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西厢房里的邢岫烟可不知道这些。事实上,她也无心计较。
进入副本已经半年了,这半年的苦可不是白吃的——虽然大多数观众看不到,毕竟除了看直播的观众,大多数观众看的还是剪辑好的视频——可是她受的罪却是实打实的。别的不说,原主在父母的保护之下一双小手养得是又白又嫩。毕竟古话说得好,富贵生于手足,一般人把手伸出来就知道家境如何。
可是她来了之后,伺候那些红薯是不打折扣的,她又不是那种天生丽质之辈,因此整个人被晒得黑瘦黑瘦的不说,那双手虽然不致于跟老农一样皲裂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别说是跟那些正经的千金小姐比,就是大户人家体面些的丫头,这手都比她来得细嫩体面。
因此,入住林家别院的第一晚,邢岫烟根本就顾不上打量那博古架上的摆设到底价值几何,她关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林家是不是给她预备了珍珠膏。
以前是她必须付出的时候,而现在,也是时候好好保养了。再说了,看这架势,林如海要进京,肯定会邀请他们家同行。而进京就少不了跟贾家打交道。贾家那个地方,连条狗都长了一双富贵眼,如果她不好好保养,到时候怕是会被人瞧不起而受不必要的闲气。
邢岫烟如此理所当然的态度引来了林家安排给她的小丫头丁香的注意。
虽然是小丫头,可是跟林家这样的人家,挑选奴婢本来就有一套规矩,丁香今年十二岁,在林家虽然只是二等丫头,可放到外头却也是拔尖儿的。
在来此之前,丁香就已经被叮嘱过,她从今往后要伺候的是邢家表姑娘,原以为是个没有见过市面的破落户人家的闺女,可是看对方进屋之后,对满屋子的摆设完全没有惊叹之色脸上一片平静,丁香心中的轻慢就去了几分。然后邢岫烟一张口就是珍珠膏,她的口气,她的态度,更是让丁香不敢轻慢。
伺候着邢岫烟沐浴更衣之后,丁香就跪在地上为邢岫烟修剪手指甲、按摩手指抹珍珠膏,口中还不忘跟邢岫烟闲话:
“不知道表姑娘今年多大了,看着跟我们姑娘差不多呢。”
邢岫烟笑道:“我的确跟林家姐姐同岁呢,巧的是都是上半年生的,林家姐姐生在花朝节,我生在饯花节,一个百花盛开迎春到,一个百花开尽送春归,你说巧不巧!”
“那可真是巧极了!”丁香道,“姑娘知道我们姑娘?怎么知道我们姑娘生在花朝节?”
“怎么会不知道?我大姑姑那婆婆生了两儿一女一共三个孩子,唯一的女儿就是你们林家去了的太太,也是她最骄傲的女儿。我们大姑姑是填房,嫁得晚,因此跟你们太太不熟,可是往年写信回来,总会提及一二。”
“这么说来,那府里的太太有提过我们姑娘的事儿?”
邢岫烟道:“不多。听说那府里多的是眼皮子浅得只看得见钱的奴才!”
多的,邢岫烟却是不说了。
这丁香一听,立刻上了心,第二天就告了半日假。
邢岫烟自然是没有不允的。
而且她也有事情要办。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她就从母亲的嘴巴里面知道了邢家要跟着北上进京的消息。
那天,邢妻正带着两个妹妹做针线,看着女儿来了,连忙招呼女儿坐下,口中还道:
“既然来了这里,你也别混吃混玩的,做两色针线,也备着进京送礼使唤。”
邢岫烟便道:“阿娘这么说,可是真的要进京了?”
“那可不!林大人一力相邀呢!”
一想到这个,邢妻就高兴。
她嫁过来的时候,邢家就已经是平民了,如今能有机会去京里见识一番,她怎么会不高兴?
那可是京师!天子脚下!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
邢岫烟想了想,道:“那我们是以什么身份跟着进京呢?林家的佃户?亲戚?还是林大人的幕僚?”
邢家二姨和三姨的脸色当即变了。
邢妻皱眉,道:“你这丫头,疯魔了不成?这些也是你能说的?”
“因为是在阿娘跟前,二姑姑和三姑姑也是自己人,没有外人,女儿才跟阿娘讨个主意罢了。在阿娘心中,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呢?是农妇,还是官宦人家的媳妇?”
邢妻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道:“我像官宦人家的媳妇吗?”
不是她自卑,而是她嫁过来之后,还真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什么官宦人家的媳妇派头,她从来就不知道,更别说享受过。
邢妻看着女儿,语重心长地拉了女儿的手,道:“丫头,你可知道,这次进京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就怕你跟你爹两个被京里的花花世界迷花了眼!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别想那些有的没有的!”
