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空隙,光斑落在小区里的水泥地上,伴随着夏风,晃动出一幅幅图画。
萧子翀从光线昏暗的楼道冲出来,从穿过树间的阳光里跑过,只短短几十秒钟,汗水已经浸湿他的衬衫。
在这一刻,萧子翀毫无害怕的情绪,他反应极快,又一往无前,在他追上曹俊和闫然两人时,曹俊抵着闫然才走了十几米,刚到一单元的门口。
两人都没有想到上楼了的萧子翀会追来,他追来又是为了什么。
萧子翀目光只在闫然身上扫了一眼,就停留在了曹俊身上,叫道:“曹俊哥?”
虽然几乎没和萧子翀单独讲过话,但闫然对他的声音极为熟悉和敏感,就像记住了他声音里的所有特质,无论他处在什么情绪里,讲什么,闫然马上就会捕捉到,世上千千万万人,但在闫然小小的那方世界里,萧子翀是被特别关注的。
闫然一听到,就停下了脚步,要回头,但曹俊不让他回头。
曹俊虽然被毒品破坏了脑子,正常人的很多思维已经离他远去,但他可是从小打架斗殴的人,他一看闫然要挣扎,就条件反射伸胳膊要勒住闫然的脖子。
萧子翀边跑边把书包从背上取了下来,假装还不知道曹俊对闫然的挟持,说道:“我从海南带了芒果,给你……”
曹俊可能没闹明白萧子翀这话是什么意思,在他十几岁大的时候,萧子翀和闫然只有几岁那会儿,他作为大孩子,也曾经看着两人作为小弟弟在院子里玩过,要不是他在几年前强行带萧子翀跟着他以及他的狐朋狗友去歌厅里玩,那他家也不会和萧子翀家里闹矛盾。
萧子翀要给他芒果这事,的确让曹俊去勒闫然脖子的动作慢了一拍,萧子翀已经拿出了芒果,他脚步没停,芒果从他的手里投了出去,啪地打在了曹俊抓着剪刀的手上。
剪刀飞了出去。
萧子翀朝闫然叫道:“快跑!”
闫然本来就是反应比较慢的人,脑子好像总比别人迟缓一些,加上他已经被吓得腿软了,在这事情变化的电光火石的一刻,根本迈不开腿。
曹俊的脑子也迟钝,但他没有理智,所以发疯只是转瞬间的事,吸毒和多年的胡作非为生涯已经让他抛弃了作为人的很多认知,他并不怕杀人,只怕没钱吸毒。
他手里没了剪刀,但他有力气,就要去拽闫然,去拽闫然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想到可以拿闫然换钱。
萧子翀没给他再次挟持住闫然的机会,冲过去把闫然撞开了,他手里的书包则挡在了他和曹俊之间。
十五岁的男孩子,有一把横冲直撞毫无顾忌的蛮力,闫然被撞得摔进了旁边的到成年人腰高的绿化带里,他在天旋地转里知道萧子翀是来救他的。
曹俊被萧子翀的书包打得生疼,反应过来就用嘶哑的声音咒骂着要攻击萧子翀。
这时候,萧爸爸也跑来了,他刚才一听到儿子说“闫然刚才是被曹俊挟持了”,他就明白了儿子是要做什么事,萧子翀是要去救闫然,萧子翀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多都是靠着一腔热血做事,根本不会去想更多。
萧爸爸已经确定曹家的两个人是被曹俊杀的,曹俊连他奶奶和外甥女都能毫不犹豫地杀了,那对闫然和萧子翀更不可能手软。
萧爸爸十分害怕。
萧爸爸和萧子翀他妈都是公职人员,服从独生子女政策,只有萧子翀一个孩子。萧子翀又一直特别优秀,可谓卓卓如鹤立鸡群。不说他这么优秀,就他是个蠢孩子,也没有父母能看到孩子去涉险的。
萧爸爸生怕萧子翀出事,所以一看萧子翀跑下楼,他就立即追了上来。
萧爸爸扑过去把曹俊扑到了地上,又大叫:“来人啊,来人啊!杀人了!”
闫然从楼上跑下来后,他妈和奶奶总算停止了争斗。
李梅认为婆婆把闫然惯坏了,学习不好也就罢了,但人却越来越叛逆,家里花了多大的心力和多少钱让他去上省里最好的私立中学,他居然敢说不去。
婆婆则认为李梅过分凶悍,把她儿子管着她没办法,但经常打骂孩子这一点,怎么能行。
李梅看婆婆担心跑了的闫然,她虽然也担心,嘴里却说:“然然居然敢跑,这么大热的天,让他中暑算了。”
到底还是不放心,就叫了保姆杜阿姨:“去把他叫回来!”
