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泽等人通过守山关隘时,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即便有人瞧见了,见雁荡山门徒未曾阻拦,且他们一行不过三人,只以为是姗姗来迟的宗门。
于是他们顺着山间的羊肠小道,走进了山谷之中。
谁能料到此次的上古遗迹会落在帝都附近,更是在一片灿烂如彤云、绚丽如胭脂的花海之中。无论是秾艳的花朵,还是京中贵妇争相竞价的玫瑰清露,在修道门派眼中代表的都是世俗。可他们却不得不纡尊降贵,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而来。
转过山峰,迎来一片开阔地,有瀑布倾泻而下,溪水流过青草地。
应邀前来的不是一派掌教,至少也是门派素有声望的长老,或有弟子手执拂尘侍立在侧,或是升起莲台以为坐辇,甚至有人乘鹤而来。可惜,到底不曾羽化升仙,坐骑徒有仙鹤之姿,没有了仙山云霭、祥瑞万千,到底不过如同人间富贵人家饲养的宠物罢了。
溪流的尽头是瀑布汇聚而成的碧潭,碧潭前站在剑拔弩张的两派,分别立于水流的两岸。
小寒的目光落在了那道瀑布之上陡然一凝,低头正待占卜演算,却不想陈澹清随手一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方才赶到的这一行三人身上。
沐兰泽一怔,随即回想起山前把关的守卫,以及方才两边争执的话语,大致明白了陈氏兄弟所想,于是神色坦然站在原地。
在场之人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后,无数人面色骤变,其中一家门派的长老,忍不住起身,纵身掠过溪流,甚至顾不得溅湿了衣摆,跃到他跟前站定,惊疑不定地问道:
“你是何人。”
“沐兰泽。”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问话之人将信将疑,面色转厉,喝道:
“谁能证明你是沐兰泽?”
“我。”
罗纨掀开幕离走上前来,
“需要证明我是岭南罗家的人吗?”
无数的目光落到沐兰泽与罗纨的身上,再移回看向陈家兄弟,皆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天下七贤竟是到齐了四人。
晔华与褰余二人据说是不会来了,时容浪迹天下行踪不定,在座的辈分高的,轻易不好与小辈动手,余下的纵然还有人犹存疑虑,谁又敢与七贤抗衡?
小寒悄悄拉了拉沐兰泽的衣角,问:“他已经恢复了吗?”
罗纨还是听到了,不屑地哼了一声:
“扮做那般样子,整天戴个假面具装模作样,又有何难?”
小寒忽然就不想与他再争辩了,这位罗兄不好惹,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他们说话之间,场内双方严阵以待,已到了出手之时!
两位长老携手征战多年,早有默契,相视一眼后,手中各自多了一把刀刃——
一长一短的双刃。
小寒眼力过人,见识却算不得广博。好奇地张望着,却不知这双刃有何玄机。
沐兰泽轻咳一声,轻声问道:“这双刃可是陈家两位长老成名的法器?”
罗纨瞟了一眼小寒,明知用意在为这小子讲解,却不好拂了沐兰泽的面子,当下没好气地接道:
“这两位长老本是双生子,一母同胞的兄弟,自幼心有灵犀,默契远非他人可比。他们修习的功法简直像是量身定做一般,两个人相辅相成,使出来威力加倍。”
两位长老的修为境界与陈氏兄弟差不多,而经验更为老辣,又有特殊功法加持,仿佛立于了不败之地。
然而,陈嘉辞与陈澹清却一派气定神闲,两人相视一眼后,不慌不忙地取出了法器。
众人定睛看去,竟然是一模一样的一长一短两把刀刃。
两位长老一见之下,倏地变了脸色。
仿佛此时才有人想起,两位长老修炼的并非独创的功法,还是雁荡山陈家的功法。
陈家的功法,陈家两位少主人,自是练得。
只是天下皆传陈氏兄弟不睦,更谈不上心意相通,甚至隐隐有传言他年或有阋墙之虞,不知这样的两个人却要如何修习这心意相通的功法。
可瞧着如今他二人并肩而立的模样,任谁心底都会对陈家兄弟不睦的传言生出怀疑来。
罗纨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幕离,仿佛懒得抬眸看上一眼场中的对局。
而在寒霖眼中,这场比斗可是比当日褰余与晔华的大战有趣多了,离家这段时日,少有机会在近处观看修道之人斗法。
若论默契,难与双生子相比,对于功法的熟悉程度也有所不及,陈澹清走位时一个不留神吃了一招,一声闷哼,唇边溢出了鲜血。陈嘉辞连忙护在了他身前,左手掐起法诀,护体的阵法笼罩了下来,侧头关切道:
“伤势可要紧?”
