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

    “唔”

    “所以”

    “你小子又是全科第一啊……”琢岩海间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外，同龄人中显眼的身高，让他不用靠前就可以看清楚榜上的成绩。

    临近夏季，耀眼的阳光一片一片的落在翠绿的树叶上，压出深灰色的影子，把榜上的文字弄得模糊不清，伴随着云层的变换，琢岩海间眯起眼睛从第一往下数了好久，才找了自己的成绩。

    他惆怅地叹了口气，接着转过头，看向同行的金发少年，无奈道：“我现在倒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三年下来每科一直第一的了。”

    “上课听讲，不打瞌睡，不偏科？”金发少年笑了笑，他看了眼从云层上撒下来的阳光，主动前进几步，坐到了树下的石凳上“我记得城月老师每天点某人的名字都不下七次……”

    “那不是因为晚上看球赛去了嘛”琢岩海间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不管怎样，你得说说体育课是怎么回事，体育这一科平时可是允许用个性的，我记得你明明是无个性吧……”

    “但是平时的考试也依旧用的是中学生身体素质的标准……”金发少年话说一半，顿了顿，又道：“上限是固定的，只要努力做到满分，每个项目也不偏科就行了。”

    “不偏科……唉，你说得容易，明明前十里都还有偏科的人……”偏科严重的琢岩海间每次排名都不尽人意，他故作伤心地低下头，想要夸张地表现一番，眼角的余光却无意中捕捉到了一个人。

    几乎是立马弹起了身子，琢岩海间顺势用手肘一撞身边的金发少年，然后压低声音，说道：“看见没。”

    “？”金发少年对好友突如其来的动作感到有些奇怪，他闻言环视了一圈，发现除了前方乱作一团的看榜的同学外，再无引人注目的地方，他皱了皱眉，不由得发问：“周围……有什么吗？”

    “木头——”琢岩海间颇为不争气地暗骂了一声“校花啊，校花啊……唉，这么说吧，隔壁班的第一，蒲田水奈，这你总该认识了吧？”

    金发少年没有回答琢岩海间的问题，他反而问道：“你喜欢蒲田同学？”

    “废话，校花谁不喜欢……”琢岩海间一边单手撑起脑袋，一边小声地嘟囔着：“强大的个性，优秀的家世，还有好看的容貌……我要是能和她交往就赚翻了。”

    “……海间，你在背后这么说别人也太失礼了吧”金发少年叹了口气，蔚蓝色的眼睛也望向了正往这边走的少女，敲了敲好友满是废料的脑袋，他补充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她还是上次物理比赛的第一对吧。”

    “除了某人之外——”琢岩海间眨了眨左眼，向金发少年打趣道：“就是因为某个人常年第一，别人才背了个千年老二的名头……等等，她是不是过来了？！”

    名为蒲田水奈的少女确实在往他们走来，她的步伐有些慢，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长，所以，不过几个呼吸，对方已经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金发少年刚抬头便对上了对方那双漂亮的绿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蒲田水奈就保持着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抢先一步说道：“八木同学——”

    “你愿意去走廊旁的活动教室聊一聊吗？”

    毕业的少男少女们基本都懂这个邀请是什么意思，琢岩海间身为其中一员，当然也懂，他在一旁涨红了脸，对着好友不停地使起了眼色，看起来甚至比八木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八木看着琢岩海间那像抽筋一样的眼睛和四周逐渐聚过来的人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他扶着石桌站了起来，跟在蒲田水奈的身后，穿过被阳光覆盖的树丛，直接走进了一楼的活动教室。

    一楼的活动教室是给英雄社的场地，八木环顾四周，还能看见不少英雄周边和图画，甚至连窗帘都是被特意换上的欧尔麦特限量款。

    “八木同学是第一次进来英雄社的吧”蒲田水奈站在活动教室的讲台上，背靠着白板，她的双手一直背在身后，好像提着什么东西“也对……社长是按个性录取社员的，无个性的八木同学从一开始就被社长排除在外了……”

    “蒲田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八木似乎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合，他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询问道：“是很重要的事吗？”

    “重要？或许吧……”喃喃着，蒲田水奈直起身子，走到了讲台的前沿，这时八木才看清楚了她手里的东西——是一个食盒，被布包装得精致。

    “我是来向八木同学你告白的”蒲田就这样站在讲台的前沿上，没有下来的意思，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光线，把她的影子映在了墙上，她看着八木，绿色的眼睛微垂：“我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语气稍缓，没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微垂的眼睛终于也露出了几分害羞的神色。

