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烧焦的气味不停的飘出，九歌抽出腰间长剑，跟在韩瑾之身后，推开了王宅大门。
几乎是同时，空气中那股焦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黏腻浓郁到刺鼻的脂粉香气，滚滚白雾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伸手不见五指。
九歌心下一跳。
正欲开口说话之际，一道淡蓝色细芒却破开浓雾，化为一道细线缠在了她的左手手腕上。
“以防走散。” 韩瑾之言简意赅。
她顺着那缕闪闪灭灭的光芒看过去，只能看见韩瑾之若隐若现的眉眼——
冷淡却锋利，像出鞘的刀锋。
“哦。” 九歌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韩瑾之颔首，指尖燃起一簇金色的火苗，两人摸索着往前走去。
才走没两步，雾气却渐渐消散了。然而眼前出现的场景，却比突如其来的大雾更让人吃惊。
原本精巧雅致的亭台楼阁，水榭回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华楼，丝竹管弦，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刻着“潇湘馆”三个金色大字的漆黑匾额下，一位娇媚动人的女子倚门而立。她瞧见不远处站着的韩瑾之，眼睛一亮，卷着发尾靠近：“哟，哪里来得这么俊俏的小公子呀。”
声音柔媚，宛如莺啼，九歌听得骨头一酥。
韩瑾之面无表情：“是幻境。”
九歌点点头，心下明了。
这些姑娘都是潇湘馆内留下的残念。她们如今所做的，都是生前最常做的事情。
“来来来，快进来。”
女子扭着腰肢就要去挽韩瑾之的手臂，却被他冷着脸用剑柄隔开。
“哎哟，公子，干嘛这么大火呀。来咱们这，就是要消火的。”
说着又扭头冲屋里喊：“姐妹们，快来呀，这有个标致得不行的公子，可俊了。”
话音未落，潇湘馆内便扭出几个风情万种的姑娘，绞着手帕将韩瑾之团团围住，不住调笑。
“公子，公子...看我呀，看我...”
九歌站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心道：这下烦不死你。”
韩瑾之脸色愈发黑沉，简直都要滴出墨来。他抿了抿嘴，而后微微抬起右手。
下一秒，几道灵流从他的掌心飞出，化作数条白绫，飞梭在众人间，三两下便将面前一圈姑娘的缚作一团，连带着把她们的嘴巴也给捂上了。
“过来。” 韩瑾之憋着气一扯右手，拉得九歌一个趔趄。
“干嘛...”
“嘛”字才刚出口，韩瑾之的食指就点到了她的额头上。
一抹灵流顺着冰凉的指尖没入九歌眉心。韩瑾之打了个变幻符，将她变成了一个俏丽的小公子。
九歌捂着额头瞪他。
韩瑾之坦荡荡：“方便行事。”
“.....” 说的太有道理都没办法反驳。
九歌在心里发了一通牢骚，却还是老老实实跟着韩瑾之进了潇湘馆的大门。
馆内比馆外还要奢靡数倍。
长长的架空回廊边是装潢精美的小厢房，四层下来足有一百来间，每个厢房上都画着不同种类花卉，百花争艳，美不胜收。
而在烛影重重，红纱摇曳的大堂之内，或坐或站着众多薄衣轻衫的妙龄女子，宾客把酒言欢，觥筹交错，整个场景充斥着浮世绘般的华丽荒诞。
但九歌看着却是头皮发麻，她凑到韩瑾之身后，压低声音道：“大师兄，这些宾客...他们、他们都没有脸！”
“嗯。” 韩瑾之低低应了一声：“跟紧我。”
他一进门便发现了。那些脂粉客，有的正围坐桌前谈笑风生，有的正搂着窈窕妩媚的花楼女子嘻嘻哈哈。他们做着不同的事，却都有着一个共同点——
每个人，脸庞上都是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一个老鸨打扮的中年女子摇着团扇大步走上来，恭维着笑道：“哎哟，两位客官，来来来，里边请。”
“香香，绿袖，来伺候两位公子。”
“来了来了。”
随着娇媚婉转的应和声，两位女子靠到韩瑾之和九歌身侧，一手拉着一个，引着他们往楼上的厢房而去。
两人之间有细线牵引，没办法隔太远。九歌只能硬着头皮说：“我们要一间。”
老鸨用扇子遮着脸笑，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们：“明白明白，三楼的西厢房，可是最好的厢房，床也宽敞，适合四个人。”
九歌：“......”
