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东西的决心, 石烂让巫友民先将受了惊的亲家夫妇安顿进客房,接着让茶轲把沉默的秦坚请进茶室。
秦坚进了茶室后神情依旧略显呆滞, 见此石烂也没忙着问话,而是先请他喝点阴茶,散散身上的晦气。
喝了一口茶顿时觉得全身舒服了许多的秦坚微微一叹, “是了, 她该恨的, 如果是我,我也会恨。”
看了眼喃声自语的秦坚, 石烂嘴角一弯, “你倒是挺会想。”
秦坚一愣,“石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还没满一天就死了,怨恨自然是有的,不过再怎么怨恨,以她的实力也没办法向你父母报仇。”
“那、那我在医院看见的那个怪物是谁”
秦坚想起那个大脑袋尖牙齿的怪物, 就觉得自己的脖子又开始疼了, 甚至那种被卡住脖子后带来的窒息感,也来了。
啪。
石烂伸出手在他的脑门上拍了一下,秦坚顿觉身体轻松了不少,他吐出一口浊气,虽不知道石烂对自己做了什么, 不过还是站起身对石烂鞠躬道谢。
“是她也不是她, ”石烂起身, 看向窗外,这城里看不见山,有的只是高楼大厦,“山中的东西可不少,她的灵魂刚投入凡胎,死后不管是她的身体还是灵魂,对于山中的生灵来说,都是一佳品。”
想要报仇,只要她明确了自己的目标,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作为报答,那吃了她的身魂的生灵就一定会找机会为她报仇。
秦坚脸色一变,“所以那个怪物吃了我姐姐”
石烂转过身,带着些讽刺说,“如果不是有人把她遗弃在山野之中,她又如何会被那些生灵所觊觎”
甚至让她永不超生。
被吃了灵魂后,哪里还有什么来生。
为了报仇,她付出了所有。
面色顿时苍白不已的秦坚“所以那个怪物不达目的,是不会走的,对吗”
石烂点头,他双眸清冷,像是看透了秦坚的心,“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就得偿命。”
只听得门处发生一声巨响,两人回过头,便见秦母与秦父白着脸站在门口。
秦父一瘸一拐的上前,语气平静,看着秦坚的目光充满了爱与不舍,“大师,人是我丢出去的,我父母已经去世好几年了,我婆娘好歹生下了她,那时候她刚生产完,没有力气反抗,是我一意孤行把孩子抱上山的。”
“有什么事,让她冲着我来,别伤害我婆娘和儿子。”
“老头子”
秦母闻言落下泪,抓紧他的手臂也看向石烂,“我老了,命不值钱,只要她肯放过阿坚,就是让我们两口子都去死,我们也是愿意的”
“不,”秦坚猛地摇头,“不,你们不能死,你们不能死你们死了我怎么办你们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吗”
最后一句话,秦坚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石烂与茶轲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抢着谁去死,以平那怪物的心。
“先生,这可真够偏心的。”
茶轲抿紧唇,突然道。
他声音不小,可那激动的三人却没听见。
垂头看了眼愤愤不平的茶轲,石烂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茶轲虽然是茶妖王的亲外孙,可他身上有红眼妖族的血脉,茶妖王对他到底是多了一层戒备,而对于其他茶妖族的孩子,茶妖王的眼里只有深深的喜爱,没有半点忧虑。
这是差别,也是茶轲的心结。
他不是没有想过,既然两个种族是对立的,那为什么还要把他生出来生出来后,爹被带离了这个世界,娘亲也被送回了妖族。
没人真心待他,除了先生。
茶轲感受着脑袋上的力量,缓缓抬头对石烂展颜一笑。
秦家三人眼泪汪汪的争着,石烂听着都有些打哈欠了,他抬手敲了敲桌子,重而脆的声音立马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要想化解对方的怨气,也不是没有办法。”
秦母双眼一亮,追问道,“什么办法”
