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双起初不曾注意到姬晟的一些转变, 到姬晟命人把折子搬回来要她一起看, 她才发现事情不太对。
若是她的话, 一定会严防死守, 绝不让曾经觊觎帝位的人再有机会沾染朝政。姬晟让她帮着批折子,难道是想试探她是不是仍有野心
容双觉得自己挺无辜,她连公主府的人都不怎么联系,放个信鸽都能被人截下来, 还能有什么野心。
要是真藏着什么后手, 她早让人去尚书府把遗诏弄出来了
容双坚决拒绝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一脸敬谢不敏地说“你自己看吧。”
姬晟把容双搂住怀中,嗅着她发间的淡香。他伸手扣住容双的五指,轻轻摩挲着容双指间的薄茧,这双手,和寻常女孩子不一样。
她也和寻常女孩子不一样。
她不是一个喜欢守在后宅、相夫教子的人。
当初之事明显真有内情, 她并非真心想篡夺帝位, 只是为了护住他和即将出现动荡的天下。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
她不仅没有错, 还有功。
哪怕她不愿嫁给他,哪怕她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更不曾把他放在心上, 他也想留下她。
她没有错,她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他也确实没有太值得人喜欢的地方。
只是两人厮缠多年, 他能感觉出她偶尔会有的心软。
她一直都是个心软的人。
姬晟把脑袋埋入容双发间, 紧扣着她五指软声说“皇姐, 我累了, 你帮帮我。”
容双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被姬晟这样偎着撒娇,顿时有些吃不消。她觉得姬晟怕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不忍看他自己加班加点批折子,便说“我帮你处置些不那么要紧的事情。”
姬晟往容双唇上亲了一下,一脸欣然地说“好。”
容双本以为自己看起折子来会吃力,但拿起扫了几本,脑中某些记忆渐渐复苏了。她发现太医说得确实有理,多做些以前常做的事有助于找回记忆,她看着眼前的折子,脑海里就把这些上书的人一个个对上号了,这个好像是她狠批过的,那个好像也是她狠批过的,一个两个都曾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看起来,过去几年她脾气不太好,还,还很会得罪人啊。
而且专挑现在这些朝中栋梁来得罪,什么挑刺方式都找得出来。
左右自己也不会再往前朝伸手,容双对于让朝臣跳脚这事产生了浓厚兴趣。
她毫不犹豫地批上几句很有长公主特色的批复,还饶有兴致地递给姬晟让他看“是这样吗”
姬晟本想像当初容双教自己那样好好教教她,结果容双不假思索地挥笔疾书,压根没给他教回去的机会。
等看见容双写下的红批,他眉头跳了跳,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容双。
她难道不怕出门被人套麻袋吗
容双说“有什么不对吗”
姬晟说“没有。”他悄悄把几个自己讨厌的大臣的折子挪到容双那边,让她优先给那几个人批复。
瞧见姬晟的小动作,容双竟觉得这人挺可爱。
身为一国之君,还怕几个大臣不成
既然是姬晟要自己批的,容双没什么犹豫,打开那几份没事找事对姬晟挑刺的折子给骂了回去。
有容双陪着加班,姬晟今晚很快把政务处理完了,夜里有更多时间和容双腻在一起。他最近在床上格外卖力,表现越来越优秀,还特别黏腻,像只一天到晚要人夸奖和爱抚的猫猫狗狗。
容双最吃这一套,明知道他在故意装乖卖巧,还是时不时被他带跑,没羞没臊地与他当那露水夫妻。
容双没把姬晟让她批折子的事当回事,只觉得那是姬晟的试探,却不知这事在朝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发现自己的折子是被长公主批复的,不少人直接炸了,朝会上就言辞激烈地让姬晟别再让长公主有机会插手朝政。
朝堂从来都是男人的天下,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横加干涉
还有人直接骂起了姬晟,说他耳根子太软,这么容易被长公主迷惑。
姬晟坐在御座之上听着他们骂人,不知怎地想到当初容双垂帘听政时遭遇的一切。当初朝政由李丞相一系把持,李丞相被处置后朝臣虽离了心,但大部分朝臣不是想把她当傀儡,就是对她嗤之以鼻,总之,不会有太多人把她看在眼里。
当初她是不是曾被更多人指着鼻子骂
想到那情景,姬晟心有些疼,很难受。
姬晟耐心听一干朝臣骂完了,才说道“长公主垂帘听政数年,决断政务不曾有疏误之处,朕让长公主批阅奏章有何不可”他一脸平和,轻描淡写地驳回所有反对意见,“朕信任长公主。”
谢侍郎眉心一跳,下意识看向身侧长身玉立的柳侍郎。
柳侍郎神色平静,仿佛姬晟刚才只是说了句“朕中午想喝粥”似的。
姬晟态度十分坚决,不少人没机会发表意见,下朝后便都单独去找姬晟劝谏。
谢侍郎就是其中之一。
他一向得姬晟信任,此时自然也是处处为姬晟考虑。