这么大夏天,胖子都不爱运动,闫然的奶奶和妈都胖,在家里都不想动,杜阿姨一个人从四楼下来了。
她一路走一路蹭,到了楼下,正好听到萧爸爸叫“杀人了”,当即拖了楼道口的公用大扫帚跑了过来。
曹俊被几个人一起制住了,想翻腾也不行了,只是他打了萧爸爸几下子,也被萧爸爸一顿好揍。
杜阿姨听到萧爸爸说曹俊杀了曹家奶奶和外甥女,还挟持闫然后,就嗓子一放开,大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啊!曹俊杀人了!”
这下,全小区的人都被惊动了。
这个年代,小区里大部分住户还是相识的人,一有什么动静,都会跑来关注,不像后来对门邻居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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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俊被很多人绑了起来,又有人打电话报了警和叫了救护车,小区旁边就有一个派出所,警察在两三分钟内就骑着车过来了,救护车也在赶来的路上,应该能马上到。
警察一来,曹家两人被杀的事很快就侦破了,认定是曹俊所为,而有杀人前科和吸毒史的曹俊也并不否认。
大家都去关注罪犯曹俊和遭遇惨案的曹家了,闫然呆呆坐在绿化带里,一时倒没谁关注他。
他一向也是这样没存在感,虽然在家里是家人最关注的对象,发生一点事都要被家人教育一通,但在外面,却没有谁会去关注他。
小区里小孩儿不少,每次期末考试完,大多数小孩儿都会被问考得怎么样,而闫然连这份待遇也没有。
闫然是被萧子翀从绿化带里扶起来的,在摔进绿化带的过程中,他的额头磕在绿化带边沿的砖头坎上,磕出了一个口子,血从口子里流出来,流了满脸。
闫然摔得头晕目眩,血流下来,他不仅没感受到疼痛,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受伤了在流血。
萧子翀倒是被吓了一大跳,见曹俊被制服了,他就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书包,从包里拿出了纸巾,给闫然擦脸上的血,不让流进闫然的眼睛里。
闫然看着近在咫尺的萧子翀,萧子翀白皙的脸上带着热汗和潮红,眉目幽黑,里面好像永远都带着沉稳和坚定,又如秋水长天辽阔,皎月升空一般纯净。
闫然想,他永远也不可能做到像萧子翀这样。萧子翀敢来面对曹俊救他,而他却连反抗曹俊都不敢。
闫然瞬间心跳如擂鼓,一面对萧子翀有无尽的向往,一面又自惭形秽,感觉还不如刚才就死在曹俊的剪刀下更好。
这种受虐和抑郁倾向,反而可以缓解他刚才的紧张。
他经常只能从“我反正不可能更糟糕”里得到平静。
萧子翀发现闫然一直在发愣,他担心地问:“喂,你是不是头晕?”
闫然呆呆地点了头。
闫然的奶奶和妈都跑来了,看到自家孩子出了事,闫奶奶哇一声大叫后,就开始大声咒骂曹俊该死,又骂没有教育好后人的曹家。
李梅倒是镇定很多,赶紧来检查闫然的情况,发现他除了额头上的伤口,就只有胳膊上有一点擦伤,她暂时没看到闫然背上有伤。
李梅非常懊恼之前打骂了儿子,此时又心疼又自责,但嘴里说出的话却是责怪闫然:“让你跑!”
闫然呆呆看着李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子翀在旁边提醒李梅,“李嬢嬢(niangniang,阿姨),闫然要赶紧送医院。”
李梅恨不得自己代替儿子受伤,替儿子害着疼,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嘴里却说:“这点伤,死不了!”
萧子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见有闫然的妈妈护着闫然,他就不再关注闫然。
正好救护车来了,他想跟着大部队去查看曹家奶奶和小女孩儿的情况,但他爸一把拽住了他,不让他去看,萧爸爸有种预感,觉得曹家的一大一小可能是救不回来了。
看病人还可以,但看死人,很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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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翀离开了,闫然才要推开他妈的手。
李梅皱眉发火:“怎么了,我不该骂你?还不让你妈给你看伤口了?你这个伤,上不了救护车,我开车带你去医院。只是要给你二舅打个电话,让他派人来,咱们得让警察在,要验伤,不能让曹家好过。”她还不知道曹家有两人受了严重的伤,甚至可能已经死了。
曹俊的坏,在整个小区里都很有名,大家一致认为是因为曹俊父亲搞破鞋,又家暴老婆,让他老婆自杀了,才是曹俊叛逆犯罪的源头,所以曹俊犯下的错,都该他爸曹岩松负责。
而闫然的二舅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所以李梅才说了那话。刚才就来了警察,但来的是小区旁边派出所的片警。要是李梅要给二哥施压,那怎么都能让曹家脱层皮。
闫然身体发抖,小声说:“妈,我可能得艾滋病了,你别碰我了!”
“啊!”李梅震惊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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