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刘恪非这么一个大活人在, 张依一本来就没睡熟。这一声尖利的声音, 一下将她的睡意驱赶的无影无踪。
她从刘恪非的怀里钻出来,拿起棉袄穿上,旁若无人的一颗一颗扣好了扣子, 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斜睨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女人。
女人看起来比她要稍大些, 穿着一件浅驼色的呢子大衣,脚下是高跟半筒靴。大衣是收腰的设计,腰部的褶皱元素很有味道, 衬得她身材更加玲珑修长。
女人脸色发白,一双上挑的丹凤眼里噙了泪, 颤着手指指着张依一, 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张依一本想解释, 可突然间灵光一闪, 就改了主意。于是,她恶作剧般的笑了笑“是啊, 我们住在一起了,怎么,你不能接受吗”
“依一, 快起来刷牙吃早饭,一会凉了。”刘恪非忍住笑,伸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这丫头, 还挺会气人的。
“恪非哥哥, 这么一个不自重的女人, 难怪阿姨不喜欢她”何媛几乎是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刘恪非的手臂,用英语说道。
说完,还得意地看了一眼张依一。
张依一哪里是能吃亏的人,一激动就忘了低调,立刻用流利的英语回道“一个连门都不敲就闯入别人房间,还抱住别人男朋友胳膊的女人,居然好意思说别人不自爱”
“你”何媛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不可能,她在美国待了四年多,加上出国前就苦学英文,才能说得这么流利。一个没上过学的童养媳怎么能把英文说得这么流利,还不带一点口音
那边,刘恪非早就黑了脸,用力掰开何媛的手,退后了一步,拉开了和何媛的距离,“何媛,你赶紧回家,不要再来找我了,长辈们说的那些玩笑话,根本不作数”
“恪非哥哥,我不回去,我要在彭城找工作,跟你永远在一起”何媛嘟着嘴,开始撒娇。
张依一差点吐了,这位大姐看着比她还大,还嘟嘴卖萌,她上高中就不嘟嘴了。
“恪非哥哥,人家腿酸了,起不来,你帮人家拿下裤子嘛”张依一学着何媛嗲里嗲气的声调,故意使唤刘恪非。
哼,他招来的麻烦,她可不能让他好过了,说什么都得好好使唤使唤他。
刘恪非嘴角的笑容差点绷不住了,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绒裤和外裤放在床上,又拿出椅子上的干净袜子,自然地给张依一穿袜子,又细心地用袜筒包住了秋裤。
他头一次接触她的脚,心里忽然有些异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白嫩的脚趾。
不同于她的手,她的脚长得非常完美,一双不大的小脚丫,白嫩如玉,脚型线条非常优美,她的脚秀而翘,腕、踝都肥瘦适度,美妙天成,就连脚指甲也是健康的粉红色。
何媛瞪大了眼睛,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在干什么他居然这么温柔的给那个乡下人穿袜子
他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这么有耐心了
在她的记忆里,他不爱说话,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都是淡淡的。她十岁那年,两个母亲聚会,她的裙角沾了油渍,阿姨让他带她去洗手间处理一下,谁知,十五岁的少年,板着一张俊脸,直接喊来了女侍者。
何媛一腔怨怒无从发泄,看着张依一那张娇俏的小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恨,咬牙说了一句“乡吾宁”
“何媛,别张口就是乡下人,你家三代以前也是乡下人,不管是什么人,自尊自爱才能让人尊重。”刘恪非沉声道。
张依一被气笑了,这货怕是个傻逼吧,这是不飙英语改飙方言了。
“港比养子”张依一毫不客气的回了她一句傻逼。
何媛气得脸通红,眼睛里射出仇恨的光,“起西伐”
张依一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臭女人,你才去死呢
“侬哪能好噶伐要面孔啦”张依一总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不要脸,世交一起长大就能明目张胆抢人男朋友吗
刘恪非直接忽视了何媛,他现在彻底被张依一震惊了。他知道她懂点英语,可没想到她说的这么流利,那脱口而出的美式英语,绝不是只懂皮毛这么简单。
如果说她用流利的英语和何媛吵架,还可以用她爱学习,脑子聪明来解释。可她一口地道的申城话又是从哪学来的据他所知,她可从来没去过申城,也没接触过申城人,这一口申城话又是怎么回事她就是再聪明,没个一年两年,绝不能说得这么地道。
“恪非哥哥,你看她,她骂我”何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上来就要抓刘恪非的手腕。
刘恪非迅速闪开,“够了,何媛,你这样让我很烦,你真的想把我们两家的情意消耗掉吗你现在立刻走,我这就让小何给你买车票回申城”
“恪非哥哥,我”何媛眼眶泛红,咬着下唇,委屈的直掉眼泪。
“恪非哥哥,帮人家拿下鞋子好吗”张依一娇滴滴的说,说罢便歪着头,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好”刘恪非应了一声,接着便弯下腰,蹲在地上,轻柔地抓起她的脚,小心翼翼地给她穿鞋子。
