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二十三中学,闻子灵没有下车,只叫徐元德帮忙打听江忆萼家的地址。徐元德一向为人诚实热心,很快就打听好了,还顺带知道了江忆萼家有个亲人住院,本人经常外出演戏的事。他一一向大小姐报告,闻子灵只微微点头,这些都和她从小说读到的细节符合。
“接下来要去江忆萼同学的家吗?”徐元德并不知道闻子灵要做什么,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打听江忆萼的家庭住址,只能从她的吩咐中推测。
“不,去人民中心医院。”
徐元德愣了一愣,倒也没问,答应一声,就将车子又快又稳地驶上了路。
人民中心医院正是江忆萼外婆如今住院的地方,闻子灵记得男主吴兴怀为了彻底控制江忆萼,故意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让她自己去面对世态炎凉。只有真正痛过,她才会知道他是唯一的依靠。要说吴兴怀故意叫医院撤下对江忆萼外婆的治疗,这倒是没有的。毕竟俗人已足够丑陋,事态自然而然就会往最坏的方向流,并不需要男主这么精心策划。
也就是说,闻子灵在此时出手救治江忆萼的外婆,吴兴怀是不会很快发现的。
到了医院大门,闻子灵想了想,叫徐元德买了一束花和一箱高档的低脂牛奶,跟在她后面,她再亲自到护士台打听江忆萼外婆在哪个病房。护士奇怪地扫了她一眼,闻子灵急忙解释:“江忆萼是我的同学兼好朋友,我听说她外婆现在情况好点了,就想送点东西表示祝贺。”
护士打消了疑问,说:“你肯定听差了,那个病人早在半年前就送回家了。”
闻子灵也不意外,肯定是江忆萼那帮丧尽天良的亲戚干的好事,于是继续问:“那她的外婆病情是好转了吗?”
“没有,还是那个样,没人照看的话,可能就——”护士含蓄地闭上了嘴,毕竟对面还是个小姑娘。
闻子灵点点头,回头跟徐元德说:“徐叔叔,还得请你帮个忙。”
“哎,小姐尽管说,何必这么客气。”
“帮我订一间高级病房,再叫一辆救护车,我们现在就去救人。”
徐元德更加好奇了,只是良好的品性令他保持沉默,只麻利地去办事了。等他回来报告房已订好,救护车也已叫上,再过十分钟就能出车。闻子灵这才让徐元德开车,径直前往江忆萼的家。
江忆萼父母分别是大学教授和副教授,在他们飞机失事前,住宅是由大学免费提供的,他们去世后,学校就收回了住宅。江忆萼只能跟外婆一起住在老房子里,幸好那老房子位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建的居民楼,到如今还不到三十年,虽然破旧,可也五脏俱全,仍是个遮风挡雨的安乐窝。而今,这个温暖的安乐窝却已变成冰冷的等着下葬的棺材,里面有一位中风的老人,还有一颗绝望的痛苦的心灵。
闻子灵和徐元德才进小楼,就听到楼上传来的嚷嚷声,越上一层,就越听得清楚。
“……反正这钱我拿不出!你也不看看,要不是我们照顾,你天天在外面演戏,你外婆早就一命呜呼了!反正都是我们的辛苦费,你的钱是早是晚进入我们的钱包里,有什么关系!你到外面打听打听,哪家照顾老人的保姆每月只拿不点钱做白工的?还不都一万两万的拿!你给的那点钱哪儿够用哇!”这是一个无耻的中年妇女的声音。
少女又气又急的声音呜咽传来:“你们不能这样!外婆都病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中断治疗呢?她是我的外婆,可也是你们的亲姑姑啊!”
“那又怎样,我们都已经尽了孝道了。谁叫她的孩子不孝,早早走了呢!”
“哎呀,我劝你,你还是早点回去演戏,多赚钱,这样才能早点送老人进入医院,我们也会好好照顾老人的。”
男声温言劝慰,说的话却叫人大皱其眉。
徐元德怒道:“这都什么混帐话!”
闻子灵朝他摇摇头:“我先去看看,徐叔叔,就有劳你帮忙压阵了。”
“好嘞!”
闻子灵继续上去,看到四楼右手边的屋门开着,里面正好传出一个年轻的男声:“哎呀,吵死了,你们要吵到外面去吵,我还得做习题呢!你们还要不要我准备高考了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江忆萼外婆的房产吧?
“哎,大中,是你表妹不好,非要在这里吵。妈这就马上解决!”
