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郊外寒风凛冽,身后的凉亭在风霜浸染下已露老态,此处一眼望去,皆是荒芜。
林奚是特地来等萧平旌的,哪怕她并不会承认。
一个身影自远处飞驰而来,身姿修长,容颜俊美,正是长林王府的二公子。
看到林奚,萧平旌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奚正想回话,却见萧平旌宽大的蓝色披风动了动,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啊,是林姨!”
“林奚你都认识啊?”
“当然认识啊,林姨就是林姨啊,叔父你好奇怪,怎么今天老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啊?”
“都说了别叫我叔父……”
“可是叔父就是叔父啊。”
听着这一大一小的对话,颇为奇怪,林奚不解的问道:“二公子,这个孩子是?”
萧平旌摊摊手,一副头疼的不得了的样子:“是我在愁云涧救的……哦对了!”
萧平旌取下竹筐递给林奚。
“你看看,这是你说的那株药草吗?我怕不够,多摘了点。”
林奚接过竹筐,点点头,视线又转到了他的怀里,她总觉得这孩子的样貌……
萧平旌却是一勒马绳,道:“我大嫂的事还需你多费心了,若是准备好了就派人去长林府通知我。我先去安置下这个孩子,先行一步了。”
林奚遥望着萧平旌远去的身影,默默将手上的瓷瓶收了起来。
…………
“王爷!世子!”
“嗯?”萧庭生正与长子平章谈论逃犯之事,见周管家面有异色,不禁对视一眼,问道:“怎的?何事让你如此着急啊?”
周管家忙请罪道:“是老奴失态了,只是…”周管家看了眼萧平章,禀道:“二公子带了个孩子回来,样貌,样貌颇似世子……”
“像我?”
萧平章一愣,继而问道:“平旌呢?”
周管家正要回答,门外已响起了萧平旌的声音:“大哥,我在这呢。”
父子两人循声望去,视线落在萧平旌——牵在手里的孩子身上。
只见这孩子背脊挺得笔直,从行为举止可看出有良好的家教,一身红色正装,那规制,分明是宗亲方能穿的礼服,且那样貌,当真是如周管家所说,像极了萧平章。
萧平旌简单的将遇到孩子的事情说了下,为难道:“这孩子一见我就喊我叔父,非让我去帮他找什么婶娘,问他家住哪里吧,竟和我说是长林王府,我看他身上穿的,怕是哪府的小公子,大哥你也知道,我常年不在京,那些官员家的小孩子也不认识,便想着先带回府,让大哥您帮着看看。不过——”
萧平旌在萧平章和孩子的脸上来回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大哥,这不会真是你——”
私生子吧?
萧平章一瞪眼,呵斥道: “胡说什么!”
萧平旌一缩脑袋。
见这孩子好奇的看着自己,萧平章心里没来由的觉得一软,招呼他上前来,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萧策。”
“姓萧?”
萧平章皱眉,萧可是国姓。
“那你的父亲是谁?”
萧策回道:“我的父亲是先长林世子。”
萧平旌无奈道:“大哥你看吧,这孩子说话奇奇怪怪的,他说他父亲是长林世子也就罢了,我们家从父王受封王爵到现在,也就大哥你一个世子,哪来的什么“先”长林世子啊。”
萧庭生眉眼沉了些,他方才一直在观察萧策,所说所言,并不像是假话。
“来,孩子,到我这儿来。”
萧策乖乖的走到萧庭生身边,侧着头,仔细的打量着他的脸。
萧庭生看着有趣,问他:“为何这么看着我呀?”
萧策答道:“我觉得您跟我的祖父长得有点像,不过我祖父已经过世了,我只见过他的画像。”
“那——”萧庭生从桌案上拿了个橘子给他,问道:“你祖父和父亲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萧策马上道:“我祖父是萧氏庭生,父亲是萧氏平章,我母亲说了,他们都是很厉害的将军。”
萧平旌噗嗤一声笑了,被萧庭生严厉的盯了一眼,忙收敛笑意打趣道:“我说小孩,你说你父亲是先长林世子,对吧?”
萧策点头。
萧平旌点点萧平章,问他:“你知道他是谁吗?”
萧策摇摇头,摇到一半顿了顿,迟疑道:“我不知道,不过他长得和我好像。”
“告诉你啊,这位呢,就是长林王府的世子——萧平章,也就是你口中的已经死了的父亲,而这位——”萧平旌下巴指了指,道:“是长林王萧庭生,也就是你口中过世了的祖父。”
“说吧,”萧平旌的眼睛变得犀利起来,“是谁叫你这么说的?你一个小孩子,又是怎么到的愁云涧?”
