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烟火

    节日氛围或许不是靠耗费众多金加隆的装饰品渲染出来的，而是在人们的欢声笑语和洋溢在脸上满满的笑容的衬托下产生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产物。

    乘坐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离开学校的时候，圣诞树、小彩灯还有弹竖琴的会飞的小天使还没来得及被摆放出来，但是大家热热闹闹地拖着行李箱在长长的走廊里互相道别的时候，克莱尔异常真切地感受到了浓厚的节日氛围。

    然而当她抵达克里斯蒂娜家的时候，尽管门口摆了一个比她还高的圣诞树，铃铛和各种挂饰将树枝压弯，她却觉得这里压抑又荒谬。

    “嗨，克莱尔，”维奥拉正在把苹果派放在保鲜盒里准备出门，“好久不见——但是请原谅我，今晚我要去医院值班。我本应该和你们共同度过这个愉快的夜晚的，蒂娜今晚做了超级好吃的菠萝焗火腿和苹果派哦！”

    “哦，这听起来真不错！”克莱尔用那种很夸张的开心的语气说道，尽管这根本无法让她开心起来，“那么，明天再见了？”

    随着维奥拉走出门去，克莱尔和克里斯蒂娜陷入了短暂的尴尬之中。

    “呃，好久不见！”克里斯蒂娜打破了沉默，“我们——我们先吃饭吧！”

    “别这样，克里斯蒂娜…我现在没有心思吃饭，尤其是不想和你坐在一起吃饭。”

    “对不起，你说什么？”

    “字面上的意思，”克莱尔低着头看着脚尖，看起来十分不安，“我羞于站在你面前——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痊愈吗？我现在终于决定向你坦白——很好，然后你肯定会厌恶我的。”

    克里斯蒂娜瞪圆了眼睛看着克莱尔。她看起来疑惑极了。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现在就聊一聊这件事呢？”克莱尔干巴巴地说道，“然后或许你可以把我扫地出门，又或者把我干的‘好事’昭告天下。”

    姜饼把头从背包里探了出来，喵喵的叫着，想要跳到桌子上抢先品尝一下苹果派。克莱尔十分强硬地一次又一次将他的头按回去，用气声训斥道：“不许吃！”

    “如果这是一个秘密的话，我尊重你保持沉默的权利，”克里斯蒂娜恳求道，“但是请你相信我会为你保守秘密——我们可以用牢不可破的誓言，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顿了顿：“这真的是肯希最后的希望了，克莱尔。”

    两人四目相对，没有人开口再说些什么。克莱尔手心开始出汗，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牢不可破的誓言？”克莱尔重复着，“我确实想过用这个咒语，但是——”

    “我愿意用，只要这能让你开口，”克里斯蒂娜迫切地说道，“如果这能让你安心，我愿意承担后果。”

    “听着，克里斯蒂娜，我不能用死亡来威胁你为我保守一个肮脏的秘密！”克莱尔看起来有点羞恼，“如果你想要将我做的那些卑鄙的事告诉别人——那是我应该承担的结果！那是我应得的——早在我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那么一天！但是不应该是你——不该是你为此承担后果！”

    克里斯蒂娜再一次哑口无言。她用陌生的充满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克莱尔，她实在想不出这个秘密究竟会有多么“肮脏”。

    “我两年前曾经和格罗瑞亚——我的室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用过这个咒语。当然，我那时候幼稚又冲动…这个咒语太卑劣了，我一直都在为这件事而感到后悔。所以我不会再用这个咒语的，克里斯蒂娜，我不愿意用死亡来威胁我的朋友来让他们保证不会做任何不利于我的事。”

    “那么，我愿意用我们两个的友情来保证我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克里斯蒂娜摊了摊手，“只要你还把我当做朋友。”

    “哇哦，这听起来高尚极了。”克莱尔苦笑，“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克里斯蒂娜，即便你从今天以后把我从你的朋友名单里剔除出去了。”

    “钻心剜骨——我对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用了这个咒语。”她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然后轻声说道。听起来就像是在读一本满是彩色插图的婴儿睡前读物，音调柔和又轻飘。“当时他身上有很深的伤口，和我四年前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克里斯蒂娜倒吸一口冷气。

