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发生了什么,石岸自己也说不清楚,可事已至此,他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实在是没办法再做出昨夜那种像是断片了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来——至少,在见到她那么明显的尴尬和纠结时。
虽然爱情没了,尊严...尊严也没剩下多少,
可起码,不能再丢人了。
走出聚华的大厦,石岸忽然转身抬头看了眼自己下来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想要看到什么,但是他看到的,只是这栋高耸入云的建筑制造出的强大光污染,刺目的玻璃反光。
抬手招了辆车,坐进去,给司机师傅一个地址,他闭上眼,忽然就觉得脑袋里空白一片。
人长大了,就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并不是你想要什么,就能够得到的。
不是你的东西,苦恼也不会改变什么。
回到家里,打了个电话给学校,请了两周的假,石岸开始了宅在家里的日子。期间按时给父母打电话,也安安静静地听着电话里他们对他的催婚,他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结婚了。
不是说忘记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始另一段感情吗?
再说了,人其实,真的不是非要有爱情,才能活的。
不然从前那么多的盲婚哑嫁,又是什么呢?
虽然是男人,但是自己也到了年纪了,该找个温暖的女子,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相互扶持着,共度余生吧~
一个月之后,石岸坐在聚华大厦附近步行街转角标志性的旋转餐厅里,目光笔直投向身边的窗子,有些放空,细瘦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玩弄着手边的餐刀。
他在等人,前两天就约好了的一个钢琴教师,他的相亲对象。
听他妈说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长得漂亮,气质很好,也挺年轻,才24岁,他看过照片,女孩有一头栗色的长发,波浪一样,一只手按在头上的大草帽上,眼神温柔,笑容灿烂又明亮。
如果没有过度美化的话,那真就是个大美人了,和她,不一样。
“您好,请问是石岸先生吗?”
石岸放空的眼从餐厅透明的大玻璃窗边收回,见到的,就是一如相片里那样笑容温暖的女孩子,年纪看上去更轻,温柔又客气的样子。
“您好,我是,您是许芮小姐吧,请坐。”
站起身,石岸走到对面拉开椅子,请人坐下。
“谢谢。”
女孩客气的回答,甚至因为他的体贴,面上隐隐泛出些粉红。
石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女孩的脸,忽然就又有些出神,他忽然就想起来,自己似乎没有见过那人脸红的样子,当然,除了幼年生气,和之后两人‘运动’之后……
“石先生?石先生?”
许芮是被自己老妈逼着来的,其实并不怎么开心,她只听了一耳朵,就知道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大学讲师。
反正挺不开心,男人么,三十多岁说是正当年,可大多数也就都是从这个年纪开始,进入秃头大肚子的中年油腻男的阶段,更何况还是个讲师,她自己就是个老师,身边那些个中年男老师,哪怕颜值还在线,可多数都有了职业病……唠叨又麻烦。
可没料到——
许芮一踏入餐厅,就看到了石岸。
这个男人太明显了,肌肤白皙,五官立体又柔和,放空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勾人——就是太瘦了些,玩弄餐刀的手指,瘦瘦的。
她大着胆子上前询问,居然真是自己的相亲对象,这样的男人,还需要出来相亲?!
可不管怎么着,他的确是自己的相亲对象。
走过去,确认,然后男人那放空的眼睛忽然就转过来看着你,为你拉开座椅,许芮觉得自己掉进了汪洋大海里,那双偏茶色的眼眸像是能让人沉进去。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心动了。
有点紧张,面色泛红。
对面的人,似乎应该对自己也是满意的,因为他看着自己的脸,忽然就不动了。
许芮以为他在看她害羞,直到半晌儿没人开口。
“啊,不好意思,我有些走神。”
“是没有休息好吗?当大学讲师这么累吗?”
“唔,有一些吧,”
其实并不,石岸只是,最近这一个月,几乎都没有睡好,他知道自己说了要放下,也挺努力的放下。
在白天他也觉得挺好,他不会去想她,不会去想曾经,也不会去想他们在国外做交换生的那年,更不会去想……以后……
可是,一过了十二点,他就像失了水晶鞋的灰姑娘,瞬间被打回原形,破衣烂衫,灰头土脸。
他记得在国外那年那人偶尔会窝在他怀里,他的脖子很敏感,那人总在,那什么,的时候,舔他,他就……
有时候一整个夜里,他满脑子的过往就跟走马灯一样,不停的回放过去,然后他就……毫无尊严的想着她,自己……
只有如此,似乎才能在倦极的时候,沉沉的睡去。
次日醒来,狼狈的感受自己。
有一天夜里实在睡不着,约了几个朋友,直奔市内最大的酒吧欢夜,他甚至想过,自己这么放不下,如此之娘娘腔,就像个十几岁的少女那般看中爱情,是不是仅只是因为——他只有过她一个女人?