    “抱歉——”

    歉意几乎脱口而出，八木就像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略微仰头，正视上蒲田的眼睛，说道：“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蒲田水奈没有回话，她顿了几秒，仿佛排练好的剧目一样，依旧伸出了提着食盒的右手。

    食盒被吊在空中，因为高度差，外面包裹着的布拉扯出了深深的痕迹。

    “给你的”只是脚下的一级台阶，就让她这番动作看起来像是施舍“我花了一个晚上做出来的。”

    八木蔚蓝色的眼睛跟随着转向了那个悬在空中的食盒，仅凭包装就可以看出对方的用心，但他摇了摇头，没有伸手去接。

    “哐——”

    食盒猛地被摔在地上，里面捏好的寿司滚了出来，新鲜的金枪鱼粘了灰，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气氛变得沉闷了起来。

    八木看着蒲田水奈——她就像琢岩海间说的那样，有着强大的个性，优秀的家世，漂亮的容貌，这一切都能轻易地让旁人艳羡，在学校里就是公认的优秀的标准。

    但这并不代表每个人都要因此必须在她面前低上一等。

    “蒲田同学真的很优秀……”八木轻叹一声，单膝跪在地上，他伸出手，认真地收拾起打翻的食盒“家政课上你的表现总是最好的。”

    “但家政课从来都没有考核”蒲田水奈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哈……每次都轻松第一的你，从来不知道被人背地里叫千年老二的感受吧”

    “从入校的第一次考核后，我几乎每一周都要被安排去上最好的家教，每次考试为了得到第一名，我都要通宵复习一个晚上……”她努力睁大眼睛，倔强地仰着头，似乎是为了不让里面隐隐的泪花涌出来“我生来就有着【控水】这种强大的个性，从小到大他们都说我会成为最优秀的英雄，我能让他们感到自豪……为了这个目标，为了这场考试，为了这次士杰的推荐名额，你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少！”

    “而你呢——”蒲田水奈拔高了声音“别说厉害的个性了……你根本就是个无个性！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获得这个名额！你以为学校的大家都很喜欢你吗！”

    “呵……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你们的城月老师到底在背后是怎么评价你这个第一名的……”眼泪从蒲田水奈的脸颊砸落到地板上，她笑了，把余下的眼泪都堆砌在眼眶里“他教了我这么多年的国文，我现在终于觉得他说对了一句话——”

    “不过是个残废而已。”

    少年收拾的动作一顿，他缓缓地抬起头，蔚蓝的眼睛看向蒲田水奈那张已经被哭花了的脸，没有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低下头，收拾好食盒，连带着包裹的布料也被叠成了刚开始的样子，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把它递给了蒲田水奈。

    “给”他看起来并不生气，或许是习惯了，又或许是其他什么的……那双蓝眼睛一如既往的温和，没有丝毫的波动“你真正目的其实是士杰的推荐名额，对吗？”

    “是，表白真是个馊主意……我才不会喜欢上一个无个性的……”蒲田水奈擦了擦脸颊上眼泪，可惜效果不是很好，反而把眼眶里的泪水全带出来了“你以为你拿到了推荐名额是很好的事吗……我告诉你，无个性的你去了也……”

    “——我可以去和城月老师说把名额给你。”

    少年的语气没有变化，就好像在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你的实力也确实配得上这个名额。”

    蒲田水奈一愣，接着她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少年：“你疯了吗——那可是士杰！与雄英齐名的英雄高校，你本来就没有机会读上英雄科，好不容易得来的名额你就这么轻易地送出去！你是疯了吧？！”

    少年听见她的话，没有恼怒，只是微微一笑，这让蒲田水奈更加不可置信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俊朗的少年，忽然，变得有些犹疑起来“等等……你……你该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啊？不……不是”八木有些哭笑不得“其实是因为我的目标是雄英，所以士杰的名额我原本就是打算让给别人的……”

    “咳……抱歉，浪费了你的心意”他轻咳一声，迅速掩饰了下自己眼底的笑意。

    蒲田水奈觉得他是个傻子。

    明明雄英和士杰都是一流的英雄高校，偏偏放弃了已经到手的士杰，转而去追求毫无几率的雄英，这种人……不是狂妄自大就是脑子有病。

    再次擦了擦眼泪，蒲田水奈把目光放向八木提着食盒的手上。

    老实说，刚入学彼此间还不了解时，八木其实还是个很受欢迎的人，那个时候还有不少女生会找各种借口向他搭话，给他送东西什么的……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有个女生看见了他的手。