姬晟已经从李老尚书处知晓谢侍郎有心调去容双封邑,仍想私下争取当驸马。
面对这个心腹兼情敌,姬晟虽不太想说重话,却还是把自己地打算说了出口“朕会立她为后。”
谢侍郎原本有满腔的话要说,听到这一句时却蓦然哑了。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姬晟,下意识说道“陛下万万不可”
姬晟神色平静“有何不可”
搁在平时,谢侍郎能说出无数个“不可”来,可这一刻他心乱如麻,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姬晟对容双有些想法,只是容双乃是长公主,姬晟再有想法也不可能越过先皇立容双为后。
事实上姬晟的做法也与他所料无差姬晟已经让李老尚书挑好长公主封邑,也准备给自己选妃立后了。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姬晟见一向能言善辩的谢侍郎竟失了言语,便知他对容双是有几分真心的。
姬晟说道“朕意已决。”
谢侍郎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只默默告退。
姬晟见了几拨人,一一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他们,遇上言辞激烈些的便搬出先皇遗诏打发走。
好几个衙门的人都发现自家长官一整天都失魂落魄。
李老尚书又被好几拨人找上,让他老人家好好劝劝姬晟,让他千万别胡来。
李老尚书得知姬晟放出的话,摇着头拒绝掺和。
姬晟年纪虽轻,却已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他想娶谁可不是别人能干涉的。更何况,这桩婚事可还算是父母之命啊
后宫与前朝并不相通,姬晟并没有让他的话传回容双耳里。
傍晚回到寝宫,姬晟还和容双说起自己被骂狠了的事。
姬晟说“也许你以前被骂得更狠。”
容双想了想,没想起来。
“反正我不会吃亏。”容双挑眉说,“谁要敢指着我骂,我肯定能当场骂得他没脸再上朝。”
姬晟紧搂着容双不说话。
骂回去容易,朝中的明枪暗箭却不那么好挡。
当初的朝堂可没有现在清明,结党的结党,作乱的作乱,他回看起居录时都有些心惊肉跳,更何况是容双这个亲历之人。
朝中之事已经够令人烦心,回宫后还要对外隐瞒他的病情替他治病,容双不喜欢他、不给他好脸色看也很正常。
要知道当初父皇去世时,容双也才十七岁。
如果她并不喜欢朝中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他带给她的就只有劫难和痛苦。
她不愿意嫁给他,也很正常。
只是,他不想放她走,她本来就该属于他。
“皇姐。”姬晟喊。
容双最近已经习惯姬晟的黏人,骤然听他这么一喊,心里还是莫名一跳。她感受着姬晟贴近到近乎没有距离的气息,猛地觉得他们不该这样亲密。
习惯一个人的亲近很容易,想要摆脱这种习惯却很难。
至少她现在还没想过自己怎么去接受未来的驸马。
哪怕她觉得自己将来必然会嫁人生子,却始终没去想过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能不能接受和另外一个人亲密无间。
不过,男子应该是不一样的。
尤其是生来就该坐拥后宫三千的帝王。
容双握住姬晟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粘人精怎么平衡偌大的后宫,将来莫不是会被一干妃嫔连着骨头吃了。上回她算是看出姬晟对柳七娘无意,根本只当个妹妹看待,不由说道“七娘那边是不成了,下个月便要选秀,你得上心些,挑个管得住后宫的皇后。”
姬晟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些话。
一开始他确实存着要气一气容双的心思,才特意在她面前提起选秀,没想到容双没生气,他自己气得半死。
她真心实意和他说这些话,自然是因为从未把他放在心上。
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舍得将对方拱手让人。
至少他做不到。
姬晟说“朕知道的。”他把脑袋埋进容双颈窝,“那皇姐想要什么样的驸马”
容双没想到姬晟会主动问这样的问题。
这是愿意给她挑驸马了
容双坦然相告“我还没想过。”
姬晟心里又酸又涩,想到那一群对他虎视眈眈的家伙,忍不住问“你喜欢薛昌那样的,还是喜欢谢霁那样的”
容双摇头“都不喜欢。”
姬晟一喜。
容双认真想了想,实诚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姬晟“非要比较的话,那还是像柳侍郎那样的吧。”
左右柳侍郎是他亲表哥,她也没真要嫁柳侍郎,只是拿来举个例子,容双觉得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才是。
容双说得十分自然,姬晟脸听完一下子黑了。
黑得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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