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毕业

    大多数七年级学生都在盼望着日子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这不仅是因为没有人想要N.E.W.Ts尽早来临，更因为大家都无比珍惜还能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光。

    只需要担心成绩和小组讨论有没有人做伴的无忧无虑的日子将在毕业的那一刻彻底宣告终结。没人想为微薄的薪水和鸡飞狗跳的生活操心，没人想从学校的手中彻底接管自己的人生，然后用粗糙稚嫩的方式学习自己照料自己。

    克莱尔已经第无数次听到有人对着生日蛋糕，对着天上飘过的酷似“O”的云朵，对着遥远缥缈的山峦许愿“不要毕业”。不过这并不妨碍大家畅谈自己喜欢的工作，讨论着全英国哪里的房租最便宜，那里的环境最宜居。

    憧憬和恐慌这两种情绪并不冲突，只不过是一个硬币的正反面罢了。

    兵荒马乱的最后复习阶段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到来了。

    课程陆陆续续结束，时间和复习进度交给学生们自己把控。教授们大多和学生一样伤感——除了斯内普。

    斯普劳特教授在最后一节课上声音有些哽咽：“我会永远记得你们这一群小萝卜头的。希望你们都能有个美好的未来。”

    克莱尔转头看了一眼这一群人高马大、比斯普劳特教授还要高上一个头的“小萝卜头”，一边偷偷吸着鼻涕一边笑出了声。

    麦格教授在最后一堂课居然安排了课堂小测，大家怨声载道。格罗瑞亚看着最后一道理论论述题脸都憋红了，手指不停地绞着鬓角的头发。

    克莱尔很快就答完了整张卷子。她靠在椅背上环顾四周，发现麦格教授正趁学生们答卷的时候一一端详着他们。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麦格教授眼眶红红的，眼角也亮晶晶的。

    特里劳妮教授送给每个学生一个预言——尽管没有人愿意接受——但她还是热情地发挥着她的天赋，握着每个学生的手说着她看到的“不详”。克莱尔黑着脸接受了她关于“不要堕入泥淖，也不要满怀期待”的建议，并且发誓自己一定会牢记这句忠告。

    弗立维教授向来是最感性的那一个，他直接哭了出来，站在一摞书上用小小的五边形手帕不停地擦着眼泪和鼻涕。

    “你们——你们都是那么可爱的孩子！在我看来你们还那么年轻，居、居然要毕业了！你们那么爱迟到，以后工作的时候不能这样子了——会被辞退的！还有你——”他指了指一个拉文克劳的男生，“你的防御性符咒还没有完全掌握好！你离开霍格沃茨后要是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呀！”

    斯内普则是与众不同的那个，克莱尔一度怀疑他没有“情感”这个东西。

    “以后熬制魔药的时候瞪大你们的双眼，”他面无表情地说，“魔药说明上的每一个字都不能错过。”他顿了顿，“如果有人认为自己是个蠢货的话，最好把坩埚的盖子放在离左手最近的地方。爆炸的时候还可以稍微挡一下脸——好了，下课。”

    全部课程结束之后，离第一门N.E.W.Ts考试还剩下大半个月的时间。

    眼看着倒数日越来越少，克莱尔时刻都处于暴走的边缘。她给自己安排了极其详尽的时间计划表，用以确保每一科的每一章都能得到充分的复习。她简直把书本当成了藏宝图，就连注释都要仔细地阅读，一个字也不能错过。尽管如此，她还是总担心自己会拿不到五个“O”从而与傲罗这一职业无缘。

    她一天比一天焦虑了，一言不合就出言讽刺，并且开始攻击所有不顺心的人和物，就连格罗瑞亚也有点受不了她。

    克莱尔同样有点无法忍受格罗瑞亚近日来的行径。她开始像特里劳妮教授一样神秘兮兮地念念有词，嘴里无时无刻不在背诵着起源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如尼碑文，并且手里始终拿着盎格鲁撒克逊弗托克文——如尼文最为复杂的子书写系统——的词典，立志要将每一页都翻烂。

    “你要不要这个？”克莱尔在一次早餐的时候指着她盘子里剩下的一根香肠说道，“你不吃我吃了！”

    “Ansuz eihwaz peroro.”