    “而且那时我确实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从身体中挣脱出去——如果一定要用语言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多年便秘得到了缓解…”克莱尔开着蹩脚的玩笑，“我想那东西现在应该正在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的身体里潜伏着了——又或者已经发作了几次。”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无法流通。克莱尔感觉自己太阳穴附近的血管正突突地跳着，头有些痛。她偷偷地撇着克里斯蒂娜的表情，试图猜测一下她现在在想些什么，但是克里斯蒂娜面无表情地盯着角落里的那个鞋柜，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沉默了两三分钟后，克莱尔终于忍不住了。这对她来讲就像是一个世纪那样久。“所以我想，解决这种类型病症的做法大概就是——你需要引导寄生在体内的那东西出来——引导，而不是单纯地试图控制住它或是想让它直接消失。不过我想这或许不适用于肯希的情况。因为如果按我说的去做的话，你们需要选一个人，作为默默然的新的寄生者。”

    沉默在今天显得过于廉价。克里斯蒂娜始终一言不发，这让克莱尔无比不安。她宁可克里斯蒂娜暴跳如雷，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恶毒卑鄙的人，至少这样她就会知道克里斯蒂娜到底是什么态度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蒂娜。或许我该走了…圣诞快乐。”

    “克莱尔——”克里斯蒂娜抓住了克莱尔的手臂，她的表情看起来和平常并无两样。只不过下唇的齿印说明了她刚刚经过了怎样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梦到过无数次和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决斗，有三次我杀死了她。”

    克莱尔皱眉：“你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我知道你对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的恨意绝对要比我对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恨意强上数百倍…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做法。听着，尽管我十分不赞成，但是我——我尊重你这种行为。”

    “你这套说辞简直比斯内普恭喜麦格教授格兰芬多获得魁地奇杯的时候还要违心。”克莱尔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一点，“你尽可以厌恶我，克里斯蒂娜。因为我也一样厌恶我自己。”

    克里斯蒂娜叹了口气：“不管怎样，我都要感谢你愿意把一切都告诉我，克莱尔。而且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件事的。”

    “那我再给你三秒钟的思考时间——确定不要叫傲罗来逮捕我吗？”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克莱尔。你或许有我不知道的那一面，但是我相信你分得清善恶。所以——要留下来用晚餐吗？”

    “哦，你依旧愿意把我当做朋友吗？”克莱尔的嘴角微微上扬，“求之不得。苹果派的香气已经让我偷偷咽了好几口唾沫了。”

    克莱尔没有想到事情居然这样顺利就得到了解决——克里斯蒂娜看起来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排斥黑魔法。或许是因为两人相识已久、自认为足够了解并且会无理由相信对方，又或许是因为肯希的状况过于糟糕，糟糕到克里斯蒂娜对她愿意透露这个消息无比感激。

    显然，后一个理由更能说得通。

    克莱尔就这样在克里斯蒂娜家里住了几天，她本以为这个圣诞假期都不用再回到蜘蛛尾巷那个阴森破败的地方和斯内普共处一室，但是在平安夜当天她这个美好的愿望被彻底打碎了。

    “我们两个要去一趟巴黎，尼可·勒梅和纽特·斯卡曼德都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克里斯蒂娜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说道，“用你的那个思路，我们再进行一次尝试——不过你放心，我跟他们说我是从最新一期的《柳叶刀》上‘莫氏立克次氏体在鼠虱与人体之间的传播模型’得到的启发。”

    然而就在克莱尔准备提笔写信给格罗瑞亚，询问她能否共度圣诞假期时，克里斯蒂娜继续说道：“我问过斯内普了，他说他今天下午四点之后才能在家。所以你最好不要去太早，小心站在门口被冻成一座冰雕。”

    “什么？！”克莱尔尖叫道，“我恨你——克里斯蒂娜！为什么是斯内普——你为什么要联系他！我明明可以去我同学家里住着的！你毁了我的圣诞节！”

