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聂离桑便平静了下来。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日头，视线复落在妖物身上，蹙眉道，“契约的时间是午时，午时一到，属于你的，自然都给你。”
“咯咯咯……”那团草笑得天真无邪，孩童脸上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却泛起一抹血红色的森寒，“不行，我改变主意了。”
说话间，孩童眼中的红色血丝骤然扩散开来，充斥了整双眼睛，赤红，通透，看起来如同血色琉璃珠，诡异地令人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一股青草的芳香从妖物身上扑鼻而来，这是木灵的气味。
“哥哥不给，那我便自己取了。”那妖物扑闪着血红眸子，唇角勾出诡异的笑，身上的一根草骤然伸长，迅速朝少年伸去，还未待少年反应过来，那根青草便极其灵活地缠住少年耳际的一根头发，轻轻一扯，便将它拽了下来。
青光乍现，少年头上那根被扯落的发丝竟然变成了一根青草，形状长短竟与密密麻麻插在妖物身上的那些一模一样。
楚陌一看便知这就是少年与这妖物所说的契约。
与此同时，少年身上的灵力骤然消失，而那妖物的修为似乎又增强了几分。
“契约定下的时间乃是午时，此刻时辰未到，仙君怎可如此背信弃义？”少年蹙眉，对那妖物道。
“咯咯咯……信义？”那妖物睁圆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戏谑表情，“难道哥哥竟然如此天真地觉得我们当妖的还会跟人讲信义么？”
明明是一张天真无邪的孩童的脸，讲出的话却是如此霸道而又残酷。
少年蹙眉，心知与这妖物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了，便只能对其用利诱之法道，“要不这样，在下与仙君再定份契约，只要仙君让在下救了师父，在下便再给仙君一魄，如何？”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身体往后退去。
少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师父还等着他的千年雪芝救命，就算要死，也得给师父服下千年雪芝后再死。
听了聂离桑的话，那妖物似乎有些心动，不过下一刻，他却头摇得如同拨浪鼓般道，“不行！今日西陵山来了大妖，我可不敢在此地多留片刻。”
“我要收走你的一魄，立刻，马上！”说话间，那团妖物全身的青草陡然变硬，如同刺猬身上插着一根根刺人的钢针。滚远的身体不由分说，球一般朝聂离桑滚来。
就在这时，少年陡然转身，朝身后跑去。
前方不远便是一个悬崖。
“这家伙竟然想跳崖！”得知少年的想法，东离圣君狭长凤眸微微一闪，整个人却已化作一道烟雾冲出书外。
白烟落地，化作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
三千青丝，随风而舞，羽睫之下，微微邪挑的狭长凤眸冰冷如霜。
与此同时，少年停住了脚步，漆黑幽深的眸子注视着突然出现在前方的那抹白色背影。
是他，他又出现了。
原来这个人竟是个男子！
当日，夜色静笃，他又隔得颇远，所以才一直将躲在那本书中的仙君错认成了女子。
少年微微闪过一丝失落，可是下一刻，在白衣男子转过头视线落在他身上时，少年全身陡然打了个激灵，心脏以擂鼓之速在“咚咚”跳动着。
“跑什么跑，打不过便学人家跳崖自尽，没用的东西！”
为什么，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聂离桑从小就被师父骂到大，平常那些辱骂他的恶言恶语他早已习惯性地左耳进右耳出。而且此时他早已被楚陌的美貌夺去了呼吸，自然更不会在意楚陌那些骂他的恶言恶语。
“你是何人？”就在这时，那妖物滚到楚陌地面前，张牙舞爪地问。
“东离圣君！”说话间，楚陌转过头，眉心竟现出三道纵形水波的赤红印记。
“十丈软红！”虽然只是昙花一现，可是那妖物却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啊”地一声，整个身体如球一般一溜烟滚得无影无踪。
只是个修为低下的妖物，若搁以前，高贵冷艳的东离圣君动动指尖就可以令它灰飞烟灭。不过现在他只是一缕残魂，若论修为，还真比不上这妖物，所以他只能动用以前东离圣君的名号将那妖物吓走了。
毕竟当年，东离圣君就是个遇仙杀仙欲妖杀妖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大魔头。
天上地下提到“东离圣君”四个字，无不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而“十丈软红”便是他的绝技。若是灵力恢复，方才早就血雨漫天，寸草不生。只是如今也只剩了一点唬人的花架子罢了。
其实楚陌也不确定时间过了那么久，他“东离圣君”的名号在仙妖二界还有多大影响力。