“你们一辈子吃斋念佛,不可沾半点油荤,为她祈福,这样她才有可能再生新魂,得以投胎转世。”
秦家夫妇闻言面色一松,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不吃肉吗过苦日子的时候,连饭还吃不饱呢,这并不难。
石烂一眼便看穿他们心中所想的,他微微一笑,“吃斋念佛自然是不难的,可她的魂魄被生灵吃了,很难有再生的可能,除非用你们的灵魂去修补,修补出新的灵魂后,她便能投胎了。”
用灵魂去修补
这就比之前那吃斋念佛听着可怕了。
“会死人吗
秦父问道。
石烂看着他,“你怕死”
秦父看了眼沉默的秦坚,“不怕,只要能保住我们秦家的根儿,怕什么怕”
“用灵魂修补会给人带来什么伤害”半晌没说话的秦坚突然问道。
“自然是灵魂分离之痛,”石烂伸出手在虚空中朝着秦坚一家人口一点,他们便感觉浑身灼,热十分难受,又疼又痒难以忍受。
啊
啊
惨叫声从他们口中冒出,三人齐齐在地上翻滚着,把院子里的巫友民都惊得跑进来查看是什么情况了。
五分钟后,石烂收回手,语气平淡,“大概就是这种疼痛。”
满头冷汗的秦坚双手撑着地,艰难问道,“要疼多久”刚才这五分钟,他觉得像是过了一天那么久。
“一天两个小时,上午一次,晚上一次。”
秦家人
“没有其它办法吗”
石烂蹲下身,与秦坚对视着,秦坚看着那双似乎能透析一切的眼睛,怂了。
他垂下了头。
见此,石烂起身,“比起死,这又算什么呢”
“是啊,比起死,这算什么大不了就是痛一痛”
秦父觉得这总比死了强,他和秦母对视一眼后,准备让石烂帮忙,可秦坚却咬住牙,“我、我还得上班,晚上也有应酬,不能”
石烂点头,看向秦家夫妇,“那他那份就让你们来两人一天三个小时,怎么样”
刚刚才体会过那种疼的秦家夫妇脸都绿了,可当看见儿子眼底的哀求时,他们还是心软的点了头。
“很好,”石烂抚掌,脸上却没有笑意,“你们这里同意了,但还得问问它,明晚凌晨我们请它过来吧。”
想起那怪物,秦家人纷纷一抖。
秦坚最后向公司请了两天假,事情没得到解决之前,他们也不敢回家,只能在石烂这里待着。
折腾了一晚上,他们也累了,巫友民带着他们去客房休息。
秦坚躺在床上,半点睡意都没有,他回想起刚才茶室里的一切,整张脸又红又白,他到底是自私胆怯的,可这一切难道不是爸妈自己找的吗
如果他们当初不那么对那个孩子,怎么会有今天这幅场景秦坚闭上眼,自己没有错,在这件事上,他本来就是无辜的,甚至连女朋友都因此受到牵连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茶轲关上茶室的门,坐在石烂对面轻呵道。
“秦家夫妇是自愿的,这也是他们自己的因果。”
见茶轲一脸讽刺,石烂为他满上一杯茶,“郭老让你们做任务了吗”
一提起老师,茶轲的整张脸都亮起来了,“做了,我还是分队队长呢上次那个偷粮食的小鼠精就是我逮住的”
这话题开始便很难结束,石烂也并没有想过打断对方的话,看着小脸发光的茶轲,他微微一笑,这大概就是养崽之乐吧。
翌日深夜,秦家人与石烂他们都在客厅里,秦坚一直垂着头,秦家夫妇满脸的紧张与不安,只有石烂他们三人面色很平静。
小院很少有鬼怪敢接近,可今天不同,石烂点了引魂香,吸引着它,它就像是着了迷似的不管不顾地往这边来。
啪嗒
窗户外传来奇怪的声音,秦家人纷纷一震,齐刷刷地往发出动静的窗户看过去。
嚓吱
窗被缓缓推来,一个光秃秃的大脑袋从窗帘处探出来,它双眸赤黄,在看见秦家人时,浑身的怨气克制不住地往外散发
被那怪物一扫,秦家人便觉得有股子凉气从脚底板处蹿到脑门
他们一动不动,双眼紧紧地盯着怪物,生怕对方猛地扑过来。
石烂敲了敲桌子,怪物猛地转头看向他,那双黄眸深深一缩,接着整个身体便从窗台上掉在了地上
它长长的手将自己围住,整个身体瑟瑟发抖,那张大嘴此时一张一合的发出婴孩般的低泣,那声音中包含着委屈与哀求。
秦家人看了看淡定喝茶的石烂,又看了看那乖得不成样子的怪物,一时之间更沉默了。
“他们愿意献出灵魂来修补她的灵魂,每天贡献三次,一直到死为止,且日后吃斋念佛向她赎罪,不过这只是生前的,死后怎么赎罪,那得看地府怎么判。”