    修长，但骨节过于明显，掌心和指尖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层老茧，简直像是枯掉的老树，带给人一种不协调感，极不舒服 ，令人作呕。

    再后来，大家又都知道了他是个无个性，于是，渐渐的，便没有几个人会去找他了，哪怕他性格能力都是顶尖的，大家也就最多不找他麻烦罢了。

    蒲田水奈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慢步走下了台阶，接过了八木手里的食盒。

    “……我不要你的施舍”看了一会儿手里包好的食盒，蒲田水奈突然道：“无个性的你能保送上士杰就该知足了，雄英……你还是别妄想了。”

    “总要去试试”

    少年笑道：“我总要去试试，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傻子”蒲田水奈这次直接说出了口“对，没错，你是在其他方面很优秀，但你没有个性，没有个性你去考什么英雄科！”

    “既然我其他方面都很优秀，那为什么只因为这一个缺点，我就不能去考英雄科？”少年奇怪地反问道。

    “这根本不是缺点的问题——”蒲田水奈被他这套理论弄得有些着急了“这根本和缺点没关系——”

    这是残疾。

    少年看了看她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眉宇间没有一丝的阴霾“我明白了……”

    “所以……你不去了？”说出这句话时，蒲田水奈半高兴，半不高兴的“行吧，士杰的名额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再去考一样可以……”

    “我一定会去参加雄英的考试，而且，我还要拿到入学测试的第一名”少年说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

    “八木良英——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蒲田水奈气得发抖“你是无个性！无个性入不了英雄科，当不了英雄的！”

    “啊……”八木良英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温和平静的表情没有变化“我知道的。”

    “那你——”

    “那都是你们的说法不对吗？”

    他走向活动教室的大门，侧身推开门的那一瞬，金色的阳光扑面而来，近乎驱散了屋子里所有的阴暗。

    “无个性做不了英雄，无个性加入不了英雄科……这些都是因为没有人亲眼看见无个性做成过”外面灿烂的阳光温暖了他的脸颊，少年蓝色的眼睛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如果我成功了，那就会变成无个性一样可以加入英雄科，无个性一样可以成为英雄——”

    “我想证明个性决定不了一切”他低头看向自己近似畸形的手，上面伤疤交错纵横，确实丑陋“我想证明……个性，并不是全部……”

    “哈哈……”他揉了揉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总之，雄英我是一定要去的，士杰的名额……蒲田同学，你还是收下吧……”

    说完，他往外踏了一步，陷入了阳光里，就在他准备关上门时，蒲田水奈却叫住了他。

    “八木良英——”蒲田水奈高声叫道：“你给我听着——我才不要你的名额！”

    “我也要去考雄英！”

    “我不会比你差的！”

    八木良英有些愣怔，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关上门。

    他侧头看向门后，琢岩海间正一脸心虚地坐在地上抚着胸口，他们俩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长吁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差一点就被发现了”琢岩海间一副得救了的样子“刚才你打开门的那瞬间，真把我吓惨了……”

    “你还得谢谢我开了门”八木良英把琢岩海间拉了起来，指了指他身边的玻璃“你刚才贴着玻璃贴得太明显了，蒲田同学一直在往你这边瞧……”

    琢岩海间看着玻璃上清晰的鼻孔印和唇印，琢岩海间沉默了。

    “那啥……”琢岩海间思量片刻，决定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再谈，他揽住良英的肩膀，边走边问道：“……你小子是真的打算去考雄英？”

    “嗯”八木良英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我一定会去的。”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琢岩海间便没有说话了，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揽住良英的手臂也慢慢抽了回来。

    他停了下来，八木良英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抬头，正视上八木良英的眼睛，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八木良英，你一定要记住，你根本不需要去在意那些人的想法……”琢岩海间道：“他们只是在嫉妒你，嫉妒你的能力，嫉妒你比所有人都要优秀……”

    “我一直都坚信着你会成为最好的英雄”

    良英愣住了，蓝色的瞳孔就这么看着琢岩，他尝试着抽了抽嘴角，没有成功，隔了好一会儿，他动了动嘴唇，那张坚毅的脸上重新展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

    “谢谢”他说。