陈澹清随手拭去唇边的鲜血,“没事,还能打。”
四公子名扬天下,不仅因为他们的出身血统,更是因为他们是年轻一代中除了褰余与沐兰泽,最有可能摸到玄心境门槛的。果然,近日所见,罗纨与时容先后有了破境的征兆。
但陈嘉辞与陈澹清不同,或是两人争斗之心太盛,或是门内俗务纷扰,又或者仅仅是机缘未到,他们二人的修为境界始终停留在心境上阶。
二十年到了心境上阶固然是了不起的天才,但和用两百年时间达到心境上阶的人交手,在境界上并无高下之分。陈家这两位执法长老,如今花甲之年,心境上阶的境界早已巩固了多年。今日一战,他们从未觉得会败在两位少主手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察觉到力不从心的,竟然是经验更老到的他们。世间最无情的是岁月的力量,他们已经年迈,对面的年轻人体内却似有源源不绝的生机。
“你们败了。”
陈嘉辞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结束了这场比斗。
两位长老面若金纸,唇边溢血,咬着牙一句话不说,颤巍巍地将执法长老的令牌交了出去。沉甸甸的令牌脱手的刹那,听到了心底一声疲倦而无奈的叹息,仿佛瞬间衰老了二十岁。
陈氏兄弟接过令牌后,朝着沐兰泽走了过来。
沐兰泽没有忘了他自己是见证人,于是朝着二人点了点头,“恭喜。”
看着转身离去的兄弟俩人神采飞扬,让小寒有一种感觉,即使没有玫瑰谷的这场争执,眼前发生的事也是他们一直想做的。
可是为什么?他们既是陈家少主,家主百年后,陈家终究是他们的。
罗纨玩着指尖转动的幕离,漫不经心地给他讲解。
二人身为少主,在陈家虽然地位崇高,但并没有实权。这些年两位长老代替家主处理门派事务,可谓是一人之下。而两位公子除了身边的亲卫外,无人可以调动。
“夺了长老之位,就等于夺了雁荡山权柄,不用再受制于人,何等逍遥自在?”
此等话语竟会出自清高如莲的罗纨口中,不知道会惊煞多少世人。
小寒一呆,想着修仙中人,素来不爱提名利权柄几字。然而,转念想到衡山上那位晔华,不由闭上了嘴。
既然不曾飞升,不过都是些凡夫俗子。
陈氏兄弟手握执法长老令牌,也就取得了代表陈家与各大门派相商的资格。陈嘉辞微微颔首,身后一位亲卫越众而出,手上捧着一物,瞧上去像是古时占卜用的龟壳。
并没有传阅众人,但在场之人目中俱是惊色,显然已经接收到了其上的讯息。
不过三日,就有上千名修道者消失在了法阵之中,而七日内,未见一人从法阵内走出。
即便是如衡山这般广收弟子三千,最后大浪淘沙后能剩下几人,修仙界都是心中有数的。除却衡山这样近年来的宗门领袖,名门大派的入门弟子总数也不过百人。
若是那些进入法阵的人当真一去不返,绝对是几百年间修仙界遇到的最大挫折,何况其中半数以上都是心境修者。说是人类修道者的力量折损了十分之一也不为过。
这仅仅是七日之内发生的事!
群山默然之际,竟还有人借题发挥,悻悻道:“早些把话摊开来说清楚不就行了,耽搁了这许久功夫。”
身旁的人以目视之,认出此人先前倚老卖老,很不把两位公子放在眼里,一心只和执法长老攀交情。到如今仿佛全然不记得前事,反而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人。
最后各派与陈家商议结果,想要进入上古遗迹的门派挑选两名精锐进入法阵,其余人在外护法。一来,为防御未知的威胁,二来,每个门派几乎都有些不传之秘,可以与门下弟子保持联系,无论是受伤还是身死,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即便门派只留下一人,散落在天涯海角,终究也能找回,延续宗门传承。
何况上古遗迹开启时间不定,短则三日,最多不过月余。在法阵外的人可以观察到关闭的迹象,而遗迹内的弟子则可能沉醉在修行之中,忘却了时间的流逝,这时候就必须留守在外的同门将其唤醒,否则错过时间将不得出阵。
须知上古遗迹千年开启一次,若不能飞升,即是禁闭千年孤独终老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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