察觉处石烂目的的大脑袋怪物听完这话后,将手拿开,整个脖子拉得老长,那脑袋就这么围着秦家三口转悠。
微黄的眼眸里带着鄙视与愤恨,嘴里也发出嗤嗤嗤的怒声。
石烂听完后看着紧闭双眼的秦家人,“它还要你们供奉它,逢年过节不可怠慢,另外给那孩子立碑,请人超度。”
“我们回去就办回去就办”
秦父使劲儿点头。
“你们可想好了,”石烂闻言继续道,“一旦你们有辱骂与不满,它会来教训你们的,我只能让它不伤害你们,可没让它不能守着你们。”
最后,秦家夫妇见大脑袋张开大嘴想要去咬秦坚的时候,什么都答应了。
签订了阴灵协议后,秦家露出劫后逢生的笑容与石烂道别。
“希望以后再也不到这里来了。”秦母扶着秦父道。
“是啊,太邪门了,说不定这什么先生和那东西是故意整我们的。”秦父也点头。
听着父母说的话,秦坚很是尴尬的回头看向小院门,生怕石烂他们听见,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院门已经关上了。
石烂并不在意秦家夫妇是怎么想自己的。
他没告诉他们的是一旦他们心里有怪念头,疼痛是会加倍的。
不久后石烂从秦坚朋友,也就是当初介绍秦坚过来的那人说,秦家夫妇已经回乡下了,他们在城里住着的时候,每天都在家惨叫不已,还得居委会以为秦坚虐待老人。
这事儿都闹到秦坚公司里了,眼看着儿子在公司的地位下降,爱子如命的秦家夫妇自愿回乡。
不再听他们惨叫的秦坚松了口气,接着便迅速搬了家,想要忘记之前的一切到一个新小区重新开始,可这时候黄梅却和他分了手。
原本情场失意的秦坚本应该“赌场”得意的,可是他工作屡次出错,最后还被降了级。
顺风顺水了二十多年的秦坚突然发现自己举步艰难起来,他开始怨恨父母,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而起,自那以后除了偶尔给家里寄点钱外,便一直没回去过。
而每日惨痛的秦父秦母,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与失望后,也开始后悔,当初如果把那个女儿养大,他们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好至少不会受这份罪。
这日风和日丽,石烂抱着大黄躺在长椅上晒太阳,大黄的脑袋在石烂的手心翻来覆去的滚动,石烂半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大黄原本是叫黑阴的,可茶轲觉得这名儿在人间显得不那么吉利,所以为它改名叫大黄,显得接地气不说,还很符合它的气质。
叮铃铃
正弯腰为花锄草的巫友民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后,他看向石烂,提高嗓门问道,“先生,吴家请您去做法事。”
就是给人唱祭场,这是道士的活儿。
石烂睁开眼,翻了个身,表示拒绝。
他什么都可以学,就是不学唱祭场的,戏曲都没学会,别的石烂更不想了。
见此巫友民微微一笑,转过脸轻声回绝了对方。
挂了电话的吴有为脸上布满愤怒,“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
吴夫人闻言立马给了他一下,“别胡说石先生可是个能人”
“这活儿都不接,算什么能人”吴有为翻了个白眼,决定找专做这方面的公司来承包吴老先生的葬礼。
吴老先生死前说过,不管火化不火化,死后都得回乡下办一场热热闹闹、非常接地气的葬礼,这唱祭就是必不可缺的。
而推荐石烂的是吴夫人。
在石烂这里碰壁后的吴有为很快就找到了愿意承包的公司,他看向一旁的吴夫人,“以后别去找那什么石先生了。”
吴夫人翻了个白眼,“术业有专攻,”人家石先生那么神仙似的人,让对方唱唱跳跳的,还真有些不和谐。
“呵,”吴有为轻呵一声,拿出手机通知亲朋好友要参加葬礼,就得去乡下。
可几天后,吴有为满是惊恐的与吴夫人登门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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