韩瑾之：“......”
可在这幻境中，一切皆不可测。
若是一个不好，引得这数不清的残念失控发狂，那才是大大得不妙。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没再推拒。走过铺着红地毯的长长楼梯，他们来到了三楼的那间厢房门前。
香香和绿袖一人一边，“嘎吱”一声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屋内摆着一面绣着红白牡丹的巨大屏风，墙角竖着一把琵琶，桌案上一尊博山炉吐出袅袅轻烟，层层纱影飘摇，空气暧昧而旖旎。
“两位公子，这边坐。” 绿袖拍了拍矮塌，示意两人坐过去。香香则落在最后，缓缓掩上了屋门。
门一关上，连同外边的嬉笑喧闹也一并隔绝了，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绿袖垂眸羞笑，用手挽起鬓边垂落的发丝，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手臂：“公子，奴家给你们弹首琴吧。”
韩瑾之目不斜视，冷声道：“嗯。”
香香则跪坐在案边，挽着袖子给他们斟酒。烛光摇曳，美人如画，赏心悦目。
九歌眨眨眼，心道：“美景妙曲，服务确实周到，也难怪生意这般红火。”
清脆悦耳的琵琶声入耳，九歌不自觉跟着晃起脑袋，晃着晃着，她渐渐感到有些昏昏欲睡，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就在她眼睛快要合上之际，左手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巨痛。
她痛得一抖，刚想大叫，却发现自己的上下嘴唇不知道何时粘在了一起，现下根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在搞鬼！
九歌扭头瞪着韩瑾之。
韩瑾之正襟危坐，平视前方。
“唔！” 你给我解开！
韩瑾之依旧没动，一道低磁的声音却在她脑海中响起：“醒了？”
“......” 九歌这才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状态，愣了几秒，心虚地点了点头。
“别去听那乐音，会夺你神智。”
九歌点头如捣蒜，脸上写满了“我知道了，你快给我解开”的表情。
韩瑾之眉心一动，别过眼去，解了九歌嘴上的禁制咒。
“呼——” 九歌轻舒一口气，用口型无声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将计就计。” 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九歌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了。
这残念要夺他们神智，必定还有后招。为今之计，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让他们先出手。
一曲终了，绿袖放下琵琶，娇笑着问：“两位公子，奴家弹得如何？”
韩瑾之和九歌皆双目紧闭，一副熟睡的模样。
明明没人答话，绿袖却继续笑：“公子喜欢便好，让奴家伺候两位公子休息吧。”
说着便和香香一齐站起身来，一人搀扶着一个，把他们往那张雕花的红色大床上带。
九歌“咚”得一声被按在床上，后脑一磕，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紧接着，她感觉到一双手正自己的身上游走，扯开了自己的外衣衣带。
九歌：“......” 要不要这么逼真！
正当她百般纠结到底要不要睁眼时，身上却忽然一重，有什么东西倒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扭头一看，三魂七魄差点全吓丢——
她的肩膀上，趴着一个焦黑的脑袋，五官尽毁，面目全非，其上两个黑漆漆的血洞正直直冲着自己。
她头皮炸起，控制不住：“啊—！”
当然了，还是什么都没发出来。韩瑾之早有预料，金光一闪，又在她嘴上打了个禁制咒。
九歌：“......”
一刻钟不到，又是被扎又是被吓，还被连续禁言两次，她心绪有些难平，眼中也控制不住泛起水雾。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老鸨尖细的声音响起：“绿袖香香，伺候得如何啊？”
说着便传来推门的声音。
不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九歌只觉眼前一黑，下一瞬，便撞进了一个结实却又散发着清冷檀香的怀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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