无端被吸入空间,一从里面出来还差点被摔死,萧策本就有些害怕,本以为见到了叔父便好了,可没想到叔父不但不认识自己,连家里都变得不一样了,如今叔父还那么凶的看着他,萧策立马就委屈了,眼见着眼眶红了起来。
“不是…唉你别哭呀…”
顶着父兄凌厉的视线,萧平旌顿时压力山大,不过是一句话,有那么吓人吗……
“呜呜——我要母亲——我要婶娘——”
“萧平旌,你可真有能耐,欺负个小孩子。”
屋内三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扫视着房间。
他们都是高手,都是行过军打过仗的人,警惕性自是不用说,可听方才声音,分明是在离他们极近处所发,如此近的距离,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可见说话之人武功之高强,实在让人心惊。
萧策却很是高兴,收起眼中欲落不落的泪珠,在三人奇异的目光中往前行了几步,抬手一抓,拽住了她的袖子。
“婶娘!”
萧平旌三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位红衣贵人。
萧庭生和萧平章还算稳得住,很快就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至于萧平旌…咳,绮罗嫌弃的睨了他一眼,不高兴道:“话是你们大梁的宗庙族谱教他的,愁云涧是我带他去的,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妖…妖物!”
妖你个头啊!
绮罗真恨不得一巴掌扇上去。
深深地吸了口气,绮罗冲着萧庭生行了个礼,口称“父王”。
对萧庭生,她还是有些敬意的。
“姑娘先等一下,”萧庭生抬手制止,道:“我们心中存有疑虑,还望姑娘可以解释一番,否则这声“父王”,我可真是有些招架不住呀。”
凭着纸人收集来的信息看,绮罗已经差不多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看着匆忙赶过来的蒙浅雪,拍拍萧策的小脑袋:“去吧。”
蒙浅雪与萧平章从小长大,夫妻情深,自是不信婢女所说的,二公子带了个疑似世子私生子的孩子之事,只是心中好奇,来看看罢了。
她一进门,便看到了那个孩子,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心中难免震动。
萧策已经跑了过来,蒙浅雪下意识蹲下身接住了他,孩子小小的身子软软的偎在她怀里,叫着“母亲”,让她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若非她清楚自己从未生育,当真要以为这是她与平章哥哥的亲骨肉了。
“你为何唤我“母亲”?”
萧策闻言,泪珠像是短线似的落了下来,手背擦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红了起来,哽咽道:“为…为什么母亲也…也不认识策儿了…”
可怜的模样哭得蒙浅雪心都要碎了。
“好了策儿,”绮罗不再绕圈子,道:“你母亲不认识你,是因为这里并不是你长大的长林王府。”
“策儿…策儿不明白…”
“策儿不过五岁,你与他说这个,他怎么听得懂呢?”
绮罗早就感到了空间的异样,对于突然出现的萧平旌很是淡定,懒懒道:“你怎么来了?”
萧平旌宠溺道:“你和策儿出了事,我怎么可能坐的住呢。”
绮罗扭过头,哼道:“我能回去。”
萧平旌握住她的手,顺着道:“我自己相信夫人的能力,只是若是要许久不见夫人,我定是心中难安,这才找了过来。”
他们两人腻乎着,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萧二公子第一个跳出来,震惊道:“你是何人?!”
萧平旌静了下,刻意不往那边去的视线终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红色衣摆铺在地上,父兄死后情绪少有波动的长林王眼眸湿润,朝着萧庭生和萧平章弯下了腰。
“…父王,大哥…”
…………
萧平旌的幻术几可乱真,屋内久久无言。
对于家国大义,乃心王室,绮罗一项是没什么感触的,见众人都不说话,打破寂静道:“策儿,给你母亲擦擦眼泪。”
萧策从袖中取出巾帕,轻轻按压在蒙浅雪脸上,有些无措道:“母亲,不要伤心。”
蒙浅雪细细打量着萧策,这张脸确实像极了平章哥哥小的时候,只是眉眼细致处确实是有她的影子在。
想到她这么多年无法生育是有心人刻意为之,心中便恨意难消,她搂过萧策,看向绮罗,忍不住再一次确认:“妹妹,策儿他,真是——”
绮罗点头,蒙浅雪追问:“那…那平章哥哥他当真…当真…”
绮罗看向还活生生坐在那里的萧平章,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翘,道:“不错,策儿满月方过,大哥便战死了。”
“砰”的一声,萧二公子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我长林府为大梁防卫北境,哪一场胜仗不是靠着敌人和兄弟们的尸骨堆积而成,没成想最后却落得个这种下场!”
萧庭生怒喝道:“住口!”
“父王,都这样了,你还——”
“还什么?怎样了?”