    “说人话。”

    “请用你的嘴赐予它死亡。”

    克莱尔用香肠堵住了自己那差点骂出来的脏话。她不想再和格罗瑞亚吵架了——昨天晚上她俩刚因为劳伦斯的事情吵过架。

    她觉得格罗瑞亚不应该每天都和她在一起复习而冷落劳伦斯，就提醒了一下——然后被考试的压力折磨得敏感易怒又暴躁的格罗瑞亚恼火地发问：“你是在指责我是一个玩弄感情的人吗？”

    密友间的争吵向来是分不出对错的，而且第二天早上总会莫名其妙就恢复正常。克莱尔努力控制住自己斥责格罗瑞亚怪腔怪调说话的欲望。她不能打破两个人吵架的传统。

    考试来得比克莱尔想象中还要快，而且比她想象中要轻松很多。她本以为持续两个星期的考试会很难熬，但是N.E.W.Ts考试眨眼之间就全部结束了。快得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

    最后一门考试是魔药学的实践操作，克莱尔感觉自己被热腾腾的老鼠胆汁蒸汽腌入了味。

    她不确定自己能否拿到“O”，因为她总觉得她考试的时候分到的黄铜天平不太灵敏，狮子鱼脊骨粉可能多了或者少了零点零一盎司……而且上午的笔试中利用戈巴洛特第三定律来制作解药时，她忘记把嚏根草的轻微毒性纳入考虑范围了——她在利用公式求解时只考虑了嚏根草的“洁净”作用。她应该在解药的成分里补充上七分之一盎司的牛黄粉末的。

    她摇了摇脑袋——不想这些了。

    格罗瑞亚昨天就考完了她所有的考试。她现在肯定在老地方等着她呢。

    克莱尔加快了脚步，跑向黑湖边上那棵即将见证第七次考试结束后的放松时间的山毛榉树。格罗瑞亚果然就在那里。她平躺在树荫下，阳光透过繁密婆娑的树叶在她的脸上投射下稀疏而细小的光斑，随着温暖的夏风和沙沙的树叶摇动声轻微抖动。

    克莱尔盘腿坐在她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格罗瑞亚看着。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样子，四五只霍格拉普（一种粉红色的、带刺毛的、蘑菇般的动物，是地精最喜欢的食物）从两人身旁跑过，格罗瑞亚被吵醒了。但是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扭了扭身子，试图继续睡一会。

    但是紧接着黑湖湖面上跃出一只彩球鱼和一只希拉克鱼——克莱尔猜这两条鱼正在打架，因为希拉克鱼脊背上的棘刺已经炸开了。两条鱼跌入水面的时候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格罗瑞亚终于睁开了眼睛。

    “梅林的胡子啊！”她惊叫道，“你怎么离我这么近！”

    “我会想你的，瑞亚。”克莱尔答非所问，“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格罗瑞亚坐了起来，往后挪了挪身子。

    “如果我以后遇到了更合拍的同事，你可能就是我第二要好的朋友了。”

    “不行。”克莱尔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不可以发生。”

    “在日耳曼神话里，有一种说法叫‘为你而生’。我想我们为彼此而生——是的，我应该遇不到比你更合拍的朋友了。”格罗瑞亚的声音慢慢变小，“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也会想你的。每天都想。”

    两个女孩在葱郁的草地上吹了很久的晚风。她们贪婪地看着身后的城堡，不远处的禁林，以及周围所有的景物，想要把这些全都深深地刻在脑子里。直到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她们才起身返回城堡。

    接下来的两天分别是算数占卜和麻瓜研究的考试，与克莱尔和格罗瑞亚都无关，她们两个便趁这两天的时间逛遍了几乎整个霍格沃茨。

    两人拿着新买的相机，四处拍照。大礼堂，所有曾经上过课的教室，图书馆，厨房，塔楼，斯莱特林休息室和她们两个人的宿舍，有陷阱的那个楼梯，曾经害她们迟到了二十多次的那个会转的楼梯…还有禁林，海格的小屋，黑湖，魁地奇球场，草药课的温室…