他长得好,酒吧里来来去去搭讪的美人自然不少,一开始他尝试来者不拒,每一个过来搭讪的女人他都会和人调笑、暧昧…朋友们羡慕他的艳遇,不住的说他艳福不浅。
他却像个渐渐腐败的仙人掌,一点点干枯下去。
他做不下去,虚伪的笑容,假象的暧昧,不是那个人,他连面部肌肉的控制都快要出问题,他的胃更是开始提醒他,不行。
在那个最艳丽也是最热情的女人忽然凑近想要吻上他嘴角的时候,胃里一阵翻滚,他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一把推开她,吐了出来。
在洗手间的时候,他把脸埋在水里,一遍遍,擦洗差点儿被亲吻到的位置。
有些绝望的想着,我他么又不是个女人,为什么会这样?
难不成就是因为跟她做过了,就定型成了只接受她的情况?
可那怎么办,她不要他了啊!
“哥们儿,你到底怎么回事?”
男厕所的水池边,路明站在那里,不放心的看着把脸埋在水池里的男人。
“从来不来酒吧的人先是突然说要来酒吧,活的跟个和尚似的家伙居然想在这里搞艳遇,你不是吊死在你那颗涩果子上了吗?怎么回事?吵架了?”
“没,分手了,”
石岸抬起头,甩了甩湿漉漉的水,眼角有些发红,声音轻轻的,平淡无奇。
路明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这状况,肯定不是这家伙甩的人,肯定,是那女的甩了他。
这个世界上,如果说有个人最清楚石岸的感情,那这个人不会是他自己,更不会是她,反而,应该是路明。
因为旁观者的视线,最清晰。
路明认识石岸的时候,两人都是十来岁,石岸因为之前一直是在他们村子里上学,刚转学到他们学校的时候,各种不习惯,穿着打扮也都土里土气的——居然诡异的穿着长袍和马褂——感觉就像是从什么老旧的电视剧里跑出来的人物,可哪怕如此,年少时的男孩子,也已经出落得足够让人嫉妒了,更何况,一个土包子,居然除了长相,成绩也还不错。
女生们有的讨厌他的土气进而排斥他,有的却因为男孩漂亮的长相想要接近,却因为他们所以为的平穷而踌躇不前。
男生们则简单多了,就是不喜欢,觉得那就是个土包子,连篮球都不会打,长得漂亮成绩好有个屁用!
路明之所以知道这些,却是因为两人不同班,他和他们班男生打球的时候,偶尔听到的。
石岸转学后的一个月之后,路明在放学后的篮球场边看到了拿着个崭新篮球轻轻拍打的他,已经不再突兀的服装,衬得男孩阳光的很。
“你想学篮球?”
路明走过去,拍了人的肩膀,问。
从那之后,两人就成了朋友,除了学习和生活,渐渐的,路明开始了解石岸的家庭背景,然后发现自己居然交了个土豪朋友。
不过这人对于家庭说的不太多,从他口中提及最多的是他那个童养媳。
多可笑,这年代了,居然还有这种说法!
可那姑娘是真实存在的,有一次跟石岸去他家玩,他还见到过。
那姑娘瘦瘦小小,安静又沉默,整个人就像是笼罩在一片阴影里,没有人能够走进去。
石岸对自己说着一些两人之间的事情,说过小时候那菇凉多么的桀骜不驯,说过他的后悔,还有现在更多的不知所措,他还给他出过主意,让他请家里人让那女孩儿也读点书,可结果当然是没被同意。
于是他也有些怜悯那姑娘了。
可谁知道,几年后,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忽然之间就不见了。
他以为是家里逼人太过,那菇凉受不了跑了,在家里大发雷霆,气得他爷爷奶奶差点儿中风。
然后就一直住校,不肯回家。
一面读书,一面用尽了办法寻找
他陪他找了好久,可两个刚读中学的孩子,能找着什么?
于是他们俩都觉得那姑娘凶多吉少了,石岸难过了好久……
然后,然后就在高二那年,班上转来了个女生,身材消瘦高挑,容貌寻常,笑容恰到好处,待人接物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距离感,成绩好的一塌糊涂,她说她叫江流,十六岁,跳过级。
石岸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却挺怀疑,一个十二年里连个大字都不会的女孩子,怎么能忽然之间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他觉得应该只是长得像罢了,毕竟那个叫江流的女生,对他们完全就像是刚认识的同学一样,可石岸却从未怀疑。
他一直保持着这种怀疑,直到那两人打败学校诸多的竞争者,拿到交换生的名额,去了遥远的美国。
然后有一天,石岸打电话回来告诉他:她承认了。
再然后一年的交换生时间过去,两人回国。
回国之后的一段时间,石岸的情绪一直不对,好容易熬过了高考,他才从这家伙口中挖出来缘由:
他们在那边交往了半年,可回国前,分手了。
说的更准确些,是他的朋友,被甩了。
这是第一次。
路明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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