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安置马儿的马棚在一个单独的地方,那地方很是偏僻,守着的只有数十个马夫,巳时阳光最是强烈,马夫们都用草帽兜着脑袋靠在马棚边打瞌睡。
带着赵依双的侍卫见了,咳嗽两声,提醒这些马夫们好好表现:“永宁县主到了,你们在做什么?”
赵依双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马,那是一匹红色的蒙古马,马儿的毛发乌黑油亮,看起来就虎虎生威,矫健敏捷。赵依双踩着镶着珠玉的绣鞋,步步生莲的走向自己的马儿,她伸出手,手腕上戴着的红色血玉镯子露出来,一双手纤长白皙。
她摸了摸马儿的脑袋,接过马夫手中的饲料里拿出一点,喂给它,马儿就着她的手吃着草料,满足的哼哼。
马夫见此,连忙道:“县主,奴才还是头一回见这么乖的马。一见到县主,就这样乖巧,真是认主。”
赵依双笑了笑,又看向远处一匹马就占了一个马棚的黑色马儿,伸出手指指向那个方向,问:“那是谁的马,这般的威风?”
“回县主,那是陛下的马儿,陛下说,这次要和众臣子和公子小姐们同乐,也要参加狩猎。”马夫低着头,恭敬地答。
赵依双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建元帝贪生怕死,若是他的马出了问题,那负责安排此次狩猎的姜鹤轩一定难辞其咎。只是……赵依双转了转眸,觉得这样对姜鹤轩而言也未免太过轻巧了些,她定要好生想个能让姜鹤轩更加痛苦的法子。
对于亲手杀了她的人,赵依双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和怜悯之心,对方过得越惨,她觉得越解气。人家都要杀你了,难道你还得装出宽宏大度的态度出来,假惺惺的来彰显自己的善良?
或许有人会觉得你大度,然而更多的人,却会觉得你蠢,你好欺负。更重要的是,这样做也太恶心她自己了。
人生在世,若是不能顺应自己的心意,不能活的畅快恣意,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赵依双微抿起唇,含笑道:“你们将我的马儿照料的极好,来人,把本县主从家中带来的美酒赏给他们。”
马夫们跪下来道谢,赵依双点点头,“既是收了我的礼,那自然得替我好生照料我的马,不能出分毫的差池,明日若是本县主在狩猎排名上跻身前三,金银财宝自然是少不了你们的。你们让我风光,本县主也不会让你们委屈了。”
众人皆欢天喜地的道谢,赵依双抬了抬手,理了理乌黑发间的朱钗,转身离开,“起来吧。”
“多谢县主。”
夜间,山间的夜晚有些寒冷,建元帝在平地上设宴,众人热闹了好久才散。赵依双喝了几杯酒,双颊上染上薄红,瞧着有几分醉意,芙儿有些担忧,忙制止道:“小姐,这已经是您喝的第九杯了,再喝下去,该醉了。”
赵依双自小在乌戟长大,十岁之后才回的云都城,她酒量好,芙儿并不知晓。赵依双扶着额头,笑了笑:“当真是醉了,看人都是重影的。”
芙儿扶过她,温柔道:“那奴婢扶小姐回去歇息吧。”
赵依双靠在芙儿身上,瞧着真有几分醉醺醺的样子,姜诗容见了,对顾柔道:“你瞧,她真是娇气,喝上几杯酒就醉了。”
已经出了宴席,听见这话,赵依双从芙儿肩上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说话的姜诗容:“九公主是在说我么?”她假借醉酒撒泼,旁人却也看不出来。
“本公主即便是在说你又如何?”姜诗容抬了抬下巴,涂着口脂的红唇勾起轻蔑的笑:“酒量不好,莫非还能怪他人?”
赵依双听了这话,久久都没什么反应,姜诗容以为她醉成了个傻子,说话便愈发口无遮拦:“赵小姐,本公主可告诉你,有些人不是你高攀的上的,你赵家即便手握重兵,权倾朝野又如何,君便是君,臣便是臣,君贵臣贱,说到底,与那些奴才也没什么不同。”
赵依双掩在袖中的手捏紧,心中难免真的起了火气,姜家人,似乎都是这样,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她忽而笑了,眼中染上几分朦胧醉意,眼角媚色更甚,声音亦是娇媚:“君贵臣贱吗?九公主怕是不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恰巧,往往是最贱的东西,在最关键的时刻起到的作用却是最大的。就好比臣女身份虽不如公主高贵,可臣女比公主貌美,亦比公主有才情,甚至——就连臣女的骑术,也比公主好上不知多少倍。公主又何苦来臣女这里自取其辱,是觉得自己丢脸丢的还不够吗?”
姜诗容快气炸了,可偏偏这赵依双说的话,却句句都是事实。她的确不如赵依双貌美有才情,骑射也比不过她,唯一比她好的,便是出身。正因为如此,赵依双才更让人觉得厌恶。她是高傲的公主,又怎能容忍一个臣子之女处处比自己好?
