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龙头抗争第88天的拂晓。
“新鲜的花儿，新鲜的花儿，朝时的露珠，晨间之花。”
天刚亮起的海港边，传来了这样仿若吟唱童谣的叫卖声。
仰靠在藤椅上的人整个缩进了宽大的衣服里，脸上盖着一顶被压得扁平的草帽，帽檐下露出了一根细长的草茎，在并不热烈的阳光下轻轻晃动。
路过的白发青年停在了花摊前。
和街上以往售卖的新鲜切花不同，花摊上摆放着大大小小形状色彩各异的花盆，整株舒展茎叶的花朵自由美丽，悄悄绽开的花瓣上还带着细密的露珠，格外的惹人怜爱。
“这场景有些熟悉……”像在对过往感慨，也像是意有所指，白发青年嘴角扯出古怪的笑意，在花摊边蹲下，捧起了一盆含苞待放的娇嫩白花。
“是摘下这些花包装起来比较好呢？还是就这样任它们生长凋零更好一点？”他轻声喃喃。
“摘下以后育植不当会枯萎得更快。”摊贩拿下了盖在面上的草帽，带着沟壑的脸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栽种花草时的佝偻背影，粗糙的手指上还残留着和盆土同色的干涸泥浆。
他起身吐出了嘴里叼着的草茎，面对着青年半蹲下|身，在花摊下的杂物里摸索了起来。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对白发青年来说，宛如昨日重现。
想到当时港黑干部候补太宰治安排伪装伏击他的那些人和之后的一系列发展，白发青年的表情渐渐染上了一丝说不上来的古怪。
他的眼神带着对整个世界都感到无趣的死寂，然而红眸在映入海面上涌动的散碎光点时，却又仿佛是踩烂脚边失去兴趣的玩具后，热切期待商店摆出下一个新品的孩子。
“……你在笑什么？有什么问题吗？？”摊贩懵懵地看他一眼，把摸出来的小包肥料和虫药拍在了摊子上。
“给，就是这些。对照袋子上的说明使用，不管是自己养还是送人都可以，至少盆养的花不会枯得太快。”
“没什么。”白发青年红眸中残存的光点亮了起来，微笑着说，“只不过，十多天以前，我在买花的时候遭遇了袭击。”
“本来是觉得那种美丽的白花非常适合送人的。因为那些人死后被丢在地面上却没有人送花，实在太可怜了。”
“喔——那你有点惨啊。小伙子有没有受伤？”
摊贩把赠送的东西装进袋子里递到白发青年手上，关切地问，“是不是一不小心走到什么组织的交战区了？横滨多数时候挺危险的，最近更是这样。要是觉得这里不适宜居住，趁着年轻搬到其他地方试试吧。”
他说着背过手，捶了捶自己的脊背，“唉，像我，这么大年纪了，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快一辈子，要搬走还有点舍不得。”
“是吗？那您在这里可得小心了。”白发青年接过袋子，留下一枚湛蓝的宝石，站起身，轻轻拨弄了一下雪白的花瓣，“我暂时还不打算搬走……就这个国家而言。听说了非常有趣的事情，贪玩的孩童总会忍不住对下一个玩具感兴趣起来。”
“啊？？？”摊贩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随即反应过来，“等等，这些花不需要那么多钱，您的宝石……”
“本来就是漏掉的垃圾，无聊至极。对我来说留下它没有任何意义。”
“我很喜欢这一次的白花。”
并没有多作解释，白发青年只是轻轻瞥过红眸，兀自留下了告别语。
“之后故地重游的话，应该还会再来这里。”
“呃——”神情依旧迷茫的摊贩抓了抓戴在脑袋上的草帽，露出一截光亮的头皮，“是说下次还会来买花的意思吗？”
白发青年没有回答他，只是捧着那盆晨间欲放的白花，朝着一个方向逐渐远走。
