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刻纹

    “唐青!你!你……”书言被气得语无伦次,道:“你敢毁损师尊名声!我饶不了你!”

    唐青适才灵力恢复,当下正想练练手,也好熟悉熟悉这具身躯。当下几个闪身回避,早已经离开书言数丈开外,边退边回头冲书言挑眉,道:“小仙君,追得上我便追呀,我倒想看看你如何饶不得我?嘿!”

    唐青对兰泽之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即使书言在后面紧追而上,唐青仍有挑衅余力,逗笑道:“噢~方才我领教了大仙君有多猛,是不是小仙君也想证明一下?”

    “狂言!”书言从腰间御出“九笺天书”,灵气蕴指,凌空一挥,道:“九笺天书,御木之术!”

    霎时间,地面生长出无数藤蔓奔向唐青袭去,欲将其困住。唐青身姿灵巧,尚无需动用多余术法便能将书言的攻势一一化解,回头点评道:“ 尚需历练!术法过于粗糙,攻势看似铺天盖地,却不能细致入微,徒有架子!”

    书言被唐青一激,手中灵力便紊乱起来,所施术法更加凌乱不堪。

    唐青身形窜动,化成一道青色流光自兰泽后山奔出,放言道:“你没用心学?还是仙君没用心教呀?”

    “是吗?”一道低沉之声问道。

    “不然呢?”唐青应声而回。

    话音落,地面便猛地生出细密茂盛的青草,一点一点将唐青的双腿缠住,最终将唐青绊倒,使其向前奔去,心道:“糟糕!”

    唐青心道不妙,然而为时已晚,眼见就要摔个狗朝天。然而事实却没能如唐青所料,他这向前一扑,说巧不巧,径直扑到了君离身上。

    “嘿嘿……仙君,我跟书言闹着玩儿呢。”唐青尽力扯着狐嘴笑道。

    “好玩儿吗?”君离沉声问道,“方才还没玩儿够?”

    唐青显然对这话有了阴影,眼神无助又卑微地看向君离,道:“够……够了……”

    “哼。”君离一挥手,便解了困住唐青的术法。书言忙追了上来,道:“师尊,唐青他…他……不是……我……”

    “你先下去吧。”君离吩咐书言离开,又喊住他,叮嘱道:“术法……仍待精进。”

    “噗……”唐青低头闷笑。君离抓住唐青的衣领将其拎起,警告道:“别笑了!”

    君离警告之下,唐青老实下来。见到书言离开,君离问道:“伤势无碍了吗?”

    “无碍无碍,多谢仙君关照。”唐青挣脱君离的双手,解释道。

    君离道:“既然无碍,那便跟我过来。”

    “去哪儿?”唐青谨慎问道,生怕君离又将他带去什么奇怪的地方。

    “过来便是。”

    君离向前走去,唐青跟着他后面走得小心翼翼。君离的身姿很是挺拔坚毅,与往日相比更多人一份难以言说的安全感。从前唐青就喜欢跟着君离后面走,没曾想重活一世,仍跟在他后面走。

    沿着寒潭小径穿过茂林修竹,视野便开阔起来。登高望远,身处云雾缭绕的兰泽仙山,仙鹤乘风而上。破云开雾,依稀可见远山与群峰,层层叠叠,与一方绿水交映生辉。侧耳细听,犹能听见兰泽书堂内传出的朗朗书声,好似时光流转,一如当年。

    “唐青?”

    君离冲唐青喊道:“你怎么了?”

    唐青愣了愣神,眼底留下些许落寞,再看向眼前的君离,也不似当年所熟识的那般,心中顿感一阵慌张与不安。原来物是人非,竟是这样一种感觉。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君离走了过来,皱眉问道:“你又如何了?为何心神不宁?”

    “没……”唐青很快平复这番起伏的心境,道:“仙君,你要带我去哪儿?快去吧。”

    君离顿了顿,没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君离也不再走在唐青前方,转而和他一同并行。唐青走得慢,君离跟着也走得慢一些。君不言,子亦不语。山风吹过竹海,带起翠竹一阵沙沙作响。石径上,两道人影,各藏心事。

    少倾,两人行至静心殿。君离率先迎了进去,轻声道:“玄奕。”

    “剑仙前辈回来了。”一道柔和的男子声音自殿内传出。

    唐青凝眸望去,便见一男子正站立相迎。这男子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裳、面容清雅,带有凡间书生的书卷气质,看似温文尔雅、弱不禁风。然而唐青一眼就望见,这男子腰间别写一支寒铁锻造而成的毛笔,散发着冷肃之意,与这男子整个人的气场格格不入。

    “嚯!千钧笔,稀罕玩意儿。”唐青暗自赞叹道:“想当年这玄奕也就是个小文官,经年不见,竟也坐上了司文仙官位。”

    “想来这位便是……”司文意指唐青。

    君离看向唐青,点头道:“正是。”

    君离看向唐青,沉声道:“我让司文替你检查伤势究竟恢复得如何了。”

    “我的伤不是已经痊愈了吗?还要检查什么?”唐青心存疑惑,下意识拒绝道:“我已经痊愈了,就不麻烦司文仙君了。”

    君离皱眉,似有隐隐不安,道:“唐青,听话。”