    她们和熟悉的画像、幽灵合影，和路过的认识或者不认识的所有人合影——大多数七年级学生也都和她们做着同样的事。

    没有人不爱霍格沃茨。大家都想把这里的一切封装起来，然后随身携带。

    所有考试都结束了的当天晚上，霍格沃茨大礼堂里举办了一场毕业舞会。

    只有七年级的学生被允许参加，因为舞会供应的饮料不只有薄荷茶和橙汁，还有各式各样的酒。克莱尔像是进了米缸的老鼠，她已经好久没有和酒精畅谈人生了。

    邓布利多的讲话她几乎没有听，只听清了最后一句“霍格沃茨永远向你们敞开怀抱”，舞会便正式开始了。邓布利多牵着麦格教授的手走到礼堂中央，伴随着《春之声圆舞曲》跳起了优雅的华尔兹作为开场舞。

    最开始大家还跟随着节拍跳着华尔兹或是布鲁斯舞，但是当节奏感极强的老式摇滚乐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疯狂地跳了起来，尽情扭动着身子。舞会的氛围在此时被推向了最高点。

    直到凌晨，舞会才结束。大家都带着红扑扑的脸颊和微醺的酒气向公共休息室走去，准备进行下一场学院内部的狂欢。好几对情侣干脆不打算回去了——他们坐在银白月光笼罩的长廊的座椅上，拥抱着，亲吻着，然后头抵着头跟对方讲着自己对未来的规划。

    费尔奇看着这一群理直气壮在宵禁后仍游荡在走廊里的学生们气坏了，他的嘴角简直要撇到地上去。

    斯莱特林的聚会到凌晨五点才结束。克莱尔第一次喝醉，她抱着格罗瑞亚大哭，说她不想毕业，说“我要是想你了该怎么办”。

    “我们有双面镜，你这个蠢货。”

    “但是——但是我们不能再朝夕相处……谁来喊我起床呀！”

    她们两个睡到下午四点才醒，克莱尔已经不记得她喝醉后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事实上，她根本不承认她喝醉了。

    霍格沃茨特快是在考试结束两天后的下午发车的。

    克莱尔回头看空荡荡的寝室最后一眼时，突然感觉没来由的孤独。但是格罗瑞亚就站在她身旁——这有什么好伤感的呢？陪伴她的始终是人，而不是这个承载了记忆的特定空间。

    她努力安慰着自己。大家只是离开了学校，前往不同的地方工作罢了，又不是不能再见面……这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算“分别”。

    霍格沃茨特快驰骋在绿色的原野上，燥热的湿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吹拂着蓬乱的发丝。克莱尔和格罗瑞亚、莎拉、霍伯特坐在他们最常坐的那个隔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四人都在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洒脱乐观一些，但是毕业的伤感还是挥之不去。

    列车是在傍晚时分鸣着汽笛停靠在国王十字车站的。四人拖着行李箱站在出口那里，没有人愿意说“再见”。

    克莱尔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先走了。”她笑嘻嘻地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这几天都会住在破釜酒吧——等我租到合适的房子的时候会告诉你们地址的。记得要来帮我装修哦。”

    气氛终于缓和了一点。四人互相拥抱，然后将“再见”一词说出口。

    穿过墙壁来到麻瓜的站台后，零零散散的巫师们很快就被人流庞大的麻瓜冲散了。克莱尔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刚刚还在身旁的挚友们都消失在了人群中。她已经看不到他们了。

    身旁只有步履匆匆的麻瓜，嗓门极大的麻瓜列车员，还有永远也开不到像霍格沃茨那样美妙的地方的麻瓜火车。

    她又一次感到了强烈的孤独，并且她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用于开导自己。

    ——

    他们都会长大，

    成为大人，

    并感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