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后,正午,南海边云舟镇码头。
“看兄台也带着个弟子,莫非亦是来昆捂参加这次收徒大典的?碰上即是有缘,在下梵音宗曲流岚,幸会兄台,不知兄台贵姓,属何门何派?”
对面着深蓝茜草纹缎面衫的负琴男子语气诚挚,目光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热切,彬彬有礼,温雅谦和。
“无门无派,无名散修而已,”月清尘淡淡看他一眼,状若无意间拉了拉帷帽,“久仰曲少主大名,幸会。”
“不敢当,”曲流岚闻言一笑,拱手道:“此次在下赴昆捂,除代表宗门送宗中优秀弟子来昆梧学艺外,也是存了想要顺便广交天下名士,壮大我梵音宗门之意。凭兄台的实力若真的无门无派,不如加入我梵音宗,待遇虽比不得昆捂山茅山宗之类,却绝也不会亏待了兄台。”
梵音宗,全九州音修数量最多质量最精之宗门,每个入门弟子都必须至少修习一门灵法乐器,尤以琴修为数量之最。
曲流岚,梵音宗少主,琴修中的翘楚之辈,于两年前凭区区二十之龄突破至金丹境,成为梵音宗新一代中的代表人物,按照原著中的节点,预计不出百年,便能承继梵音宗宗主之位,成长为修真界领军人物之一。
尚在飞剑状态的系统于神识中默默开始了它的报幕工作,好像生怕月清尘忘记了自己的设定似的。
其实,这位梵音宗少主曲流岚,在后文中也算是修真界重量级人物之一,虽然现在小说还没有发展到他成长完毕的部分,但毕竟身为作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过以如今的身份在这碰到他,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毕竟,身为梵音宗的开创者,琴圣苏羲和算是琴修界中真神一般的存在,是每一个修琴之人心中最为崇敬的修者。而在很多人眼中,原身望舒圣君身为她的弟子,是当今世上唯二承袭了琴圣全部技艺的人,也是音修尊崇向往的对象,自然也应该为梵音宗的发展壮大作出自己的贡献,以至于当他于一切尘埃落定后最终选择去昆梧仙派任峰主而非去梵音宗任宗主时,很多人都不理解这个选择,觉得这望舒圣君虽然确实是天纵奇才灵力高绝,但单看这性情,也实在是有些高傲冷漠、古怪无常了,辜负了当年苏羲和对他的救命之恩和倾囊相授。
特别是在望舒圣君自任绝尘峰峰主以来至今未收过一个徒弟,未将琴圣绝技传承下去之后。这很多人中,就包括了这位梵音宗的小少主。
不知当他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那位被他斥为忘恩负义之徒的圣君时,心中会作何感想?
特别是还换了一个灵魂。
希望他永远也没机会知道的。
一想到已经到了昆捂山下这样的地方,可能会有人能认得望舒圣君那张脸,月清尘又拉了拉帷帽,尽量把脸严严实实地隐藏在阴影中。
不得不说这刚从帝都花两块灵石买的东西质量还算不错,只一样就兼具了帽子墨镜口罩三合一的功能,还因为不是掩形法器不至于因为此时法力低微而被别人识破。
不管怎样,当下还是继续伪装成一个散修吧,等到了昆梧山,完成初级任务,恢复大乘实力,再作其他打算。
“怕要辜负少主好意了,”月清尘看一眼海边随潮起潮落来来往往的船只,“看那边梵音宗弟子已经找好了云舟在等少主,少主还是赶快过去吧。来日方长,有缘自会再见。”
“兄台既然这样说了,那曲某也不再强人所难,”曲流岚笑笑,对月清尘抱了抱拳,朗声道:“告辞归告辞,但兄台要记得,你这个朋友,我曲流岚交下了,等他日有机会再相逢,可不要装不认识我。”
“曲师兄!船来啦!”远处海边传来梵音宗弟子清脆的唤声,配着船工放锚划桨的吆喝和海上灵鸟叽叽喳喳的扑棱声,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告辞!”听到呼唤,曲流岚当下也不再磨蹭,转身干脆利落地大踏步朝着宗门弟子云集之处走去。
月清尘看着负琴男子远去的背影,沉吟片刻,也转身走向另一处海边码头。
海上有仙山,虚无缥缈间。闻说不知处,缘在碧云端。
人界《九州异志》亦有云:“南海有山,其名昆梧,昆梧其山,仙山也,隐于云海之后,不常为世人所知。南海常有雾,近终年不散,偶有散之,可窥仙山一隅。中有奇花异草,神兽仙禽,仙姝美人,或含或绽,或立或卧,或抚琴对弈,或握卷吟读,其间光景,绝胜世俗一切。”
云舟镇,北靠启州,南接南海,因其恰坐落于昆梧屏障与人间交接之处,便自然成为距离昆梧山最近的人界小镇。镇上居民世世代代以打渔为生,过着安宁祥和的生活。
然而,这种世外桃源般的日子仅仅持续到百鬼乱世前夕,就被烽烟战火无情打破。
因为距离昆梧山大本营实在太近,这个小镇在大战之始就遭到了鬼族的全力袭击,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幸好昆梧山上的仙家及时赶到,才避免了鬼族灭镇无一幸免的惨烈局面。