闻子灵来到四楼,本来在想为什么这家大门会开着,刚朝门口里一望,便看到一个少女的背影孤单地站在通往屋内的走廊上,脚边放置着一个旅行箱。她明白了,敢情是江忆萼才从杀青的剧组回来,还没来得及关门,就先为外婆的事兴师问罪了。
太嫰了。
闻子灵想了想,偷偷把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了。
江忆萼甚至还没想到这家奇葩亲戚鸠占鹊巢的事,只顾关心外婆:“你们说要好好照顾外婆,就算没钱继续治疗把她接回家,为什么不把外婆安排在南室里,却让她住在阳台上?难道整个冬天和春天,你们都这么没良心,让老人自己在阳台自生自灭吗?”
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颤抖和后悔,很勉强地把话说完。
“烦死了,你有完没完!”那个年轻男声勃然大怒,紧接着便响起了瓷器摔地上的声音。
闻子灵清楚地看到那个杯子是朝着江忆萼砸去的,江忆萼却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是准备就义的烈士,面对着敌人猖狂的炮火。她大吃一惊,刚要过去拉江忆萼,徐元德早已忍不住,一个箭步过去把那个小姑娘拽了过来。
众人都呆了一呆,看向徐元德。一名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皱眉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进来?你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吗?”
徐元德脸上涨红,还没回答,闻子灵早已收回伸出的手,施施然地走了过来,站在江忆萼和徐元德的面前,双手抱臂环顾四周。她正好站在玄关尽头,左手并列开着南北两室的门,右手通向厨房和卫生间,至于阳台,她还没看到,只能从小楼外观推测,很可能是在厨房边上。
在闻子灵前面是一家三口,普通的中年男人,烫了发的中年妇女,一个长满青春痘的高中男生,都在惊讶地瞪着她。他们外形只是普通的老百姓,但听了刚才那一出戏,闻子灵怎么看都觉得他们透着一股寒伧气。
他们再傻,也看出闻子灵来者不善。这时徐元德紧张地脱口而出:“小姐,他们都不是善类,你还是离远点吧!”能被叫小姐的,总不是普通人。一家三口更加警惕,惴惴不安起来。
偏偏闻子灵面无表情,只是打量着屋子,最后才将视线落在他们三人身上,说:“江忆萼同学,你知道这所房子的产权证在哪里吗?”
中年夫妻脸上顿时变色,江忆萼一愣,又惊又气又急地看向他们:“产权证呢?”
烫发妇女突然冷静下来,哼了一声:“卖了!等房子装修好了,我们就可以搬了。”
“你——你们!”江忆萼气极,悲极,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江忆萼同学,请你回忆一下,产权证原来是在谁的手上?”
江忆萼只能看到闻子灵的背影,并未认出她来,只是疑惑地望着她:“你问这个作什么?”
闻子灵摇摇头:“你太缺乏法律常识了,不好好上学可不行啊。听你们的说法,这里的产权证应该是属于住在阳台上的老人吧。然而她已经中风了,并没有民事行为能力,相信也没有委托任何代理人,她的直系亲人也都去世了,只剩下一名外孙女,为什么血缘关系更远的你们却可以交易这处房子呢?”
中年夫妻脸色再次变了。
不等他们说话,闻子灵微微回头,对徐元德说:“徐叔叔,帮我叫齐律师。我想,这件事应该由专业人士处理,江忆萼同学,你是否愿意全权委托一位律师为你讨回公道呢?”
江忆萼此时六神无主,心乱如麻,也顾不上许多,当即同意了:“好!”
徐元德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叫律师了。
“等等,我们有话好好说!”中年男子急忙出声。
烫发妇女突然喊道:“说个屁!他们就不打算跟我们好好说!快把他手机抢下来!”说着,她就如暴起的母狮子,向徐元德扑去。
闻子灵轻轻避开,她可不想被这个失心疯的烫发妇女抓伤。江忆萼,也不能受伤。于是她只好回头,想要去拉江忆萼一把。这一回头,她怔住了。那是一张梨花带雨的清丽脸庞,白皙消瘦的脸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正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似的。
徐元德和闻子灵想到了一块,而且闻子灵的安危更在江忆萼之上,只好挡在两位少女面前,一面承受烫发妇女的撕打,一面费劲地打电话:“齐律师吗?我是徐元德,小姐让我请你帮个忙,请尽快赶过来!我告诉你地址!”
闻子灵后退几步,赶紧打量了一眼江忆萼,只见她扎着单马尾辫,穿着普通的米色卫衣和浅蓝色牛仔裤、发黄的平底鞋,明明有一米六的身高,身形却比同龄人消瘦了许多,可见这些天在剧组没少吃苦。明明风尘仆仆归来,人站在那里却仿如遗世独立的花,脸上的泪痕犹如晨露,装点得主人更加叫人我见犹怜。
这和闻子灵记忆中的江忆萼不一样,无论是过去的,还是未来的。
高中男生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跑到厨房,一阵金属乱响后,就听到他嚷了起来:“你们再叫律师过来,就别想要她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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