邢岫烟先是一愣,继而笑了。
也是,原著里的邢岫烟能养成那等淡雅、荣辱不惊的模样,身边有妙玉这样的良师益友固然是一层,她的原生家庭其实也很重要。
一个人的人格直接就跟她的原生家庭挂钩。邢岫烟能养成那副样子,固然跟她的天性有关,她的原生家庭也不差——固然清贫,可是在精神上,却是富足的。
邢岫烟道:“阿娘人好,富贵日子过得,这清贫日子也守得住。阿爹前世修来的福气,才跟阿娘做了夫妻。可是我们邢家祖上也是做过官的,不过是祖父母去得早,这才败落了下来。阿娘,您守得了清贫,焉知阿爹没有振兴邢家的打算?”
邢妻听说,整个人立刻泄了气。
而邢家二姨和邢家三姨的脸上却有了光。
作为邢家的女儿,尤其是对当初邢家的富贵隐隐有印象的邢家女,她们绝对不会甘心自己的未来不过是一介农妇或者是平民。
这也是她们想嫁给林如海做填房的原因。
她们想回到那个阶层!
如果不是邢忠发了话,她们也不会这么老实。
也亏得邢忠是哥哥,能管辖得住这两个妹妹。这个时代对女人十分不公平,虽然邢家二姨、三姨两个只能依附着哥哥过活,虽然她们擅长女红自己能养活自己,可是作为哥哥,邢忠在妹妹的婚事上有着绝对的发言权,如果惹怒了邢忠,把她们胡乱嫁了,她们会得不偿失。
可是这不等于说,她们就放下了自己的心思。
如果可以,她们也想嫁个好人家。如果有机会,能让她们通过婚姻回到官宦人家这个阶层里面,她们当然会想尽办法抓住。
邢妻倒是没有注意到两个小姑子的神色,她拉着女儿的手道:“丫头,歪路可不能走啊~!”
邢岫烟笑道:“阿娘说的,女儿如何不知?阿娘放心,女儿蒙妙玉师父教导了这么多年,很多东西,妙玉师父都给女儿讲过。”
邢家二姨奇道:“妙玉师父跟你讲这个做什么?”
邢妻就道:“妹妹原来不知道,妙玉师父家里原本也是扬州地界上的官儿,因着盐政上的事儿败了。也亏得妙玉师父进了空门,不曾被连累了去。想是这妙玉师父想起家里,跟你侄女偶然提起过,因此被你侄女记在了心里。”
邢岫烟道:“何止是记在了心里,女儿还时不时地拿出来琢磨琢磨,倒是琢磨出几分意思来。”
邢妻立刻喝止:“丫头!”
三姨道:“嫂子~!你就让侄女儿说下去吧。妹妹也听听,长长见识,免得进了京,被人笑话。再者,振兴邢家,不止是我们的希望,也是大姐的希望。若是哥哥出息了,大姐姐知道了也高兴。”
邢妻道:“哪里这么容易!若是大姐姐在,怕是直接指着你哥哥的鼻子骂,说你哥哥把科举上的事儿看得太轻!”
邢岫烟立刻道:“这个我听妙玉师父说过,妙玉师父说,童生试并不难,很多人一次考就能过。可是许多贫家子不能一次就考过,原因有二,其一是书籍来之不易,其二便是不曾正经上过学,因此对经义有误读,这才影响了成绩。我们家是败落了,可是父亲小的时候到底读过书,有底子在,如今我们依靠着林家,林大人又是探花出身,若是我们开口,求借林大人旧日的笔记抄写,阿娘说,林大人肯不肯借?”
当然会肯。
毕竟邢家送了一份大功劳给林家,对林家有恩!
“你是说,让你父亲去试试?”
邢家二姨心里也热切了起来,道:“试试又何妨?我记得不在原籍考试也是可以的,只要有国子监的监照,再有人作保,缴纳一笔费用就行。江南文风盛,才子多,每年北面的学子都考不过江南惹得那些权贵大大不满,这才有了南北贡院之分。即便只是童生试,在京师考也比江南容易些呢。”
邢妻道:“可是秀才,也没有什么大用啊……!”
江南文风盛,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江南不会跟别处那样捧着区区秀才。
在别的地方,一个秀才也许就威风得不得了,可是在江南这块地皮上,要么年纪轻,功名低些,那还罢了,不然,除非你是举人,否则没人会把你当一回事儿!
邢岫烟道:“有了秀才功名,阿爹就能在林大人跟前正经做个幕僚了。宰相门前七品官,林大人如今做了户部侍郎,爹爹给林大人做几年幕僚,得份荐书出去做官,知府什么的不敢指望,可六品、七品的县令难道就一定不行?”
听女儿这么说,邢妻也迟疑了:
“这,能成吗?”
“能不能成,那是以后的事儿。可是要不要开始,却是现在的事儿!能不能坚持是眼前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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