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喊杀声已经彻底沉寂。
禁卫军的尸体都已被拖走,踏过血痕斑斑的石阶,萧元启步入大殿。
殿内气氛压抑至极,宗室王亲们对看一眼,自觉的往前一步,将女眷和孩童护在身后。
兵部尚书是个暴脾气,第一个忍耐不住,大步走到萧元启面前,怒声道:“萧元启!你这个叛臣逆贼,陛下待你不薄,你偏要——”
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萧元启还剑入鞘。挥了挥手,命人将他的尸身带下去。
抬手抹去溅到脸上的血,自始自终,他连眼皮都没抬。
后宅女眷哪里见识过这般血腥场景,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响起,孩童大的有八、九岁,小的不过四周岁,任平时胆子再大也都刹白了脸,被自己的祖母或母亲死死搂在怀里。
绮罗低头,看了萧策一眼,见他同样脸色发白,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的捏紧,但很坚强的睁着眼睛看着那边,心下满意,不愧是她教导(萧平旌:……)出来的。
她蹲下身,少有地抱了抱这小人儿。
萧策搂住她的脖子,将自己的小脸埋在温暖的白狐领子里。
“萧元启,你竟敢忤逆作乱!”
“母后!”
萧元时忙拉住荀太后的手,兵部尚书的身体还没冷透,他真是怕自己的母亲会步他的后尘。
荀太后心中害怕,但她素来高傲惯了,哪里肯接受如今这样的结果,不顾萧元时的阻拦,自顾骂道:“先帝恩宽,让你衣食无忧地活了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狼心狗肺的东西!果然是逆贼之后,和你父母一个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啪!”
萧元启放下手,冷冷道:“贱妇闭嘴。”
荀太后捂着脸,一时震惊的忘了言语,片刻后,她愤怒的眼睛都红了,指着他的手指不住颤抖:“你!”
“荀氏,”萧元启平复了下心中升腾的杀意,扯了下嘴角,让开位置道:“今日处置你的人,可不是我。”
跟在萧元启身后的狄明上前一步,盯着荀太后道:“太后娘娘可认得我?”
荀太后冷哼一声,回道:“哀家怎会认得你这么个逆贼。”
“在下狄明,乃京城人氏,家中世代官宦为朝廷效力,不敢说屡有宿功,但至少,不是天生的叛臣……”
萧元时愤怒的打断他,指着他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身为东湖羽林的统帅,食君之禄,却未尽臣责,反而辜负君恩,附逆谋反,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你有何颜面提家中门楣!”
绮罗忍不住弯了唇角,站在原地看戏。
果然就见狄明眼角肌肉抽动,脸上那道刀疤衬得他面色狰狞起来。
像是听到了及其好笑的笑话,狄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颜面…家…”
笑声一收,他目中恨意生生逼得荀太后和萧元时退了一步。
“我狄氏一门如今只剩我一人孤身于世,某人走到今日这一步,这都拜太后您——”他握紧腰间佩剑,冷声道:“所赐!”
荀太后一愣,道:“你胡说什么?哀家身居宫中,从未见过你!”
狄明一字一句提醒她:“当年金陵城的疫灾。”
见荀太后眼中浮起惊慌,他又将目光移到萧元时的身上,道:“陛下,我真是可怜你,身为天子,身份尊贵,你恐怕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连累,引来今日之祸吧?”
萧元时搀着荀太后的手一紧,问道:“母后,他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疫灾?金陵城的疫灾不是夜秦贼人一手谋划的吗!”
荀太后嘴巴动了动,不敢去看他。
这时萧元启笑着道:“看来太后并不打算辩解了。也是,若是我,也着实是没有这个脸面呐。”
他环视殿内,缓缓将当年一事道出,满意的看到人们眼神的转变。
荀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勉强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威仪,她问狄明:“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背叛陛下,你可知陛下当时年幼,他并无过失!”
“只要有你这样的母亲,他就不配为君。”
狄明的话犹如一把尖刀,在荀太后的心上狠狠扎了一个口子,似有寒风从中穿过,冷得她遍体生寒。
愣了良久,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定,牵着萧元时的手,将他领到龙椅上坐下,随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下,直直跪了下去。
萧元时惊得从龙椅上跳了起来。
“母后!”
荀太后按住他想要扶她起来的手,眼神坚定,道:“皇儿,你坐下。”
她仔仔细细的将萧元时看了好几遍,看到这幅场景,萧元启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竟也耐心的听她交代遗言。
没错,遗言。荀氏今日已是必死之局。
“……善恶得报,陛下不应偏私阻拦,方为明君之道。”
她缓缓绽开一个温柔的笑,道:“母后固然有错,然,母后并不后悔,身为母亲,只要是能保我儿平安,哪怕再愚昧,再令世俗不容之事,母后都愿意去做。”
萧元时哽咽道:“母后……”
她擦尽脸上泪痕,毅然转身向狄明走去。
绮罗听到身旁的宁王妃叹息了一声,不忍地移开了视线。
“狄将军,哀家欠你的血海深仇,今日还你。”
狄明面无表情,只是默默取下了佩剑,递到她面前。
接过佩剑的手尚有些许颤抖,荀太后的眼中却并无惧怕之色。
“哀家死后,再无人能以其母之罪,害我儿性命!”
“母后!”
萧元时冲下台阶,将荀太后抱在怀里,又是哭又是笑,道:“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要替我做决定?你为什么不问问孩儿呢,就算他们杀了我,我也不愿失去你啊母后!”
萧元启紧紧握着拳,面前晃过的,是母亲最后一日不舍的目光。
深吸一口气,他朝着萧元时走去。
“陛下,”略带讽意的称呼道:“自古江山,有能者居之,你,幼无教导,受妇人左右,对外不能保全国土,对内不能压服群臣,居于龙位之上,你何德何能啊。”
“我要你写下罪己诏书,公告天下,退位让贤。”
萧元时冷笑一声,道:“退位让贤?谁是贤,你吗?就算你是武靖帝的皇孙又如何,逆臣之子,你也配!”
看到萧元启难看的脸色,他大声道:“你们听着!天子六印其中一印早已不在宫中!我已派人将之交到信任的人手中,”他仇恨地看着萧元启:“待来日,勤王之师抵京,你必不得好死!”
萧元启摇了摇头,道:“信任的人?长林王吗?”见萧元时并不否认,他好笑道:“我的陛下啊,你糊涂了吧,啊?”
“你忘了,三年前,可是你亲自下令解散的长林军呐,就算萧平旌仍然忠心你,且不说他远在琅琊阁,就算他此时就在这里,你让他短期之内哪里去拉来一支足以与我抗衡的军队,嗯?”
萧元时面色白了白,就见萧元启往一个方向看去,笑着道:“对了,还得补充一下,他来了我也不怕,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回头,低下身,掐住萧元时的下颚,道:“他所有的弱点都在这个大殿之上,你说,我要是让他选,他是会选你,还是会选他的夫人和他大哥唯一的儿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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