站在原地的摊贩缓缓垂落目光，摩挲着宝石，拉下草帽躺回了藤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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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骑着拖车的摊贩在一处巷子里停下了车，他摘下几乎挡住大半张脸的草帽，被兜帽包裹住一部分的面孔逆着光，浮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车板上还摆放着没有卖完的花草。
这些一整天都沐浴在阳光下的植物们早已舒展开枝叶，在这个人烟稀少的死巷中投下了稀稀落落的影子。
这里太过贫瘠，陈旧的墙瓦轻轻一握便会碎裂成块，又因为过度的封闭，没有下水道也没有老鼠。
堆积在这里的只有骸骨。
近日来连衣物都被“回收”干净的、无人认领的骸骨。
轻快而不合景致的铃声正在此时响起。
“是我哦~不出意外的话，您派出的那些人应该没有拦截到涩泽龙彦吧？”
兜帽下的声音，渐渐由与电话那头相似的浑厚中年男音转变为清朗沉静的青年嗓音，那道背影在夕阳余晖中倚靠在墙上，被压碎的朱色墙粉扑簌簌地抖落在其肩头。
【你怎么知道？】
“诶，是猜的啦猜的。因为白雪公主要想从王后手里逃脱，少不了猎人嘛。”
「在被港黑干部候补严密警戒的同时在各个黑色组织严防死守的基地安装炸/药，那是神明才能仅凭一人做到的事情」
「而且……」
渡边橙摸出那枚冰冷的弹壳，揉搓两下，屈指弹飞。
「从涩泽龙彦当时所说的话来看，显然他实际上并不是什么一人旅团君」
【我不是在说那个……】饶是种田山头火本身随性洒脱，不会过分约束周围也并不死板，对渡边橙也极为熟悉，有时候对上她这种稀奇古怪的回答方式，还是会感到头疼。
他叹了口气，【你是说涩泽龙彦还有帮手？】
“算是帮手吧？就目前来说。”渡边橙回忆了一下那片闪过的黑色衣角和对方带有蛊惑性的话语。
信息太少了。
就像涩泽龙彦说的那样，这颗宝石只是他漏掉的垃圾，因为并不在意，所以连贴身跟随他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能根据目前零散的情报自行推断。
“好心的猎人把白雪公主带进了森林里。那里是白雪公主的期待之所，却不是预期的好地方，于是一切又变得毫无意义了。顺便，长官你猜，猎人知不知道森林里有小矮人呢？”
种田山头火尝试代入涩泽龙彦，但他对渡边橙说的那番话还是感到一头雾水，语气都变得无奈起来，【所以？】
“白雪公主一直在等待能够拯救他的王子出现。”渡边橙拿起那颗湛蓝的宝石，隔着光滑切割的侧面仰望着已经完全暗下的天空。
展开的夜色边缘泛着一层浅蓝，并且随着她行动的步伐微微晃动，就像浸泡在海水里的夜晚般虚幻而美丽。
“真漂亮。”渡边橙不由感叹。
“啊，我是说宝石。”她补充道。
种田山头火：【……】
“不过，在白雪公主等待着他的王子的同时——”
渡边橙翻过附近的几处瓦墙，在另一条暗巷中站定。同样由尸体堆放混杂的气味浓烈到几乎将血气盖住。
她散漫的语调拖得和行动的间隔一样长，吊足了人的胃口。
“——说不定猎人也在等待那一天哦？”
渡边橙单手捏住手机一角，在挂断电话前笑了一声。
“嘛，我猜的。”
霜白的月光洒落在那张再度变换的面孔上。
少女披着浓绀色的风衣，鸢色的微卷长发在夜晚隐隐泛红。
角落里堆放的暗色物体突然发出了细小的动静。
并且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被压在了最下面。
渡边橙听着声音退开了几步。
在不断的推动中，摇摇欲坠地堆积在上方的人体被最后的推力冲击到了一边，朝着她先前站立的地方倒了下去。
一半的人影在月光中投照在了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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