    住进斯内普家里后，克莱尔又恢复了暑假时整日待在房间里很少出门的状态，所以她的圣诞节是和一大堆“猪鼻蛇魔药材料商店”的纸盒一起度过的。

    不过圣诞节被毁掉了的不止她一个。罗恩·韦斯莱这一天过得比她还要惨。

    比尔·韦斯莱的信是第一个送来的。信的末尾写到，弗雷德和乔治在今天上午把罗恩手中的玩具变成了一只巨型蜘蛛，罗恩那凄厉的哭声在一百英里以外都能听到。

    读到这里，克莱尔默默地把将要送给韦斯莱一家的圣诞礼物的盒子打开，将其中准备送给双胞胎的恶作剧产品拿了出来。就当是为了可怜的小罗恩着想，她可不想以“弗雷德和乔治的帮凶”的身份出现在罗恩的回忆里。

    把韦斯莱家的猫头鹰送走后，克莱尔开始发呆。

    她今年的圣诞节过得太平淡了，没有圣诞树，没有圣诞集市，没有姜饼人，没有香料酒。甚至都比不上两年前圣诞节那次孤独的冒险——她当时至少还去了巴塞尔圣诞集市，尽情享受了一次异国风光。尽管后来遇到了摄魂怪，这实在称不上是一个愉快的经历，但是总比今年平淡得像清水一样的圣诞节要好上一些。

    脚旁的满满一大箱费力拔烟火像是商店门口巧舌如簧的导购员一样，彻底吸引住了克莱尔的目光。理智似乎又离家出走了，她抱起了费力拔烟火走出她的卧室。斯内普正坐在沙发上读着一本封面画着无头女鬼的书，不过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打开大门走到了户外。

    开门的一瞬间冷风裹挟着细碎的雪花迎面袭来，她浑身打了一个哆嗦。不过这让她熊熊燃烧的圣诞之魂更热烈更迫切了——她拿起足足五根费力拔烟火，插在了堆满积雪的灌木之上。

    “坎宁安？”斯内普在屋里恼火地喊着，“你要是敢惹出什么乱子——”

    他的声音被烟花升入高空时和空气摩擦发出的尖锐的爆鸣声掩盖住了。紧接着，烟花在头顶炸开，将蜘蛛尾巷这里残破失修的房子、废弃的工厂和高耸的烟囱全部照亮。然后无数道光束从天而降，像流星雨一样，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被点燃的时候熄灭在头顶上方。

    “坎宁安——你是费力拔烟火请来推销给麻瓜的销售员吗？”斯内普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他看起来恼火极了。

    “麻瓜才不会发现这是巫师的玩意呢，教授。麻瓜们只会想这是什么牌子的烟火，怎么会这么耀眼。”克莱尔手疾眼快地又点燃了五支烟火，它们齐齐蹿入墨黑色的夜空中，像是一场危险又美丽的小型爆炸，原本昏黑的院子在那一瞬间明亮如昼。就连斯内普那一向蜡黄的脸色看起来都好了几分。

    “很好，坎宁安，如果有麻瓜来询问的话，你可以告诉他们该怎么走进对角巷然后购买费力拔烟火，”斯内普说道，“又或者你愿意放弃这一堆五岁小孩才喜欢玩的东西，然后乖乖回到屋子里——在那箱劣质烟火烧毁我的院子之前。”

    “就让我放一会儿烟火吧，教授？”克莱尔搓了搓已经被冻得发硬的指尖，“今天可是圣诞节啊！”

    斯内普十分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不过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没有继续出言嘲讽她，而是转身径直回到了屋里。

    “圣诞快乐，教授！”克莱尔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当然，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就这样盘腿坐在蜘蛛尾巷一个破旧的院子里，将一整箱费力拔烟火全都放完了。眼睛被闪烁的强光晃出了眼泪，脖子酸痛，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是僵硬的，但是她却感到特别开心。

    这个圣诞节勉强还算是可以。她这样想到。至少她放了一整箱烟火，过足了瘾。就连闭上眼睛后眼皮上都在不停重现着绚烂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