    “可是我真的没事了。”唐青无奈拒绝道。

    “尊驾无需见外,外伤易好而内伤难察。剑仙前辈既有所托,还望尊驾配合,我定当尽心竭力。”司文对唐青恭敬地拱手一拜。

    “这……”唐青犹犹豫豫,是真不想别人碰他。

    特别是司文殿替人检查身体的方式,便是要在人额头用他们的灵笔施以仙咒。虽然此法确实能万无一失的替人查清身体状况,然则额头处那是修仙者精神极为集中,也是极为敏感的地带。令咒即下,整个人就像被人脱光了一样,在施术者眼前,再无半分秘密可言。

    通常情况下,年轻一辈的修仙者初入天宫时,为了洗净他们身体内的俗世污秽气息,便会由十分年长且有资历、有辈分的司文仙官替他们刻画仙咒。一则寓意净身,二则寓意归属。这是一项极为谨慎细致、容不得半分亵渎的神圣仪式。

    唐青心道:“若是换天宫里那些不知道几百上千岁的白胡子老爷爷,让他们替我检查倒还说的过去。只是这玄奕的年龄比我小,辈分也比我低……若是让他给我刻咒,那我……”

    唐青一想到自己要被人看光光,而且还是被比自己还年轻的人刻咒,便内心更加拒绝,“想当年,给我刻咒的还是天宫里最有名望的上一任兰泽仙君,如今却……”

    “不行不行!”唐青连连摆头,还将身子往君离身后缩了缩,想要遁逃出门外。司文也很无助,求助般看向君离。

    君离一把拎住了唐青,沉声问道:“又怎么了?玄奕乃是天宫里刻画仙咒最为精湛之人了。”

    “我……我不是在意这个……”唐青难为情道。

    君离似是看出了唐青的担忧,道:“放心,玄奕只探伤势,别的一概不碰。”

    “那也……”唐青像后缩了缩,又低声询问道:“一定要做吗?”

    “一定,不然我不放心。”君离沉声道:“你还有什么顾虑?”

    “我……”唐青看了看司文,又看了看君离,低声道:“我不要他……”

    “嗯?”

    君离没听清,“什么?”

    “我不要他。”唐青又重复道。

    “可是司文已经是令我最为放心之人了,再者他之技艺也最为精湛。”君离解释道。

    唐青眉头紧锁,看向君离低声道:“我想要你……”

    唐青一手拽着君离,眼睛直直地盯着君离深邃的双瞳,认真道:“我想要你给我刻咒,不要其他人。”

    “这……”君离反倒犹豫起来,耐心解释道:“可我不擅长刻咒、技艺粗糙。由我施手,你可能会疼痛难忍,甚至受伤……”

    唐青将头低下,认真道:“无妨,我就要你。”

    司文走上前来,似懂非懂的笑了笑,道:“前辈,我看还是由您来给尊驾刻咒吧,早先我就说过了,尊驾定是不愿让吾刻咒的。”

    司文取下腰间的千钧笔递给了君离,君离一手接过,再次向唐青确认道:“你……当真让我来?”

    “嗯……”唐青回应般点了点头。

    君离再不多言,拉着唐青转至静心殿后面。君离抬手一挥间,四方屏风便围拢过来,将二人的身影遮掩,从外围看不清里面是何种状况。

    屏风内,唐青双目微闭、两腿交叉盘旋静坐,君离单膝跪地,左手持笔,青狐面具下眉头紧锁,眼神格外地坚毅、细致。

    灵笔刻咒,一笔即下,一阵轻微地刺痛感霎时间沿着额头蔓延全身,唐青浑身不由的颤抖了一下。君离即刻停笔,问道:“如何?可还受得了?若是受不了,还是换……”

    “无妨!”唐青一手按住君离握笔的手,沉声道:“就要你。”

    “嗯……”君离沉声点头,又道:“忍着点,很快就好。”

    “嗯……”唐青虽然嘴上如此应道,却还是不住地轻微颤抖。唐青毕竟不是成仙之躯,受此术法虽然有益,但以如今的妖体,却是需要稍作忍耐。

    再者,君离的刻咒之术真的很一般,几笔下来,唐青因为受不住而已经整个身子都像后倾倒,不得不用手撑住地面。随着一阵又一阵隐隐约约地刺痛感,唐青的手也有些撑不住了。

    时间渐渐过去,君离也不好过,由于技艺不精,每一笔下去于他而言也是一种煎熬。令咒方刻画至一半,君离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亦阻碍了他的进一步刻画。

    “唐青,你别动。”君离轻声叮嘱道,随即变化出一条青色缎带,围着唐青的眼睛绕了绕,轻轻系了个小结遮住了唐青的视线。确保遮挡住唐青的视线后,君离便将面具摘下,放至在一旁,同时将脸上的汗水抹去,以妨影响刻画。

    唐青确实没敢动,然而待到君离再次提笔刻画,唐青却时整个身体都一软直接向后倾倒。君离一手揽住他,随即干脆顺势将唐青平放于地面凉席之上。

    君离整个人倾身下覆,一手撑在唐青脸旁,轻轻扶稳,一手提笔再次刻画,二人相隔极近。君离再次叮嘱道:“也好,你便以此姿势,切记不可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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