萧二公子一滞,霎时清醒过来,都怪幻术实在是真实,一幕幕皆如感同身受一般,不知不觉间便牵动了他的情绪。
绮罗此时却站起身,道:“我来时依稀听见父王和大哥在商量段桐舟之事?正好我与他还有些事情未曾了结,不如大嫂和我出去逛逛吧,兴许我能找到他的踪迹呢。”
看出蒙浅雪心中犹疑,绮罗加了句:“我与策儿到这里也有一日了,定是饿了。”
边说边看了萧策一眼。
萧策摸摸肚子,委屈道:“母亲,策儿饿了,叔父都没给策儿吃过东西。”
蒙浅雪心疼了:“母亲马上带你去吃东西。”
萧二公子在一旁喊冤:“你别胡说,我明明——”
“萧平旌,”绮罗阴测测道:“你真是讨厌。”
说完带着蒙浅雪和萧策走了。
“讨厌你还嫁给“我”……”
萧二公子嘟囔着转身,就看到了父兄和另一个自己满是嫌弃的三张脸。
萧二公子:“……”
萧平旌抵唇咳了一声,好歹同是“萧平旌”,总要给些面子,转开话题道:“父王和大哥也不怕我是在骗你们吗?”
萧庭生想到方才看到的,身披丧服的长林王,深深叹了口气,“我还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儿子。”
萧平旌垂下眼,道:“我知道,哪怕是知道了后来的走向,父王和大哥依然会忠于大梁,只是大嫂和策儿孤苦,长林军的将士虽重新编排,可却再难有进一步的可能,不过是朝堂倾轧,苦的却是他们,父王可忍心?”
萧平章淡淡道:“你如此说,是有什么主意,可以避免之后的灾祸?”
小雪抱着孩子在灵堂上哭泣的画面尚存心中,他知道眼前的长林王定是还隐瞒了些事,只是他不想告诉他们,他便也不问。
萧平旌摇摇头,苦笑的伸出手。
修长的手已变得近乎透明。
“这是?”
“方才的幻术已是我在规则下能做到的极限了,若我再谈及,怕是立刻便会被驱逐。”
萧庭生皱眉:“对你的身体可有损伤?”
“无碍,只是我恐怕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
萧平章道:“我们既已知,自然能提前做些防护,你不必多操心。”
知道大哥是在担心他,萧平旌笑着应了。
看看眼前沉稳大气的长林王,再看看自家倒霉弟弟,萧平章耐不住叹了口气。
算了,若是变成长林王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还是让倒霉弟弟接着做他的长林二公子吧。
…………
被一剑刺穿肩骨,段桐舟靠在墙上呕出了一口血,恨道:“不知段某与姑娘有何仇怨?”
绮罗提着长剑,娇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我与你主人有些旧怨,一时之间找不着他,只能怪你倒霉,刚好撞到我面前来了~”
段桐舟眼神闪烁,故作不解道:“我的主人?”
绮□□脆利落地又给了他一剑,新鲜的血腥气让隐于袖中的纸人们都有些蠢蠢欲动。
“我呢~不喜欢人骗我,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段桐舟绷紧了牙,仍道:“我不知道…姑娘在说些什么…”
绮罗也不是非要把段桐舟怎么样,见他晕了过去,把剑随手一扔,叫道:“还不出来?”
萧二公子从拐角走出来,尴尬道:“好巧,大晚上的,你也睡不着啊。”
绮罗整了整袖子,道:“叫我岳姑娘吧。”
“…哦。”
“你来的正好,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
“他损了些精气,总得给他补一补。”
萧平旌迟疑道:“那段桐舟怎么办?”
绮罗随意道:“扔这儿不就行了。”
萧二公子看了看段桐舟身下的一片红,沉默了一瞬,这个出血量,要是放着不管的话,会死的吧……
他也不是真多么菩萨心肠,要那样在战场上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不过段桐舟牵涉着夜秦旧人,他总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最后萧平旌还是去通知了巡防营。
绮罗盯了他一秒,挑眉道:“你们还真是不同。”
纵使早就知道绮罗和那个长林王与众不同,看到整片林木从挺拔到瞬间枯萎,萧二公子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喃喃道:“我以后也能这样吗?”
绮罗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也许吧。”
纸人们嬉闹着围了过来,萧二公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被裹夹在里面的林奚。
绮罗挑起林奚的下巴,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她?”
萧二公子秒答:“哪有?”
“嗯?”
“是…有些好感。”
绮罗凑近他耳边,看到他耳垂几乎是立刻就红了,笑道:“那么你记住了……”
…………
“平旌,平旌?”
萧平旌回过神,“怎么了大哥?”
萧平章瞪他:“我正要问你呢,马上就入宫了,发什么呆呢?”
“我只是在想策儿他们回去时,岳姑娘和我说的话。”
【若是我不曾来到这里,你与林奚亲近倒也无妨,只是我既来了,我劝你还是与她保持距离为好。】
“大哥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萧平章往上翻了个高雅的白眼,“我怎么知道,待会北燕郡主在大殿上找你比试,你可当心。”
“放心吧大哥。”
北燕郡主借与他比试之机,谋害北燕惠王殿下,他们即已提前知道,自然不会让她得逞。
到了宴席上,萧平旌惊讶地看着北燕坐席上,落座于惠王之下、北燕郡主之上的一名女子。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你没好好看我给你的北燕使团的名单吗?”
“没有……可是,按…不是只有一位郡主吗?”
萧平章沉吟道:“【世事无常】,我想他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这是惠王的堂妹,北燕飞鸾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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