张依一弯了弯唇角,对刘恪非的表现很满意,没想到他这么上道。
可这个何媛,实在让人烦,男人都直接赶她走了,居然还能赖着不走。既然她不走,那她别怪她不客气,她要好好虐虐何媛这个没脸没皮的。
“恪非哥哥,早饭吃的什么啊”张依一旁若无人的拉着刘恪非的衣袖问。
“我想让你多睡会,我在食堂吃了饭后,去驻地外面给你买了坨汤和煎包,还有你喜欢吃的枣糕。”刘恪非去盆架那洗了手,往张依一的刷牙缸子里兑好了水,在牙刷上挤好牙膏递给她“快点刷牙洗脸,一会饭凉了。”
何媛的一张瓜子脸扭曲得快要变了形,他怎么能这样
她是昨天上午到的彭城,他陪着她吃了一顿午饭,还一个劲的催她走。昨天的晚饭他让那个警卫员过来陪她,今天早上更过分,直接不管她了。
可他对这个乡下女人为什么这么细心,还这么有耐心给她穿袜子,穿鞋子,还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张依一在何媛咬牙切齿的目光中,有条不紊的刷牙洗脸,往脸上涂了雪花膏,这才坐在桌前,开始吃饭,根本不管何媛那张脸有多难看。
她用筷子夹起一个炸得金黄的枣糕咬了一口,轻轻的咀嚼后,慢慢的咽下。余光中,她看到有一道眼刀子在朝她飞来,她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好看的糯米牙。
“你尝尝,今天的枣糕馅做的特别好,又甜又糯”张依一将枣糕送到刘恪非的唇边。
“我吃过饭了”刘恪非本不想吃,但看着她殷切的目光,他还是张开了嘴,轻咬了一口,停了下,说道“嗯,不错”
何媛的眼睛快要脱眶了,他不是最爱干净吗怎么吃别人咬过的东西
“你们,欺负人”何媛狠狠的一跺脚,哭着跑开了。
何媛这边一出去,张依一就变了脸色,也不说话,沉着脸,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的饭。
刘恪非感受到了她阴寒至极的低气压,他知道她生气了。
他想哄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怕他一开口会让她更生气。他理解她的心情,如果换了是他,有别的男人当着他的面,叫她依一妹妹,拉她的手,他会直接将那个男人打出去。
张依一吃好了饭,就要去刷缸子,被刘恪非一把夺了过来“水凉,我去洗”
张依一也不和他客气,趁他出去刷缸子的功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等刘恪非刷了缸子回来,她也收拾好了东西。二话不说,一手拎着小行李箱,一手拎着尼龙袋子,就要往外走。
“依一,我来拎”刘恪非说着,就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张依一别过了身子,没好气的说“让开,你还是哄你的何媛妹妹去吧,人家可是哭着走了”
说完,便昂起头,看也不看他一眼,迈着轻盈的步子离开了。
等张依一赶到她原来住的院子时,春花母女俩刚收拾好。看到她时,娘俩愣了一下,接着便高兴得叫起来“翠翠”“翠姨”
春花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将她迎进了堂屋,“翠翠,你住的屋子我一直没动,你的被褥我一个月晒一次,这次刚晒了没几天,还松软着呢。”
“谢谢春花姐”张依一坐到沙发上,出去了快一年,有种游子远行归家的感觉。
自从葛银玲结婚搬出去以后,这套小院就由春花娘俩住着。闫丽丽闹过一次,说她们娘俩不是干部家属不能住在这,被李干事顶了回去。李干事告诉她院子空着也是空着,春花不是干部家属,可秀秀是,按照规定,他们要抚养秀秀到十八岁,闫丽丽这才老实了。
秀秀坐在张依一身边,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崇拜的看着她,“翠姨好厉害,翠姨是医生了,能给人看病了。”
“秀秀长大了也会很厉害,告诉翠姨,这次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
秀秀小脸一红,羞涩地说“算术考了一百,语文九十九。”
“秀秀真棒,继续努力”张依一高兴得捏了捏秀秀的小脸,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小姑娘,谁不喜欢。秀秀是直接从三年级开始上的,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一定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坐了一会,张依一开始收拾东西,她这次回来,除了给三家一人一只咸鸭子两包糖,还给小妞妞买了一罐奶粉,给葛银玲买了一罐麦乳精,又给秀秀买了件棉袄,不偏不倚。
收拾好,张依一带着东西去了余小容家。
今天是星期天,余小容一家都在,赵长才的爹娘在妞妞三个月的时候回老家了,眼下只有余小容一家四口。
最先看到张依一的是赵长才,他从张依一手里接过东西,憨厚的笑了,“翠翠,你咋又带东西了,你国庆节才让刘政委捎来那么多东西。”
“翠姨”毛娃害羞地叫了她一声,已经长高不少的毛娃腼腆了,不像以前那样一上来就抱她腿。
“翠翠,快坐下歇会吧”余小容抱着妞妞从里屋出来,在看到张依一的那一刻,猛的一喜。
“让我抱抱小妞妞”张依一从余小容手里接过妞妞。她走的时候,小妞妞还没满月,现在小妞妞已经快一岁了,长得白白嫩嫩的非常可爱。
“我去杀鸡,中午让你小容姐给你做地锅鸡吃。”赵长才抬腿出去,刚到院子里,就见刘恪非过来了,忙笑道“刘政委来了,中午留下一起吃地锅鸡。”
屋内的张依一撇了撇嘴,这货怎么过来了没去哄他的青梅竹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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