很显然，效果不错！
楚陌表示满意地勾了勾唇。
那妖物走了半晌，少年还未反应过来。
“仙……仙君，”素来很会说话的聂离桑一下子变得结巴起来，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心脏还在“砰砰”跳，支吾道，“谢……谢谢！”
虽然之前看主角怎么看怎么不爽，不过此刻看到主角一副颇为害怕的模样，东离圣君感到颇为满意。
虽然只剩了一缕残魂，但是他依然是那个令三界众生瑟瑟发抖的东离圣君。
“不要将本座与那些修真的斯文败类相提并论！”听到聂离桑对他的称呼，楚陌冷着脸蹙了蹙眉。
“魔……魔君！”这世上除了凡人便只有修真和修魔二种人，眼前这个白衣男子既然如此厌恶修真之人，那便只能是魔族了。聂离桑虽然憨厚老实没见过世面，不过，脑袋还是相当灵光的，于是慌忙改口道。
可没想到，眼前的白衣男子将眉头锁得更紧了，只听得他冷哼一声道：“哼，魔君当年连给本座提鞋都不配！”
不是仙君也不是魔君……
聂离桑突然想到白衣男子向方才那妖物报上的名号，于是脱口而出道：“东离圣君？”
“嗯！”白衣男子这才不动声色地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单音。
这位东离圣君，似乎脾气不大好啊。
聂离桑正想着，却听得对方的声音带着一抹嘲讽道：“为了赢得试炼比赛，与草妖定立契约，将一魄卖给草妖，就为了治好那个对你大呼小叫的糟老头。”
说着，楚陌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微微邪挑的眼角流露出几分刻薄与不屑，讥笑道：“我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魔族经常有一些低阶的小妖，为了吸取人类的魂魄进行修炼，装成修真的仙人与人类定立契约，在帮助契约者完成愿望后，便从契约者身上索取报酬。这在凡间，称作扶乩。
虽然楚陌事先并不知道聂离桑与草妖定了契约，不过自从在试炼台上，聂离桑突然激发出了木灵，他便明白了。主角聂离桑是天灵根，而且尚未激发，根本不可能释放灵力，就算释放了灵力，也不可能只是纯粹的木灵根。
听到楚陌提起聂大川，聂离桑这才想起了师父。
并不在意楚陌的冷嘲热讽，聂离桑只是很有礼貌地对他道：“在下想先回去给师父熬药，不知圣君是否要先进书中休息？”
以聂离桑的聪明，他早已猜出东离圣君目前似乎离不开这本书。虽然不知道这个东离圣君为何会躲在这本书里，不过现在也不是询问此事的时机，而且他一跟这个圣君说话，便控制不住心如擂鼓，全身盗汗。
聂离桑不知自己的异常反应是否会令东离圣君心生厌恶，因此此时能不跟这人说话就尽量不说，毕竟来日方长！
不过，聂离桑没有十足的把握眼前之人会选择继续跟他待在一起。
双手握拳，心怀忐忑了半晌，见到东离圣君终于化作一缕青烟飘进他怀中的书里，聂离桑重重舒了一口气。
一路沿着山道飞奔而下，楚陌突然注意道之前那个悬崖下方两米处竟有一个突出的石台，再回想方才少年准备跳崖的地点竟然不偏不倚就在这方石台的正上方。
少年常年游走山中，想必对山中地形极为熟悉，他方才并不是真地想跳崖，只是想借着这方石台死里逃生。
主角之所以能够成为后来统一仙魔二界的东离仙帝，所依靠的绝不仅仅是天赋和运气那么简单。
想着，东离圣君狭长凤眸微微眯起。
沿着一条岔路往下，不一会儿，便依稀可以闻到飞升门的熏臭味道。
楚陌蹙了蹙眉，却见聂离桑早已推门而入。
不过眼前的飞升门似乎跟往日有些不一样。
虽然平日，飞升门垃圾堆得到处都是，可是一摞一摞码得井井有条，并不像眼前这般凌乱。
像是被一阵飓风刮过一般，垃圾四处散落着，甚至连厨房的灶台上也都散落着一些垃圾。
似乎感应到什么，少年步履匆匆地往聂大川房中而去，推开门，发现房内空空如也。
师父！
少年蹙眉，又急着奔向后院。可就在他推开后院的门时，整个人却僵住了。
后院的焚炉中，火光熊熊，聂大川佝偻的身体趴在地上，周遭是一滩鲜红的血迹。
“师父……”聂离桑心中一紧，飞速跑过去，将聂大川翻了个身，却见他身上脸上密密麻麻地都是细细的小孔，如同筛子一般令人触目惊心。
鲜血从那些密密麻麻的细细小孔中溢出，聂大川整个人都俨然成了一个血人。
“茅……茅厕！”聂大川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两个字，可是他再也没有力气说出其他话，只能用劲瞪圆了眼睛，盯着少年看，似乎这样看着，少年便会领会他的意思。
可是少年沉浸在悲伤中，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聂大川说了什么！
如果聂离桑现在还能说话，他肯定会指着少年的鼻子破口大骂：“不中用的臭小子，我说茅厕，茅厕你听见了吗！”
可是此时此刻，聂大川也只能在心里骂骂了。
最后一次在心里骂完少年，聂大川终于充满怨念地闭上了眼睛，便再没有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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