下去便不是难事，为了不再次被人阻止，雪松特地来到郊外，当时她的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女生步履摇晃地走进湖里，那湖的底端不是平滑的弧形，当冰冷的凉意漫到胸口时，雪松一脚踩空，整个人淹没在浑浊的湖水中。
呛过水的人都知道呼吸道被液体入侵时灼烧感有多难受，雪松下意识地在水中挣扎，右腿严重抽搐时忽然被人从背后伸手捞住，不多时就被拖到岸边。
她睁不开眼，脑子昏昏沉沉，听见有人在极近距离的地方急促地说话。
“……恶灵……附体……清除……”
“……还活着……急救……”
大概是几秒，也可能是几个小时，总之有那么一段时间雪松失去了意识，好似沉沉地睡了一觉，当她再次张眼时，看到的是湿漉狼狈的男人和紧张的小学生惊喜的脸。
“你醒了！”他们说。
雪松吐掉喉咙里的带着腥味的淤泥，愣愣地撑起上身。
抽筋过的右腿还残留着些许痛意，风带来了树林深处花期将尽的暗香，阳光撒落在湖面上，一只幼鸟突然仰头鸣叫。
她哭了起来。
某种不可言喻的愁郁从雪松心里消失了，她浑身轻松，就像加班已久的人从睡了个满足的觉，同时雪松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她正活着，迟钝的五感缓慢地复苏起来，她感到了水的冰冷，体验到了阳光的温暖，听见了森林的声音，闻到了花香，看到了鲜活的人，和他们身上柔软的光。
那便是雪松彻底觉醒超能力的瞬间。
一只恶灵看中了她未完全显现的灵能天赋，主动附着在女生身上，日积月累地影响雪松，试图在她死去那一刻吞噬懵懂悲伤的灵魂壮大自己，只可惜雪松的运气好到了极点，每次自杀都能被人所救，最后一次甚至遇到了强大的同类，尚不懂人情世故的影山茂夫本能地极端厌恶残害人类的恶灵，灵幻新隆辛辛苦苦地把雪松带回岸上，他上前伸手抓住漂浮的黑气，一个拉扯间便扯没了鬼魂积累十几年的力量。
恶灵感到了恐惧，急忙躲进昏迷的女生的意识深处。
影山茂夫将这件事如实地报告给了他的师傅，询问男人接下来该怎么做。
“她还活着，”灵幻新隆喘着气说，“我要给她做急救，你能处理那只恶灵吗？”
“……我试试。”影山茂夫迟疑道。
他尝试了许久，也找不到逼出恶灵的办法，满心得意的恶灵放肆地在雪松心里嘲笑他，含恨计划着下一次谋杀。
恶灵小看了一个男孩的执着，影山茂夫在灵能力上有着远胜任何人的天赋，他很快就无师自通灵魂出窍的方法，一个低头扎进雪松的身体里。
松野雪松的内心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影山茂夫走在月夜下，月光透过摇晃的竹叶洒落在他身上，沉默的男孩找到了拉着无神的宿主四处躲藏的恶灵，恶灵尖叫咆哮，哀泣求饶，还是被影山茂夫一个挥手泯灭成尘埃。
清醒后雪松彻底从恶灵的干扰中解脱出来，她止不住的后怕，灵幻新隆把哭泣的女中学生送回了家，临走前习惯性地给千恩万谢的母亲松野松代留了张名片，几个星期后，已经可以给二哥空松中二病发作时制造点简单特效捧场的松野雪松带着小点心，小心翼翼地敲响了灵幻相谈所的大门。
一个月后，她成了灵幻新隆的第二个帮工。
半年后，她正式成为相谈所的实习生，同时兼任灵幻新隆的助理，有名片的那种。
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灵幻新隆每天都要忙碌许多细碎的工作，雪松不提，他根本想不起和二徒弟初见时的事。
“我知道了。”灵幻新隆说，“委托人那边我去说，你和秀尽的学生有联系对吧？既然被校方注意到了，那就先等几天消息。”