正是在这之后,昆梧仙派为防止云舟镇再次遭到暴虐残害,便在小镇中设立站点,派修士常年驻守,并由昆梧掌门叶知秋赋予云舟镇所造之船一个特殊功能,即可于特定时期在昆梧山与人界之间往来无阻。
这所谓的特定时期,就包括昆梧仙派开山收徒之际。
由于南海之上终年不散的云雾即是昆梧所设仙障之一,一般人若未持有昆梧特制破障法器,定会彻底迷失于海上迷雾中,永远无法找到仙山所在,而昆捂专攻破障的法器数量又极其稀少,故而每到昆梧开山之时,云舟镇都会成为一个中转站,每个想要去往昆梧之境的门派散修都需要借助镇上特制云舟为辅助,方能破开海上迷雾,得入昆梧仙山。
此刻,月清尘望着不远处波涛翻滚的汪洋碧海,和海上几十只或大或小即将扬帆远航的云舟,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其实,昆梧特有的破障法器,他这里应该是有的,只不过还被封印在空间法器中。
在神识中戳了戳报幕结束又一次陷入沉寂的系统,如预想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月清尘看了看等在不远处码头边的君长夜,还是决定走正常船路。
“得,小白回来了。老朽我先撤了,记住之前跟你说的话。”
听完墨玉中老头最后的“忠告”,君长夜低头看了一眼手臂上裹着的素白布条儿,随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将墨玉自脖子上取下握在手中,向月清尘所在方向走去。
“仙尊。”
正低头思考的月清尘突然听得这一唤声,蓦地抬起头来,却差点与迎面而来的君长夜撞个满怀。
却见小团子直直屈膝跪到地上,双手捧上一墨色物件,语气严肃而坚决:
“求仙尊收我为徒,此物为礼,望仙尊收下!”
月清尘愣了一下。
这发展好像不太对。
且不说君长夜知不知道其中藏着怎样无价的珍宝,单就这墨玉是君长夜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其纪念价值也已是相当珍贵,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男主有没有与其中灵魂体签订灵契以及有没有获得打开秘境的资格,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随便把宝库亮给别人看,特别还是在这种几乎全九州有点名气的修真门派都集中到昆梧的情况下,指不定在哪儿就让哪个有眼力的给认出来了。
“收起来。”
“求仙尊收下!”君长夜却像没听到似地,仍执拗地举着墨玉。
“我只说一次,你且听好了。”月清尘非但不去接,反而微一送力将君长夜自地上扶起,俯下身来与之正面相对,深吸一口气道:“你记住,这样东西非常重要,一定要贴身藏好,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
“可是……”
“没有可是。”
之后,许是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严厉了,月清尘放缓了语调,从此刻低头不语的君长夜手上拿起墨玉,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接着仔细郑重地将玉佩重新系回小团子白皙的脖颈上。
“这次我给你系上了,可不能再随便解开,懂了吗?”
为了防止君长夜再随便自己解下绳子,月清尘特意打算系一个复杂一点的绳扣,他一边回想这种扣怎么打,一边自己摸索着实践。
因此忽略了怀中小童略略有些加重的呼吸声。
萦绕鼻尖的,是清淡的白梅冷香。
清冷寒雅,一如那个人给人的感觉。
莫名的,有些贪恋这股气息。
“戴好了,别丢了。”
终于实践成功的月清尘将手收回,最后摸了摸磨磨蹭蹭半天没动静的君小团柔软的发顶,轻轻将之从自己怀里扯出,同时帮他整了整衣衫。
君长夜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缓缓伸出手去隔着衣料仔细抚摸了一下重新藏回衣衫内的墨玉,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清尘站起身来向码头望了望,正巧有一只小巧云舟缓缓向岸边靠拢过来,船夫看到岸边风尘仆仆的两人,大声吆喝起来:“后生仔,坐船撒?”
月清尘冲那边做了一个示意手势,随即扭头对身侧还在发愣的小团儿淡淡道:
“船来了,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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