“赵依双,你!”姜诗容几乎抬手扇她一巴掌,可赵依双动作却极快,她侧身闪过了。
与此同时,姜诗容的手腕也被赵依双握住,不知为何,在手腕被握住的那一刻,一股断骨之痛从手腕上传来。
赵依双……断了她的右手!
姜诗容惨叫一声,狠狠瞪着她:“你做什么?!”
赵依双动作优雅的松开她,礼数周全的行礼,“臣女乏了,先走一步,公主就……让那些在您眼中轻贱的太医来给您瞧瞧吧,臣女柔弱,力气也小,是断不可能有那个胆子和力气对您做些什么的。”
“赵依双!”姜诗容气的几欲跺脚,这赵依双,真是可恨又可恶!他日,若赵家倾权,她一定不会放过赵依双!
“殿下,你没事儿吧?”看了多时热闹的顾柔上前关怀道。
姜诗容烦躁的瞪了她一眼:“你看本公主这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吗?!”
顾柔心下有几份不快,但想着对方的身份,到底也没表现出来,只是又道:“殿下,可需请随行太医来看看?”
姜诗容的右手软骨头一般垂着,看上去有些可怖。
宴席已经散了,夜间的风有些凉,姜诗容皱眉:“别罗里吧嗦的。”
她话才说完,便闻得身后一道男声响起:“公主殿下,您怎么在这儿?”男声质如清水,淡如这落西山上浅浅月华,听在耳里令人觉得愉悦。
姜诗容脸上露出小女儿般的笑,回头道:“侯爷怎的也在此?”
周誉目光落在她手腕上,似是才瞧见她:“公主殿下的手怎么了?”
提到手,姜诗容的笑意淡去几分,她轻笑,讽道:“赵小姐弄的,赵小姐脾气大得很,本殿不过说了她几句,她便恼羞成怒,要这般折辱本殿。”
她迫不及待的想在周誉面前诋毁赵依双,使周誉觉得赵依双可恶可憎。
周誉闻言,淡淡一笑,这一笑清浅似山间潺潺流水,令姜诗容觉得心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好似要飞出去了。
他走上前,一揖,道:“本侯能看看么?”
姜诗容忍着疼递出手,她手腕软绵绵的,如一块死肉一般。
周誉眉尖轻蹙,伸手碰了碰,又推了一下,他道:“公主的手并没有出什么事。”
姜诗容不解,周誉也不答,仍是恭谨一揖,道:“臣约了七殿下,先行一步。”
姜诗容动了动手腕,发现真的没有那种痛感了。
莫非……是她的错觉?
怎么可能,难道她连自己有没有疼都不知道?!然而周誉说的话,她却又不能不信。
周誉向来是最君子的了,他和她七哥在这云都城内有君子之美名,谁说谎,这两人都不可能撒谎的。
周誉的确约了姜明诚,他负手慢慢吞吞地走向姜明诚的营帐,慢悠悠的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瞧见。
周财忍不住称赞自家侯爷好气量,侯爷在一旁看了多时,甚至亲眼瞧见赵小姐将九公主的手腕拧的脱臼,可自家侯爷却并未将此事声张,而是好涵养的替九公主接上手腕,甚至为赵小姐说话。
周财看着自家侯爷的背影,忍不住道:“侯爷当真乃是当世君子。”
周誉脚步微滞,笑道:“不过是觉得有趣,这和君子与否有什么关系?”
“侯爷似乎……对赵小姐很是关照。”周财呵呵笑着,疑惑问:“侯爷可是在替七殿下筹谋?”
这个问题,周誉过了良久才回道:“有趣罢了。”
他只是觉得赵依双有趣罢了,瞧着那样鲜活张扬的人,便忍不住想去接近而已。
然而,也仅限于有趣了。
周誉抚着腰间最里侧扣着的葫芦玉坠,淡淡笑了,“周财,你以为赵小姐今日之举究竟为何?”
“侯爷说的是?”周财不解地问。
周誉笑道:“你觉得她是真醉?那日马场之前,赵小姐又当真是那样飞扬跋扈之人?”
这话周财愈发听不懂,赔着笑脸不耻下问道:“奴才愚笨,还望侯爷能点出其中的迷津。”
周誉抬眸,望着天上的弯月,语调温润道:“今晚就知晓了。”
戌时,周誉与姜明诚下完棋后,从姜明诚营帐里出来,他才出营帐,便有一小厮打扮的男子迎上前。
周誉抬手,示意他免礼。
几人走到远处,周誉才开口问:“如何?”
那人弯身道:“侯爷所料不错,今晚的确有人偷偷闯进了马棚。”
四下无人,周誉却还是谨慎的四处看了一圈,确定一片寂静后,他问:“可处理干净了?”
那人笑道:“侯爷放心,奴才办事向来稳妥,保证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闻言,周誉颔首,温润笑道:“辛苦了。”
那人道:“为侯爷办事,乃是奴才们的本分,哪里来的辛苦一说?”
周誉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点头让他去了。
等他走后,周誉才对周财道:“等明日吧,明日,一切自当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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