“辛苦你了。”男人夸奖她，“这件事你做得很不错。”
雪松头顶上松野家标配的呆毛猛地绷直。
“一点也不辛苦！”其实一直在暗搓搓地等灵幻新隆说这句话的女生马上回道，“能帮上灵幻先生就好，那些都是小事！”
雪松半飘在阳台上摇晃腿，她满足地听灵幻新隆熟稔地叮嘱她，直到两人挂断电话。
SNS显示有几条未读消息，雪松点开软件，页面最上方的是晚上新建立的群聊，龙司和高卷隔空互相嘴炮，来栖偶尔冒个泡。
往下发言的是一个新账号，ID为YUUKI的陌生人给雪松发了句“你好”，应该是今天新加的那个男生，她同样回以招呼，又从和四哥的聊天记录里翻出可爱的猫咪表情发过去，继续往下翻。
未读消息最多的是班级群，有人更新了几张班长灰吕杵志放学后带着半个班男生深蹲跳回家的照片，在一帮挥洒汗水的青春少年中，和体力不支的海藤瞬一起躲在照片角落的齐木脸上依旧缺少表情，但即使是雪松这样的脸盲，都能从他的死鱼眼里看出“放我回家”的深切渴望。
照片过后是男生们意义不明的“热血！”刷屏，接着饭点的时候有女生得意地发了张和照桥心美一起吃饭的自拍，于是留言又变成了一水的“哦呼”。
可见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
最后一条消息来自许久没有聊过天的黑子哲也，男生谨慎地向雪松问好，询问她认不认识有治疗能力的超能力者。
雪松下意识地直起腰板。
“我就是啊。”她飞快打字，紧张起来，“怎么了？你受伤了？”
对面很快回复道：“我没事。”
接着黑子哲也细细地写了很长的一段话，大意是他升学后在现在的篮球队里当正选，队里的前辈有很严重的职业伤，得去国外医院治上几年，还不一定能彻底痊愈。
正常人碰到这种事只能听天由命，但黑子哲也恰好认识雪松这个人类物种的bug，于是抱着零星的期望过来问了一句。
雪松想了想，写道：“我可以试试，我哥在外面养了好多只猫，它们每次受伤都是我治好的……多的不敢保证，骨折之类的伤势还是没有问题的。”
黑子哲也马上回复：“那太谢谢你了！”
他好像很高兴，接连道谢了好几次，黑子所在的篮球队周末会在学校加训，雪松和他约好了时间，准备明天过去看看。
这时YUUKI的消息冒了出来，男生紧张地想办法没话找话，雪松熟练地安抚他，从龙司那问出男生的全名，改了备注后打开语言文字转换软件，开始边写工作日志边糊弄和套话。
当雪松收好那台三哥轻松大学毕业后二手让给她的笔记本电脑时，她已经成功策反了那个名叫三岛由辉的少年。
“鸭志田真的太过分了！”三岛似乎被大脑袋接连试图对三个女生下手的事踢爆了底线，这份怒火即使被转化成机械的花泽香菜音也依旧不减，“松野同学，我愿意做你的证人！”
Goog job.
雪松扬手，在卧室门口充电的终端自动飞到她的手中，她亲自打字回复谢谢，算是为对方决定相助的行为致以尊重。
龙司的消息冒了出来。
“怎么样？”他私聊雪松，“三岛有说什么吗？”
雪松把聊天记录截图给他。
龙司：“……………………”
龙司：“这个家伙！明明之前怎么问都不肯说鸭志田坏话！”
龙司：“我明天必须要跟他好好聊聊。”
龙司：[emoji微笑]
作为一个升学学校，秀尽学院周六需要要上课，雪松同情地在心里为今天新认识的几个学生点蜡，转身摔进柔软的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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